病塌上的老校长

丹丹

病塌上的老校长

 

 

祁顶

　　去年教师节前后，我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看见老校长了，就打电话，想约他出来吃顿饭。接电话的是吴婶，说；“他脑血栓，不能下地接你的电话了——”我的心一紧。

我当即想去探望，却怕有什么不便。迁延两个多月，听说老校长能下地走动了，正打算去，却又听到更大不幸——

原来老校长卧病，一旁照料的吴婶也因积劳，渐感体力不支。那天她一阵眩晕，摔倒在地。吴老挣扎着下地，想挨近外间座机打电话，也重重摔倒。老两口都是重伤，双双住进医院。

我去看望，已是转年元宵节之后了。老人家还住着那一幢土楼，逼仄的楼梯，屋里光线昏暗。进到东面小小的卧室，才稍亮一点。老校长头朝南仰面躺在床上，听说我来了，头努力向这边转，右手努力抬起。我忙上前握住。

吴婶说：“他左边的半个身子早就不能动了——”

老校长握紧我的手，说：“是老唐来了，看我这病得的，差点儿看不着你了呢——”

叫我“老唐”，老头儿还这么风趣。

按说我一后生小子，早在读高中时，吴老就是学校书记，年龄已五十开外了。但后来我们共事时，他竟也随同事叫我“老唐”。

吴老今年84岁。

作为宽甸两所高中的创建者，他是在65岁那年建立第二高中我们才成为同事的。犹记当时学校已有有内线电话连着各办公室，外来电话往往由校长传达。那天有位同事不知怎么就进到校长室，用电话跟我瞎逗，如是再三。所以当电话再响，话筒里问我是谁时，我就说：

“我是你大哥！”

“谁呀？”

“我是你大哥！”

话筒里停了一会儿，又说：“有人找唐老师。”我这才反应过来：糟了！是吴校长。

我下楼接电话后，又忙不迭地向吴老道歉。吴老笑着说：“行啊，当大哥了。”

这事很快在全校传开。吴老也每每对人说：“我在学校年龄不是最大的了，我还有位大哥——”

　　现在又提起这桩往事，吴婶和她儿子在一旁都笑。

“我们俩这个冬天总算蹬跶过来了.......她刚刚能下地走——”他眼睛望着吴婶说。

“这段时间老儿子什么也不能做，只靠他全程护理我们两个了——”说着，他竟有些伤感，我也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总觉得还有很多事都没做­——”他说。

我这才知道，他那次摔倒，脑里大面积淤血。手术能保住命，但智力会大受影响。于是他坚决不做那个手术。我知道，他实在还想做点事的！

吴老1962年即参加教育工作，1977年始任第一高中书记或书记兼校长，1993年退休。那些年宽甸高中教育能领先于全市，在全省叫响，跟吴老的努力是不能分开的。后来他和高海澄校长组建第二高中时，就力主把我从乡下初中调进来。当时乡进城何等难，但吴老对县长说：“成立二高中，首先得有人。” 我和吴老非亲非故，这中间他甚至没抽我一支烟，没喝我一杯茶。

　　说到学校的近况，我发现，他听得很专注，偶尔还问些问题。

他又说：“医生说我脑里的血块都化净了，也许春天我就可以走动了。那时我还会去学校看看的。”我知道，他退休后到县关工委，这十几年也一直在关注着全县的教育。我一再劝他写回忆录，他实实在在见证了宽甸教育的全盛时期的。谁都不会否认，吴老就是宽甸教育的泰山北斗。

望着病床上动也难得动一下的吴老，想想在他手下做学生做教师的一桩桩一件件，我心里酸酸的。

看看表，记起还有晚自习，我才不得不告辞。他就握紧我的手：“晚上就在这吃，我躺着也要陪老唐大哥喝二两——”

这次我没笑，却低下头，眼泪终于没能控制住——

（原载于《丹东日报》2015年4月9日）

祁顶，本名唐振海，1963年生，满族。1986年毕业于丹东师专中文系，同年即于中学一线教学至今，为高中语文特级教师。大学时代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迄今已在《诗刊》、《民族文学》《飞天》、《满族文学》、《诗潮》等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200余篇（首）。诗集《飘着梨花的日子》1995年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次年获第二届中国满族文学奖。诗文集《诗的礼拜天》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