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我的部队情结</p><p>我出生在部队。老爸老妈当时都是军人,——老爸先是参加八路,后来转成刘邓的二野(所以,老爸也经历了挺进大别山的艰难岁月,参加过著名的羊山战役等战斗)。部队进川后,结识了西南军政大学出来的川妹子——老妈。他们后来集体转成新中国第一批的海军航空兵,并从西南大山沟里转到了上海滩。</p> <p>老爸当年照片。</p> <p>老妈和她同学。一帮川妹子。</p> <p>老爸老妈改编成海军航空兵的照片。</p> <p>我就出生在虹桥海军医院里。怎么出生的,年纪大,记不起了。不过人生的第一个能回忆起来的镜头还是在部队,——应该是刚会跑不久吧,一帮叔叔们鼓动我跳(实际上也只能“跨”)过一个小树丛,结果谁也没想到那里居然潜伏着一只蜜蜂。结果可想而知,我被阶级敌人严重蜇伤。嚎啕大哭之后,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至今尚能回想起的人生第一记忆。很悲催,是吧?</p> <p>我也加入部队大家庭。</p> <p>那时的我就表现出了“光头”特色。</p> <p>记忆中还有后来部队转场到大场机场,周末,老爸骑自行车带我去附近湖里抓螃蟹的印象。</p><p>我大哥高中毕业后,参军入伍。他比我强,是正规军,野战军的榴弹炮兵。据我老妈说,舅舅也曾经是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回国后复员回家,不久病故。没有孩子,舅妈也改嫁了。我从没见过他。甚至没见过他的照片。</p><p>1958年,老爸转业,我们算是和部队脱离了关系。不过,它已经深深地埋在我的脑海里。</p> <p>老爸转业时和战友们的离别留影。</p> <p>二、走进军营。</p><p>在我们那个年代,当兵是每个青年的愿望。它不仅给自己,也给家庭带来荣光,而且,在部队,有可能入党、提干,复员回来也容易找工作。尤其是农村青年,当时这几乎是他们鱼跃龙门的唯一可能。</p><p>1970年冬招兵时,我也跟着队里的适龄青年去参加体检,结果因为我父亲当时还在“劳动改造”,被认识我的县人武部的小青年踢出体检队伍。</p><p>1972年,冬季招兵时,我父亲已经被“解放”(这些词,估计现在的年轻人听都没听说过),我终于有了入伍的资格。</p><p>当年听说我要报名去当兵时,老妈老大不乐意,她不愿意我远离身边,说他(她)们早就把我的份儿当过了。当然,这是绝对说服不了我的。结果,我还是如愿当了兵,穿上了一身国防绿。</p> <p>全家的兵就数我没出息,当得短(三年就退伍回家了)不说,还是个“杂牌军”,——铁道兵。据老兵说,当年中印自卫反击战时,铁道兵一个团没能攻下印军一个连固守的山头。后来野战军过来了一个连,连长一看地形,袖子一撸,喊声“上!”一个冲锋,拿下了山头。故事真假不论(出自铁道兵老兵的口,估计假不到哪里去),不过,术业有专攻,铁道兵冲锋打仗肯定是不行滴。不过,要是修铁路,估计野战军也不如我们,呵呵……</p><p>当然,即使是铁道兵,也有不同,我们的部队在北京修地铁,算是条件最好的了;不过,即使在北京,也还有不同,有的住在城里,如故宫里、教育部等;有的在郊区,如我们连队(仓库)在石景山区的焦家坟(现在也是城区了)。我一起当兵的老乡中,更有的一到部队就被分到大兴那边的农场去种稻子,一年都难得进一次城。见面时,大发牢骚:“早知道让我老爹来了,他种田比我强多了。”</p><p>我们这支部队,也算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曾经参加过抗美援越。据说部队从北京出发南下时,被敌人发现,猜测是一支神秘部队,——列车上拉的都是大型装备(盖着篷布看不见里面。其实是工程机械设备)。听老兵说起这些,心中多少有点安慰。</p><p>上图:新兵连时的合影。</p><p>下图:44年后的新兵连时的班长、广西老兵尹伊华(上图:中排正中)和夫人。</p> <p>三、绿色的点滴。</p><p>民以食为天。从吃说起吧。记得我们当年,每天每人的伙食费0.46元,铁道兵有自己的农场,给每个战士每天补助一毛钱伙食费。前几年去部队参观,得知现在的战士,每天每人的伙食费15元,相当于我们当时一个战士一个月的伙食费。除了物价膨胀的因素外,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看到炊事班门口挂着的一周伙食公布表上的明细,表上的牛奶、鸡蛋等都是我们当时做梦都不敢想的。