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 被人遗忘的角落</h3><h3><br></h3><h3> 图片来自网络</h3><h3> 文章秋枫原创</h3><h3> </h3><h3> 一</h3><h3><br></h3><h3> 1968年,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我的两个上初中的妹妹一东一西地被送到农村插队去了,知识青年们一批一批地走完了,会宁城里的一位老太太可能闲的没事干,就说了一句:“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于是乎一场规模宏大的城镇居民“上山下乡”运动又开始了。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吃闲饭的就让你到农村去挣饭吃,而且是自己去找饭碗。你若是不去。街道办事处只须二姆指一动注销你的城镇粮户。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h3><h3><br></h3><h3> 那年初冬,我正火烧眉毛地到处找工作。(鬼都找不到工作!)接到街道办事处通知:让我们一帮子被称作“社会青年”的无业游民,到一个叫做苦水岭的贫困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h3><h3> 我和“劳改犯”、“神经病”、“一把手”(缺一条胳膊)、“独眼龙”、“音乐家”、“小不点”、“锅”(驼背)、“苏寡妇”、“小麻雀”,以及“音乐家”的一只卷毛狗,总共十个半人被分配到苦水岭大队杨家疙瘩生产队。</h3><h3><br></h3><h3> 生产队长披着老羊皮袄,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向我们致欢迎词:“千里路上做大官,就是为了吃和穿。欢迎青年知识到我们农村来!”</h3><h3> 天啦!我们是来做大官的,我们都成了青年知识 。</h3><h3> 那天晚上,我们万念俱灰,横七竖八地躺在队长家的大炕上,听队长老婆给我们唱山歌:</h3><h3> </h3><h3> 环环那个眼睛两只灯,</h3><h3> 弯弯那个眉毛两张弓。</h3><h3> 糯米那个牙齿尖对尖,</h3><h3> 高高那个鼻梁……</h3><h3> ──好的那个很!队长老婆还没唱出口,“神经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惹得大伙都笑起来。</h3><h3> “神经病”其实没有病,精明得很。他戴的眼镜左边没镜片,糊一块白纸;右边没镜腿,绑一根麻绳,大家都觉得很好笑,就叫他“神经病”。说实话,一路上还多亏了他胡调乱侃出洋相,这才缓解了沉闷压抑的气氛,要不然我们就真的“神经”了。</h3><h3><br></h3><h3> 队长老婆袒胸露怀,一边幽幽地唱着山歌,一边用手捏着又脏又瘪的奶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们的“小不点”。“小不点”还不到十六岁,长得细皮嫩肉的招人喜爱,队长老婆看上他了,要把自己十二岁的女儿许配给他,臊得“小不点”在炕上直打滚……</h3><h3><br></h3><h3> 街道办事处的主任马大头,把我们送到这个连兔子也不拉屎的鬼地方,害怕我们揍他,连个“头”也没给我们指定就撒了丫子。</h3><h3> “劳改犯”蹲过八年大牢,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便当仁不让地取代“一把手”,当了我们的“头”。他的天字第一号命令是大家把好吃的、好喝的、好抽的统统拿出来,先他妈的来个一醉方休!军令如山,谁敢不从?我们只好纷纷倾囊而出:“一把手” ──甩出一瓶烧酒、“独眼龙”──摸出一包熟肉、“苏寡妇”──献上一只烧鸡、“小不点”──敬上一兜苹果、“锅”──扣出一摞子干面锅盔,我奉上一条“宝成”香烟,这是离家出门时母亲特意给我买的,母亲从来不让我吸烟,为什么还给我买烟呢?现在我才明白知儿莫如母也!一路上我是全靠吸烟来维持这根脆若琴弦的神经,要不然早就绷断了……</h3><h3> 我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口吸烟,终于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醉得一塌糊涂……</h3><h3>“音乐家”拉得一手好二胡,拉了一路的《牧羊姑娘》。此刻他又操起二胡上了土楼台……</h3><h3> </h3><h3> 对面山上的姑娘,</h3><h3> 你为谁放牧着群羊?</h3><h3> 泪水湿透了你的衣裳,</h3><h3> 你为什么这样悲伤?