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日,行车路上等红灯,一个婆婆沿着中心护栏兜售手中的小白花,走到我车处时,我摇开车窗,婆婆眼光一亮,问我要栀子花还是白兰花,都是两块钱一串。我犹豫了几秒钟,买了一串白兰花。</p> <p> 到今年八月底,我来武汉整整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每年七八月份穿行在车流中售卖白兰花或栀子花的婆婆嫂子们,是武汉街道上的一道风景线,也成了我对武汉最直接最深刻的印象之一。从小城市初到武汉,那时第一个感受就是觉得武汉很大,武汉有很多与我老家不一样,有干干的梗在喉咙里几乎咽不下去的热干面,有覆一层圆形纸盖子的味道怪怪的瓶装酸奶,还有无处不在的汉味粗口……</p> <p> 人的一生不同阶段,特别是青少年期间的理想以及人生预期是变化的。高中时我还算个学霸,生物成绩超好,一门心思想学生物,当个生物学家。呃呃呃,现在看来,这个目标算是实现了一半,生物学家肯定不能算了,只是个小警察,还在靠生物学专业知识吃饭。那时还憧憬出国留学,将来娶个法国媳妇,生个混血儿。现在回过头来,出国的机会倒是有好多次,但要么没抓住要么自己放弃了,武汉土媳妇倒是讨了一个,法国洋媳妇也就成了家乡亲人的笑谈。</p> <p> 当初怎么也想不到大学毕业后会留在武汉,三十年来,我从一个对武汉完全陌生的人变成一个身份证号码都是武汉的,比大多数武汉本土人都了解武汉的能说几句夹生武汉话的武汉人。但搞笑的是,时至今日,仍然有很多朋友会向我打听湖南的有关事情,比如前几天有朋友问我有关安化黑茶生产厂家的联系方式,还有人问我冷水滩退耕还林项目的进展,还有人请我联系去调研醴陵鞭炮去硫消烟工艺的推广,如此种种,我都无法回答。当年我十八岁,离开湖南时,懵懂一片,对湖南的人文地理风俗民情的了解几乎空白。而对于湖北,除了咸丰来凤两个县没去过,几乎跑遍湖北,我闭着眼睛都可在地图上指出每个县市的位置,听着口音就能判断是湖北哪里的人。</p> <p>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路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武汉来。”毕竟,我在武汉生活的时间远远长过在郴州生活的时间,生活习惯,行为思想已经本土化适应也已久矣。曾经一个怕不辣的湖南后生,如今吃辣多点就会拉肚子,每次回老家都会几天水土不服。一回到老家,说着自认为很标准的郴州话,一张口就被人问我是不是外地人。这也不奇怪,尽管郴州话属于西南官话,不同于大部分属于湘方言的湖南本土话,但是毕竟在湖南境内,受湘方言影响剧烈。湘方言中没有前后鼻音比如an和ang的区别,没有卷舌平舌比如zcs和zhchsh的区别,湘方言还有nl、hf不分的发音特点,郴州话全都与之一模一样。然而,我在武汉久矣,平时工作生活学习的语言都是普通话,自然而然要刻意纠正郴州话中存在的上述特点。如此这般,郴州人自然觉得我说郴州话不地道了,比如,家乡人问我:“明天lǐ sì要去cánsā kāifèi吗(明天你是要去长沙开会吗)?”,我用普通话改进过的郴州话答:“是的,今天我要去长沙开会。”你看,多么格格不入。</p> <p> 还不会开车的时候,我一直很纳闷,除了栀子花,那些婆婆嫂子们卖的是什么花,那么香,但总不能自己跑进马路中间买一串吧。等有了驾照,开了车,有机会买了,卖花的婆婆告诉我那是白兰花。自此以后,尽管我觉得在马路中间卖花不安全,但开车路上,一旦碰到,如果有零钱,也会买一串,不仅仅用以清新车内空气,也算是我个人本土化的一种表现吧。</p> <p> 到如今,游走街头兜售白兰花的婆婆们越来越少,记忆中的白兰花越来越远,鼻腔里残留的白兰花花香渐渐淡去,但是白兰花的独特香味却深深印在了我对这个城市的记忆当中。时间渐渐流逝,日子还在一天天的过,身边的人来了走了,熙熙攘攘,时至今日,我的手机上存储的联系人多达两千多人,许多人自留下电话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一次,这些注定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许从此就不再相见。曾经历过的大小物事,也随时间烟消云散,除非有人刻意提起,也许我会彻底忘掉,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p> <p> 时至今日,车内的白兰花香味仍然若隐若现,还能激发我想起过去了的那些熟悉而又久违的事儿。老伴望着已经枯萎的白兰花,笑着说这两块钱买的花很值得,香了好几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