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开篇语</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本文《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并不是一个个虚构故事的描写,而是一段段真实经历的实录。</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这些发生在五十年前的事情,现在写出来,还有几人相信?</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我们这代人,历经各种磨难而屹立不倒,究竟是什么信念在支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 告别痴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领袖接见红卫兵期间,“大水井农业中学”诞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文炳和街上生产队的曹、周两位女生,调离生产队,成了农业中学的教师。从梭山调来的小学教师温炳元,当负责人,区委办公室主任夏举雄兼任校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半天上课半天劳动的农中,将原来的公路养护段“鹊巢鸠占”,并接收了十公里的养路任务。另外,区委又将卫生所后面的整个山头,划给农中开荒种地建校舍。二十多个来自全区各公社的贫下中农子女,成了农业中学的第一批学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几天后,接县上通知,要在学生中选两名“赴京代表”,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消息一出,立刻轰动了整个大水井。不过条件可是硬梆梆的,要祖宗三代都是贫雇农,根红苗正。家里有人在自由市场上卖过鸡蛋粮食,订过娃娃亲的都不行!虽然这些学生都来自贫苦人家,但也经不起如此这般的精筛细查,最后只勉强选出了一个。</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十月份,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外地学生上上下下,路过大水井,农中师生的心里,渐渐起了波动。有一天,来自昭通机械厂子弟学校的几个红卫兵到了大水井,看到农中师生在上课,立刻就造了我们的反:全国的学生都停课闹革命,你们居然还能在这里上课!我定晴一看,这不是守铭的弟弟守元吗?打个招呼后便向他打听昭通的情况,得知昭通所有的学校都停了课,学生自行外出串连,学校里都走空了,他们此行是要步行去昆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守元他们走后,农中学生们坐不住了。有的开始写大字报,要批判温炳元。我跟他们说,温老师不是当权派,中央指出,这次运动的重点是走资派。第二天,有个造反精神较强,来自江底公社的郑成富,立刻约上周朝礼等几个学生,去区委找到夏校长,问了一些诸如“我们为什么还要上课?”,“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串连?”“大水井为什么不搞文化大革命?”之类的问题。校长被问得张口结舌,回答了五个字:“这里是农村”。这事发生后,学生们闹着不上课了。</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陈伯达修改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清样</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夏校长把我叫去,说县武装部陈政委来电话,让我去县人武部找他,有话要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地方领导都“靠边站”,军队领导才起作用的年代,堂堂武装部政委居然要找一个农中教师“有话要说”,我顿觉受宠若惊,又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当官的一句话,就要让我迈开双腿,跑十九公里路?不过,气归气,怨归怨,第二天一早,喝碗稀饭后,我还是乖乖地起程,一路狐疑,一路下山,朝鲁甸小跑而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县城,几经打听,在街的尽头找到了人武部。当我一踏进政委办公室的门槛,陈政委瞬间便猜到了我是谁。他一句闲话不说,开口就质问:你为什么要鼓动学生停课闹事?我一楞,才知道是夏举雄告了我一状,把我当成了学生闹事的后台。他未等我回答,接着讲了一通农中的重要性,要对贫下中农负责的道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心中无事,自然不慌。我静静地听政委说完,才开始回答。在那不先说一句最高指示便开不了口的年代,我首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毛主席又教导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然后才言归正传:第一,现在的学生也在读书看报听广播,这些革命的小闯将都有自己的头脑,要鼓动他们闹事,我没有这个本事;第二,我赞成学生的观点,虽然大水井是农村,但农业中学毕竟是学校。“停课闹革命”是中央的指示,接着我背了几条“一句顶一万句”的“最高指示”,特别是“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那一句背完,陈政委的态度立刻变了,口气缓和起来。听说我是走路来的,连忙表示歉意,要派吉普车送我回去。我挥手拒绝,然后转身离开武装部,又步行四个小时,天黑前返回了大水井。</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22px;"> 山村也疯狂</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 几天之后,三个学生跟着我,告别大水井,到昭通与兴荣和他的几个学生结伴,朝四川宜宾步行而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 这一去翻山越岭长见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去首都取经再回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去顶风冒雨为“革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去终日奋斗竟两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串连归来,我投入昭通文革的惊涛骇浪,一头扎进辕门口“红派”的大本营“昭通地委党校”。我殚精竭虑,每日奋笔疾书。有人叫我“黑笔杆”,有人称我“红炮手”。一片赤诚之心,终于迎来了昭通的“红色政权”。谁知临时权力机构“革委会”成立后,来了个“划线站队”,我等竟被谭甫仁当成地里的“山药蛋”,要一窝一窝地挖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68年底的一天,我从党校后院出来,在西街口买点吃的。突然冒出两个持枪民兵将我抓住,定睛一看,一个是大水井伙食团煮饭的陈克正,另一个不认识。他们押着我穿过西街小石桥,去昭通县革委,说人已抓到,感谢配合。然后又顺西街上陡街,把我软禁在怀远街粮食局对面的旅社里。就这样,家里不知,朋友不晓,我失去了自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其实那段时间,一下这个被逮,一下那个被抓,已呈常态。我离开大水井飘泊在外,已近两年,的确该回去了!但是万万想不到会以被捆绑的方式回去。并且回去之前,总该和同住党校的朋友道个别吧?让他们转告我的母亲,不用担心我,吉人自有天相。可是他们不让,怕我一出旅社大门便泥牛入海。我此时才体会到自由的重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一早,坐班车去鲁甸,然后走路去大水井。到达后才知区上正办学习班,每天都有一个人被批斗。