</h3><h3> </h3><h3> 琴声凄婉悲凉,如泣如诉……</h3><h3> 哇的一声,“小不点”首先哭了起来。他养鸽子入了迷,学也不上了,父母管不住他,就把他交给贫下中农来教育,这会儿一定是想家了……</h3><h3> “小不点”一哭,大家也跟着哭起来……</h3><h3> “神经病”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纸糊的镜片都哭湿了。</h3><h3> “独眼龙”哭得眼泪像一股喷泉往外涌……</h3><h3> “锅”哭得翻过来扣过去,差点儿没从炕上滚下 去……</h3><h3> “苏寡妇”哭得就像是戏文里的《小寡妇哭坟》……</h3><h3> “小麻雀”哭得嗓子都哑了……</h3><h3> “一把手”哭得最凶,跟打雷似的……他两三岁的时候父母不知道怎么闹翻了,母亲抱着他去铁道上卧轨,结果母亲惨死在铁轮下,而他被轧断了左臂。长大后他靠摆小人书摊为生,红卫兵破“四旧”,烧了他的书摊,断了他的生计。街道办事处的马主任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就到生产队去放羊吧!”于是马主任二拇指一动,就把他从城市户口里给“枪毙”了。</h3><h3> 缺胳膊少腿的“一把手”尚且如此,“锅”就更不在话下,因为他什么零件也不缺,还多了个吃闲饭的嘴巴。当时的口号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h3><h3> 音乐家的卷毛狗见我们一个个哭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一蹦子跳下炕来汪汪汪地狂吠了起来……</h3><h3> 队长一家子早已进入了梦乡,一下子被我们人哭狗叫惊了醒来,还以为是天塌下来了,连衣服也没穿就往外跑……</h3><h3><br></h3> <h3> </h3><h3> 二</h3><h3><br></h3><h3> 第二天,我们一直睡到了太阳晒屁股,生产队长喊了几次,我们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队长去吃饭。</h3><h3> 我们吃的是派饭,就跟工作组一样挨家挨户地吃。队长让我们分成两拨,他带着一拨去了一家贫农老大爷家里,会计带着我们一拨来到一位军属老大娘家里。小饭桌已经摆在大炕上,我们学着老乡们的样子围着小饭桌盘腿而坐。不一会儿菜端上来了,是一大盆浆水菜;不一会儿饭端上来了,是大粗碗里盛着的浆水面。我尝了一口酸得直打摆子,“劳改犯”噗的一声喷了饭,其余的人吓得连筷子都没敢动转身就走。听说另一拨人也是浆水菜、浆水面,也都没有吃。</h3><h3><br></h3><h3> 我们去找生产队长,队长说这还是村里最好的饭食,只有工作组去吃饭他们才做浆水面,平时他们吃的都是豆面洋芋疙瘩,有时候还连豆面糊糊都喝不上呢!怪不得昨天大队宣传队演《白毛女》欢迎我们,黄世仁问他妈:“妈,你吃不吃浆水菜?”敢情连黄世仁家里都吃这酸不溜湫的浆水菜。</h3><h3> “劳改犯”说,这不行!我们不吃浆水面。我们得找马大头算账去!这狗杂种还说生产队里顿顿吃的捞面烙油饼。 </h3><h3><br></h3><h3> 说走就走,“劳改犯”率领我们连夜返城。从这里到县上要走百十多里的山路,听老乡们说夜里经常有饿狼出没。我们弄了一瓶烧酒,每个人都灌了几大口,踏着月色唱起了:“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h3><h3> “神经病”一马当先,不知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走起路来飘飘忽忽的像幽灵一样,一会儿飘到左边,一会儿飘到右边,一会儿又突然不见了,弄得我们一个个毛骨悚然……</h3><h3> “劳改犯”为我们壮胆,给我们讲人鬼恋的故事,还说这叫以毒攻毒。</h3><h3> 他开始讲了: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下了夜班骑着自行车往回走,骑着骑着不知怎么就进了一片坟地里,三转两拐怎么也出不来了。姑娘吓得两腿发抖,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只听咔嚓一声自行车掉了链子,姑娘赶紧跳下车来装链子,可是怎么装都装不上,好不容易装上又滑脱了,好不容易装上又滑脱了……这时候她听到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回过头一看…… </h3><h3> “妈哟!” “小不点”吓得尖叫一声,右手僵直地指着山崖,只见两团绿幽幽的鬼火一闪一闪的……“狼!”