那时基本上天天吃的是陈年棒子面窝窝头、陈米做的二米饭(大米掺小米,——大米供应量太少)。有一次和炊事班长聊天,他说,全连80人(连部加两个排,还有一个排在另一地)吃窝窝头时,一顿3、40斤就够了,吃米饭时,一顿能吃120多斤,——谁都知道白米饭好吃啊。想想现在,一年都吃不了多少白米饭,真是今非昔比。</p><p>那时既盼周末,又怕周末。盼周末是因为周末可以休息,可以请假外出,还经常包饺子补充油水;怕周末是因为周末不干活,一天只吃两顿饭。那年代的人,肚子里没有一钱油水,个个苗条如少女,加上我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第二顿饭3点左右吃,吃得再饱,到6、7点就开始饿了。(当了老兵后,条件会有所改善,晚上饿得受不了,可以去找炊事班的老乡弄点吃的填填肚子。)</p><p>记得1976年我回去探亲,回连队时,老妈做了一大罐梅干菜蒸肉,肉肥油大,结果就我们连部几个人,一顿饭就全干了。</p><p>下图,和发小、战友邵强的合影。那时头发还可以看看。</p> <p>我们连队住的是自己盖的平房。班里是大通铺。虽然简陋,内务却一点不含糊。小被子叠得四角见棱,生活用品,如茶缸、毛巾等,都在特定的地方列队摆放。</p><p>那时,全球气候还没变暖,北京的冬天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我们取暖用的是煤,屋里砌火墙,用它来度过寒夜。砖砌的火墙封闭性较差,一不小心就会煤气中毒。我就中过一次招。早晨起来出操时,吸进新鲜空气,马上反应起来,顿时天旋地转,恶心异常,几乎当场晕倒。幸亏中毒不深,保住了小命一条。</p><p>还有一次,我睡觉前把活动时汗打湿的棉裤放在火墙上烤,结果半夜棉裤被烤着了。幸亏我们连队是仓库,库房里有换装下来的军服,找了条好点的棉裤,才熬过了那个冬天。</p><p>我们的任务虽然是修地铁,但是作为一个“兵”,我们每年安排一次打靶训练。我视力不好,当兵打了三次靶(包括新兵连一次),没有一次及格的(汗😓)。扔手榴弹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估计,真要打起仗上战场,我也是那种一个团攻不下一个连守的山头的那种兵。但是,很奇怪的是,复员之后,我有段时间,经常拿着气枪去打麻雀时,却是有如神助,一次打个二三十只没有问题。(后来,改邪归正,放下屠刀了。)</p><p>下图:复员前夕和战友老乡的留影。前排左起:吴礼土、傅绍德。后排右:邵强。</p> <p>夜半枪声。一个夜深人静的半夜,突然,一声枪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战士们。连队干部马上追查怎么回事。原来,两个战士在交接班时,聊了一会儿天,不知怎么的,拿着枪的那位老兄抠了一下扳机,一发子弹呼啸而出,打碎了深夜的静寂。这可是在管制超严格的北京啊!这颗子弹只能是打靶时被偷偷留下的。问题是:谁留下了这颗子弹。两个当事人都矢口否认与自己有关。打靶已经过去多天,枪在交接班时经过了几乎大半个连队的人的手。因为大家都知道是空枪,所以,谁也不会在交接班时验枪。这事后来不了了之,——连队领导也怕上面知道了严查、给处分。</p><p>下图:当年仓库的副指导员王保成夫妇。</p> <p>我们的主要工作是仓库管理。包括管理库房、装卸材料等。出去都是挂着“亥2”牌子的解放牌卡车(亥是铁道兵的车牌,亥1是1师到9师;亥2是10师到15师)。当时北京大街上汽车很少。在京修地铁的铁12师和15师的工程用车(解放牌小翻斗车和太脱拉大翻斗车)几乎24小时连轴转,所以大街上貌似到处都是亥老二。这帮小年轻开车很冲,在军博门口那么宽的马路都能把车开翻了。有一天,北京市出了四起严重交通死亡事故,我们师独占两起,其中我们团就包了一起,——小翻斗车的翻斗角刮到了边上正常骑车人的后脑勺。死去的是个小年轻,他妈守寡把他养大,刚从农村回城,谈了个对象。那天送完对象回家去,结果飞来横祸。很惨。据说当时北京流传一句咒语:我要是怎么怎么样,让我出门遇到亥老二。</p><p>我们就天天坐着亥老二去装卸木料、钢材等。夏天还好说,一身臭汗而已。冬天的卡车上,风能把你冻透,半天缓不过来。</p><p>这种苦我受的不多。我到连队后不久就被借调到团部宣传股,负责给团宣传队搞节目创作。