我十分感慨: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时,风平浪静,波澜不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来时,剑拔弩张,刀光剑影。</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江底的铁索桥</b></p><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后来在附近不远处修建了公路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五天中,我都陪斗陪跪。学习班到了最后一天,身穿麻布褂没有被斗的人只剩我了。我多穿了点衣裤,十分无奈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大会开始,区革委陈主任却开始作总结报告,我逃过了一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扪心自问,原因大概有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我长期在昭通,与大水井的对立派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文革前我当知青的良好表现,使他们产生了怜悯之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3.陈主任对我手下留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学习班期间,言语最左,吼声最响,跳得最厉害,表演最充分的人,首推大水井卫生所所长李海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个“自学成才”的乡村医生,可能进入某种培训班混过一下,便标榜自己医术精湛。他在乡村卫生所的墙上,贴满了生孩子的图片,并且亲自为自己的儿媳妇接生,一时传为佳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荒唐的年代,他自称发明了一种止血药,效果超过“云南白药”许多倍。号称只要将他的“神药”对准伤口,“倒上就好”!那时中苏正在珍宝岛打仗,这种“神药”被报纸、广播吹上了天,他成了全省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最终必现原形。粉碎四人帮后,他身败名裂,进了大牢。</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江底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春节刚过,烽烟再起。不知是谁的主意,又策划了一场正月十五的“元宵江底大游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水井海拔2400,江底海拔只有1100,一个在山顶,一个在谷底。螺旋式的20公里环山公路,使坐车的人头晕眼花,几乎无人不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正月十四的中午,牛鬼蛇神们,带上各自游街的道具(麻布褂、护肘、护膝等,本村与我们同去的,还有一个姓莫的富农份子),到区革委集合。夏举雄一人带领着二十几个牛鬼蛇神,浩浩荡荡从大水井出发,时而大路时而小路,直奔江底。傍晚时分,走到了江底镇,在桥头的“护桥房”里驻扎下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里是群山怀抱的峡谷底部,牛栏江沿山而过。著名作家艾芜在《南行记》中写道:“江上横着铁索桥,巨蟒似的,现出顽强古怪的样子……桥下凶恶的江水,在黑暗中奔腾着,咆哮着,发怒地冲打岩石,激起吓人的巨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清朝同治十三年,为“滇铜进京”渡河需求,昭通总兵吴永安领头上书.由云贵总督锡良批准,在官桥旧址建造铁索桥。竣工时,锡良题对联一副:“桥横铁索千年永,河汇金沙万里来”,刻成石对联,放置在鲁甸县一侧的桥头,取名为“永安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鲁甸一侧的桥头置石雕猴子一对,(马帮“养猴护法”,源自孙悟空曾任“弼马温”),会泽一侧的桥头放石雕狮子一对。桥头还修建了护桥房,江神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渐渐黑了下来,四周除牛栏江的水声之外,寂静一片。正月十四的月光,却已十分明亮。“死老虎”们早已不会咬人,在皎洁的月光下,抽烟的抽烟,说笑的说笑。还有人拿出牌来,玩起了“小二翻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独自站在桥头边上,遥望着天空,思绪渐渐飞回了家乡。想着近段时间的遭遇,深感凄凉!想当初,在“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鼓动之下,满腔热忱,和文炳、吉全、克伟相约,主动报名前往一无亲戚二无朋友的鲁甸,我们图什么?后来又是满怀忠诚,响应毛主席“关心国家大事”的号召,积极投身于文化革命,我们又图什么?怎么会是这种下场?居然成了“牛鬼蛇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即下定决心,即使是当农民,也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我的家乡,去找我的同学、朋友,与“难兄难弟”在一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一早,披褂上阵,在江底街上,当着来自两个县的赶街人,夸张地、滑稽地、熟练地从桥头爬到桥尾,又从街头爬到街尾。途中叫喊声、口号声、笑声此起彼伏,交织不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表演结束后,老夏面子大,堵了一辆空货车,把我们拉回大水井,结束了这次“一爬两个县”的荒唐闹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天是元宵节,当地人称“小年”。刚回去,当年耕读小学学生唐明海的父亲就来请,在他家里过了一个令我终身难忘的小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九大”召开后,有了一段宽松的日子,我抓住机会,办了“知青调动手续”,在1969年的秋天,终于如愿以偿,回到昭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本以为自此便会脱离苦海,谁知回到家乡,我居然成了“黑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更加苦难的日子又开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 (本文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 结束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大约十年前,我重返大水井。因为那里有我的青春,我的足迹,我的快乐,我的苦难。无论当年我曾在那里遭遇过什么,那里毕竟是我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时在过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时隔四十年,当我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一切竟变得那么陌生,汩汩冒着清泉的井没有了,当年的住房没有了,安队长走了,“亮闪闪”走了,“蓝霞霞”也走了。到处见不到一个认识的人。万分失望之际,终于见到了当年耕读小学的学生武绍成和他的父亲。武绍成已当了爷爷,家中还是那样贫穷。</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远离城市的小山村啊,你何时才能摆脱贫困,“旧貌换新颜”?</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