“劳改犯”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我们也争先恐后地跟着跑起来……</h3><h3> “神经病”跑丢了魂,“独眼龙”跑飞了鞋,“一把手”恨不得生出三条腿……而我几乎是连滚带爬才算是逃了回来……</h3> <h3> </h3><h3> 三</h3><h3><br></h3><h3> 上面拨给我们每人260块钱的安置费终于到位了,队里先给我们腾了一院房子,厨房里支了个大锅,我们赶着毛驴去粮管所驮回来几袋子面粉,几斤清油开始自己造饭。</h3><h3> “劳改犯”一声令下,让“苏寡妇”和“小麻雀”两个娘们去做饭。两个娘们在城里的时候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货色。可是军令如山,谁敢不从,于是就张罗着调面做饭。</h3><h3> “苏寡妇”调面,“小麻雀”加水。</h3><h3> “小麻雀”说,面稀了!“苏寡妇”就往里加干面。</h3><h3> “苏寡妇”说,面干了!“小麻雀”又往里面加水。</h3><h3> 调着调着“小麻雀”突然惊呼:“案板上调不下了!”</h3><h3> 大家过来一看,只见满案板的面糊糊淌了一地……</h3><h3><br></h3><h3> 两个娘们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几个爷儿们只好自己动手。这一来可就热闹了,每天从早到晚炊烟不断,大家排队做饭。</h3><h3> “劳改犯”是头,自然是他先做。听说他爹以前是卖牛肉拉面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天生老鼠会打洞。所以他的拉面也拉得一绝,想吃细得拉成一窝丝,想吃宽的拉成裤腰带。</h3><h3> “劳改犯”的拉面刚捞到碗里,“神经病”的“狮子 头”就丢进锅里。“狮子头”就是把面捏成拳头大的疙瘩,往锅里这么一扔就成了。</h3><h3> “音乐家”只会拉二胡,不会拉面条,他拉的拉条子比蛇还粗。</h3><h3> “锅”以前开过锅盔铺,所以他就干脆重操旧业,烙起了干面锅盔。</h3><h3> “独眼龙”从小练就了“一目了然”,所以他不用自己动手,叫花子筐里抓饭吃。</h3><h3> 最可怜的还数“小不点”,他除了养鸽子再什么也不会做,所以就只好吃大家的残汤剩饭。</h3><h3><br></h3><h3> “劳改犯”顿顿吃的是没有牛肉的牛肉拉面,没几天就吃腻了,他这才想起有好些日子没沾荤腥了,他开始关心起“小不点”的鸽子来。</h3><h3> “小不点”每天都抱着他的一公一母两只鸽子去放,放着放着他的公鸽子不知怎么不见了,我们都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小不点”还一天到晚可怜兮兮地举着母鸽子,搧他的公鸽子回来……</h3><h3> 鸽子肉把“劳改犯”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他又想吃“音乐家”的卷毛狗,“音乐家”坚决不干。“独眼龙”很有眼光地说:“卷毛狗太小,没多少肉!还不如去老乡家里弄条大狗来!”。</h3><h3> “劳改犯”猛地一拍大腿说:“对!就这么办!你说我这么聪明的脑袋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今晚上我就带着你们去钓狗!”</h3><h3> “独眼龙”奇怪地问:“我只听说过钓鱼,还没听说过钓狗,这狗怎么钓呢?”</h3><h3> “劳改犯”老谋深算地:“今晚上就叫你见识见识!”</h3><h3><br></h3><h3> 因村子里经常有狼出没,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着狗,尤其是会计家的大黄狗,肥得简直就跟个小牛犊似的。到了晚上,“劳改犯”带着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会计家门口,大黄狗刚要叫唤,嗖的一声,“劳改犯”把一块里面塞了钩子的锅盔扔了过去,大黄狗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一口就吞了下去。这一下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它疼得呲牙裂嘴,但就是叫不出声来。“劳改犯”这边把细绳轻轻一拉,大黄狗就乖乖地跟着我们来到院子里,“劳改犯”把早已准备好的套索往大黄狗的脖子上一套,大黄狗就屁滚尿流地上了吊。</h3><h3> “劳改犯”杀没杀过人我们不知道,但杀起狗来 手底下非常利索,连剥皮带卸骨还没用上半个小时肉就进了汤锅。</h3><h3> “劳改犯”是头,又是杀狗的功臣,他举起一条 后腿说:“这条腿是我的,谁也不准动!”说着随手扔进汤锅里。