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其实是个土城

矿泉水7369394

<p class="ql-block">我所生活过的老城,其实是个土城。土得掉渣,土得实诚,土得冒烟儿,就连城壕上架着的土桥桥面都是土铺的,晴天一层灰土,雨天一脚泥泞,反正一个字:土。</p><p class="ql-block">土城最直接的实物是黑土,最实诚的食物是土豆,最眼巴前的事儿就数家家户户的土烟囱。一大早上,烧柴火的冒白烟,烧煤渣的冒黑烟,反正两个字:老土。</p><p class="ql-block">管理老城的大多是刚解放时的土改干部,土生土长,土布土衣,土里土气,没多少文化,没多少招数,就是敢抓敢管敢碰硬,多土也架不住他们干起工作不要命。</p><p class="ql-block">我有幸成为土城一少年,是因为爹妈拥有城镇户口本,再土也算城里人。爹有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妈没工作每天要去炼钢铁,打小我就知道挖野菜吃能救一条命。</p><p class="ql-block">就是这伙人打的底子,一种精神成为土城后来的色彩。从劳动湖会战到尼尔基水利枢纽竣工,几十年的不懈努力,土城蜕变水城。一座不起眼的边陲小镇灵动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几十年功夫,一任一任接班,一茬一茬实干,土城不再灰头土脸。退休回到家乡扫街时,老城旧貌换新颜。街面好像换了一伙人,行政上撤县设市,县长改叫市长了。</p><p class="ql-block">这可真的是不简单。无论外人如何对这座城市指指点点,无论自己人坐在家门口如何看不惯,变化都在那摆着。秋水长天一色,土城已成水乡,男孩女孩个个水灵灵。</p><p class="ql-block">曾经以土豆、甜菜、黄豆引以为傲的老土们,不再为已有成绩沾沾自喜,他们着眼于全国一盘棋,视野更开阔。官宣创意的秋水之城虽然有些躁动却也意外成为网红。</p><p class="ql-block">南花园西侧高耸一个画有彩绘的牌楼,上面镶嵌着“雨亭公园”的匾额。在它的不远处,一块巨石宣告这里还是国家级湿地公园,落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部。</p><p class="ql-block">黑土明珠、北国粮仓、国家湿地这些货真价实的“硬菜”“土菜”搬上台面儿一点儿都不土。讷河人向来内敛潇洒,不用刻意文宣,也是清一色的诗和远方。</p><p class="ql-block">我忽然觉得当年的土里土气没什么不好,穷则思变。土城就像一座烧砖炼铁的火炉子,外在土气,内在红火,大多数老城人在那里都有定形定位的体验。</p><p class="ql-block">这大概就是我这种人后来的思维方式:土就土吧,心怀信念,就不影响一切向前看。光脚不怕穿鞋的,触及灵魂才能走得更远:“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p><p class="ql-block">想起离开家乡时的冰雪严寒,身上一激灵;想起家家户户的土炉子,对温暖的渴望一点不亚于填饱肚子唱赞歌;想起县里干部戴的狗皮帽子就知道家乡一定行。</p><p class="ql-block">秋水之城繁花显现,老城渐入岁月幽深。少年时的土娃,一个个都老了。老得很自信,老得很闲适,老得很知足。于我而言,土城已无牵挂,只剩下和发小举杯怀旧了。</p><p class="ql-block">能把守家待业熬成历史,发小自卑也有苦衷。委屈与失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我理解发小的心思:家门口的风景再好,那也只是你们归乡人的一时新鲜。</p><p class="ql-block">尽管如此,我们这些出门在外为国家服务大半辈子的人,归乡省亲,最想见的还是这帮老友,都想着和少年时的小伙伴儿聚聚,聊得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那座老城……</p><p class="ql-block">五十年代的县城,方方正正。人工挖掘的城壕土坡长满了榆树和小树毛子,密密实实的野草把老城圈在方框里,老远望去,像似一个规规矩矩不带拐弯儿的土围子。</p><p class="ql-block">老城中心叫十字该(街),沿县政府那条路往东走,趟过一条泥水路,跨过一个涝洼塘,绕过一个菜园子,快到城壕边边时,就是我家住过的东北街大平房。</p><p class="ql-block">大平房,土堆的,泥抹的,掉渣的,稀松的。邻家大爷正在修房子,挖土、活泥、撒草、二尺钩子搅拌,托泥板子抹墙,轻车熟路,全是有“技术”的力气活。</p><p class="ql-block">“ 层层叠叠,古古老老,时间在土墙留下了很多风化的痕迹。那些残缺,那些斑驳,在午后的阳光下叙说着几件干涸的往事。安静着,孤独着,成为一种荒凉的陪衬。</p><p class="ql-block">那是早该想到的结局,没人追问,没人向往,所谓的在意和留意只是一份带有怜悯的施舍。</p><p class="ql-block">从前的格局成了现在的历史,尽管曾经厚重,曾经温暖……”</p><p class="ql-block">大平房设计简单实用。两家走一门,进门分两家,一个厨房俩炉灶,一左一右两扇门,俗称对面屋。</p><p class="ql-block">屋子设施简洁通透。南北土窗台,中间煤炉子,一家一户两铺炕,一南一北俩灶坑,俗称南北炕。</p><p class="ql-block">大平房姓社又姓公,属国家财产,不可转租,不可买卖,不可继承。没有一块砖,没有一张瓦,没有一块石。坯垒的,泥抹的,土堆的,纸糊的土屋子,住的全是有户口的公家人。</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在这样一个院子里,小学生们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挎着个土篮子,捡煤煳,拾马粪,然后给班级送去烧炉子,给学校送去领“粪票”,老师同学分别记台账,越多越光荣。</span></p><p class="ql-block">我和我的小伙伴在这独有的八栋大平房里成长,九家一个院子,一共七十二户人家。房前房后,都是邻居,谁家有事儿,站在院子里扯脖子一喊,就都跑出来,不管熟悉不熟悉,没人不帮忙。</p><p class="ql-block">土房土炕除了自住并随时维修外,还负责接待政府派下来的人。县里召开三级干部会(县、乡、村、),街道干部就挨家挨户做统计,送名单。晚上休息就来家里住北炕。</p><p class="ql-block">县里穷,没宾馆,没饭店,没食堂,乡下干部进城开会吃和住,就只好安排这些土房子里,住几个人住几天都听街道小脚大娘的,没有人家说不行。</p><p class="ql-block">乡村干部进门帮着挑水抱柴火,一餐一结账。开完会挽起裤腿,背上行李,哪来哪去,光着脚丫子就走了。那时候的干部啊,不是土里土气,就是傻了吧唧。</p><p class="ql-block">我甚至认为大平房有点像个大学校。开会学习,雷打不动;义务劳动,说干就干。有一阵子还吃集体大食堂,粮本交上去,大人小孩儿都去吃。没人在乎谁穿的衣服有多土,有口吃的就行了!</p><p class="ql-block">记忆的余温仍然是少年时的土炕,尘土飞扬才是最真实的老城。残存在记忆里的老县城轮廓还在,母亲站在屋檐下等我放学回家的画面温暖且永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p><br></p><p>注:图片来自网络《讷河内疙瘩》</p><p><br></p><p>2020年8月8日写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