</h3><h3>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手”一把抓住了另一条后腿,残酷的生存斗争使这个残疾人锻炼出了惊人的敏捷。</h3><h3> “神经病”和“锅”也飞快地分别抓住两条前腿。这一下子“独眼龙”不干了,他可是钓狗的出谋划策者,是有功之臣,他一下子扑向 “一把手”,去抢“一把手”的后腿……</h3><h3> 所有抢到肉的人,又怕被别人抢走,用手牢牢地抓着在汤锅里涮了涮,就半生不熟地啃了起来。等到“小不点” 搧完鸽子回来一看,锅里只剩下怯除膻气用的半块砖头,连一根骨头也没留下。“小不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h3><h3><br></h3><h3> 俗话说:尝着味,打不退。自从吃了大黄狗以后,我们的味口越来越大了,一天不沾荤腥就难受得要死。于是村子里就鸡犬不宁了:今天张家没了一只狗,明天李家少了一只鸡,后天队里丢了一只羊,再后来队里的一头拉磨的毛驴,拉着拉着就突然失踪了……</h3><h3> 社员们都怀疑是我们干的,但又抓不住证据,权当被狼吃了。</h3> <h3> </h3><h3> 四</h3><h3><br></h3><h3> 我们这里荒山秃岭,十年九旱,几乎找不到一棵树,所以社员们的房子大多都是“土搁梁”(不用木材,弧形的房顶用土坯垒成,再抹上泥浆),而家家户户都习惯在院墙角上再盖上一间小炮楼,据说是用来防土匪的。我们住的院里小炮楼闲着,我和“劳改犯”住在里面。</h3><h3><br></h3><h3> 俗话说,温饱思淫逸。这话一点儿不假。我们本来就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又吃了那么多的狗肉、驴肉什么的,下身就不由地欲火难熬……“劳改犯”一见到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招着手喊:“来!来!!来!!!……”吓得大姑娘小媳妇们像见了狼一样撒腿就跑。</h3><h3>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劳改犯”不是不吃,而是不想吃,他说,他一看到“苏寡妇”和 “小麻雀” 的脸他就想吐。说实话,我也对她俩毫无兴趣,“苏寡妇”长得呲牙裂嘴像个母夜叉,“小麻雀”满脸布满了麻雀屎。“劳改犯”可是玩过不少城里的漂亮妞们。他经常嘴里哼着一支曲子:“我老汉的头也是一件宝,年轻时好皮帽子戴了多少!我老汉的毬也是一件宝,年轻时好姑娘们玩了多少……”但话又说回来:河里没有鱼,乌龟称霸王;槽里没有马,毛驴也支差。既然找不到好的,孬的也将就。</h3><h3><br></h3><h3> 一天晚上,“劳改犯”诡谲地对我说:“今天晚上让你开开洋荤!我约了‘苏寡妇’过来玩玩!”</h3><h3> 我吓了一大跳,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想过,更不要说真刀实枪地干。我劝“劳改犯”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算了吧!”</h3><h3>“劳改犯”不屑一顾地说:“现有的福现享上,现淌下的鼻涕现舔上。”</h3><h3> 半夜三更里,“苏寡妇”带着一股子寒气从门洞里钻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劳改犯”的怀抱里,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哎哟我的心肝、哎哟我的宝贝,快想死我了!”</h3><h3> “劳改犯”用双腿紧紧地缠住“苏寡妇”,俩人就在这五尺见方的土炕上滚了起来……我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成了人家的“电灯泡”,就只好抓起衣服跑到下面屋里挤大炕去了。</h3><h3> 从此以后,“苏寡妇”经常半夜三更地往小炮楼上跑,我这才明白“苏寡妇”为什么还没结婚就被称为寡妇。</h3> <h3> </h3><h3> 五</h3><h3><br></h3><h3> “劳改犯”没玩上几天就把“苏寡妇”玩腻了,他觉得这娘们没一点意思,他想整出点儿有意思的事情来。他想起城里有一个叫做什么“五湖四海”的造反派组织,经常打着破旧立新的旗号,实际上干一些打家劫舍,强取豪夺的勾当发洋财。于是他就四处打听,听听村子里谁家里最富有,探探村子里谁家有黄货。</h3><h3><br></h3><h3>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三打听两打听还真的给他打听着了。一个社员偷偷告诉他,全村里只有会计家是最富的有钱汉,他家里还藏着一把青铜宝剑。</h3><h3> “劳改犯”一听大喜,说这就是四旧!有铜的就一定有金的。一声令下,带着我们拿着铁锹棍棒去抄会计的家。会计一家老小吓傻了眼,还以为我们要查他们的账,会计连忙搬出一大摞子阵年旧账让我们查。</h3><h3> “抄!”“劳改犯”一声令下,我们就翻箱倒柜地抄了起来,会计的老爹跪在地下给我们捣蒜一般地磕头,央求我们不要把会计抓走。</h3><h3> 我们抄了堂屋抄厢房、抄了厨房抄粮仓,东一鐝头西一锹,也没抄出一件值钱的东西来。</h3><h3> “劳改犯”好不沮丧,喝令会计把青铜宝剑交出来!会计这才恍然大悟,急忙从柴禾堆里摸出一把锈成绿头狼一样的,散发着一股子铜臭的“青铜宝剑”来。</h3><h3> “劳改犯”哼了一下鼻子,连看都没看随手扔回了柴禾堆里。大声喝道:“别耍赖!把你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h3><h3> 会计寻思了半天,从地窖里颤巍巍地拎出了一瓶胡麻油,说这就是他最值钱的东西。看来会计和其他的社员们一样,也穷得像一块河滩上的石头,光溜溜的。</h3> <h3> </h3><h3> 六</h3><h3><br></h3><h3> 俗话说: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吃的问题解决了,喝的又成了问题。这里为什么叫做苦水岭?原来是因为山沟里有一条小河叫做苦水河,这河水里也不知道含有什么矿物质,看起来蓝莹莹的,吃起来就像是中草药一样苦口,而且还能把人吃出大脖子病来,所以这里家家户户都挖了水窖,一年四季吃得都是窖水。</h3><h3><br></h3><h3> 我们来了以后,队里就把唯一的一眼公共窖拨给我们使用。可是这里十年九旱,这年冬天又没下过一场雪,好多社员家的窖里都没水了,就挑着水桶到公共窖里来打水。我们赶紧把窖锁了起来,但换了好几把锁子都被社员们给砸开了。</h3><h3><br></h3><h3> “劳改犯”一看,这还得了!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一声令下,率领着我们抄起家伙去守窖。</h3><h3> 自从我们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尤其是抄了会计的家以后,社员们本来就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看到我们又扛着铁锹棍棒准备打架,也纷纷地扔下扁担水桶去操家伙。不一会儿,有的提着铁鍬、有的举着锄头,还有一个愣头青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h3><h3><br></h3><h3>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眼前这个阵式,如果我们服个软,可能也就没事了。可是“劳改犯”一向飞扬跋扈、发号施令惯了,居然一声令下,让我们开打!还没等我们动手,生产队长铁青着脸也大喝一声:“给我砸这些狗日的畜生!” 队长的喝声惊飞了两只麻雀。</h3><h3> 说时迟、那时快,社员们手里拿着家伙唰的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有拿扁担的,有握鋤头的,有举铁锹的,还有手握铡刀的。喊打的声音震耳欲聋……</h3><h3> “劳改犯”手里横着一根铁棍一马当先,我们簇拥在后面,一窝蜂般地向前逼进。</h3><h3> “独眼龙”摔了一个嘴啃泥,鞋也摔掉了,他爬起来,顾不上穿鞋,急忙抓起铁锹……</h3><h3> “劳改犯”挥舞着铁棍朝生产队长扑过去,刷的一声,生产队长的铁锹贴着他的耳朵滑了下来,但此时他已扑到队长跟前,一铁棍就把队长的铁锹敲掉了,又一铁棍打在队长的脖子上,疼得队长哇哇地怪叫着,社员们赶忙挥动着手里的家伙来救驾……</h3><h3> “神经病”的眼镜被打飞了,两手在空中瞎摸着……</h3><h3> “锅”被打得转过来转过去,满地打着旋儿……</h3><h3> “一把手”不知怎么被打到水窖里去了,上半截身体沉到窖里,两条长长的腿在外边挣扎着。一位社员一耙子就撸到了那两条长腿上,随即是一声凄厉的惨叫……</h3><h3> 最惨的还数“劳改犯”,愣头青一铡刀抡过来,适才还飞扬跋扈的“劳改犯”,瞬间便成了龇牙咧嘴的鬼模样。他努力地想把铁棍再次举起来砸这个愣头青,但双臂已拿不起铁棍。我看到很多黑红的血,从他的半边脸流出来,随即就闻到了热烘烘的血腥气。</h3><h3> 咕咚一声,“劳改犯”一头栽了下去……</h3><h3><br></h3><h3> 第二天,那个愣头青被抓走了,我们也被贫下中农赶出了苦水岭大队杨家疙瘩生产队。</h3><h3> “劳改犯”却永远地埋在了那个被人遗忘的角落。</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