每次半年左右,先是等宣传队参加师部汇演,汇演完后就下连队巡回演出。结束后,各自回各自的连队,等第二年再来一次。</p><p>到第三年,连领导说,你这样去团部驻勤几个月,回来干几个月,连里刚要考虑你的组织问题,你又走了。这样下去,组织问题可不好办啊。于是,第三年我踏踏实实地在连队呆了一年。</p><p>下图:当年仓库的文书王林新夫妇。</p> <p>我留在连部当文化战士,负责板报宣传、图书室,组织文艺活动等工作。连里的副指导员、团支部书记王保成还让我担任团支部副书记。1975年7月,终于解决了组织问题。</p><p>我到部队时,我们团正在做阜成门地铁站的扫尾工作。我离开时,鼓楼地铁站扫尾,安定门地铁站开始兴建。那时不像现在,盾构机地下工作,进度快,人员少。那时修地铁基本上还是大开膛式。一旦到地铁站整体浇注时,三班倒,连轴转,水泥搅拌、运输,浇注都得一气呵成。战士们一个个累得跟死狗一样,倒下就着。</p><p>这还不是最苦的。我当兵时,遇到的最苦、最险的事情是驻马店溃坝之后的抢险。溃坝当天,命令就到了部队,部队连夜抽调人员,紧急赶赴现场救援。我没被选上,但我的战友有不少(包括邵强)参加了救援。回来后听他们说起,真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灾后卫生条件差,急性肠炎是常见病。</p><p>下图:我在团部驻勤时的顶头上司刘振生夫妇。现在两口子都是摄影迷。</p> <p>虽然是和平时期,当兵也是相对的高风险职业。有一年,我们团因各种事故死了四名战士。其中我们浙江的一个汽车兵,斜坡停车时没拉手闸,下车后车滑坡,把他生生挤死(文章发表后,一位江山战友留言:<span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79, 99, 69); color: rgb(255, 255, 255);">文中提到的那位被车挤死的,是我们十八连江山籍的战友。那时三班倒施工,交接班在工地。清晨这位战友停好车准备交班,因停在机坑的斜坡上,突然发现溜车了,他本能地跑去想跳上车控制,那可是一辆载重18吨捷克太脱拉,他还未绕过车头就被挤倒了,送医院再及时,也因内脏多处器官破裂而无救了。刚二十出头小伙子就这么去了!此事尽管是因疏忽而出,但他也应该算是为国防建设(当时北京地铁属战备工程)、首都建设而献身的!这样失去的战友亦值得深切怀念🙏🙏🙏 </span>)。有一个营通讯员,去团部公干,回来时团部同志留他吃晚饭,他婉拒了,赶回了营部。刚进营部,电话铃响了,因为晚饭后,大家都在外面打球活动,他就顺手拿起了电话机。谁知电话线不知怎么的和高压线碰上了,他一拿起来就被电死了。命啊~</p><p>话又要说回来了。我们部队各种条件、装备等在铁道兵里算好的,比起那些常年在深山沟里修铁路的兄弟部队来,牺牲的战士数量应该也算少的。有的部队,一个隧道坍方说不定就走了一个班。</p><p>1975年时,尼泊尔的比兰德拉国王来中国,毛主席出于战略考虑,答应修一条穿越青藏高原的中尼铁路。为此,我们团宣传股奉命去拜访当年参加青藏公路建设的老同志。据他们说,那时,因为高原反应、工程事故等,死人是常事。几乎每一公里都有战士倒下。</p><p>写到此处,我的心情很沉重。我深深地怀念那些为祖国铁路建设献身的铁道兵战友们。愿他们的在天之灵能看到我们国家今天遍布各省市,包括西藏在内的铁路网和傲视全球的高铁线。</p><p>下图:2016年,战友聚会时,当年仓库连部战友的合影。左起:理发员、河南兵马本江;文化战士老驴;文书王林新;通讯员、浙江兵王洪福。</p> <p>四、我的首长和战友。</p><p>连队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连队是一个铁营盘。我们这些流水的兵就是连队的灵魂。</p><p>我们连里除了我们浙江兵外,还有同期入伍的东北兵;比我们早的或晚的河北兵、河南兵、四川兵、广西兵、贵州兵、江苏兵等。现在还得加上当时还不是直辖市的重庆兵。</p><p>连领导里印象比较深的首数副指导员王保成。他是河北兵。我上大学时,还去他北戴河的老丈人家玩过。仓库的老主任(连长)是我们浙江兵,去了不久,他就走了。接他的是四川兵出身的罗来刚。大学毕业生,很有水平。副主任王孟勋和王保成是老乡,走得比较早,——车祸。</p><p>连部和我关系最好的是文书王林新,贵州兵。中专生,当时也算是大知识分子了。他和王保成是我入党的介绍人。我上大学时,他已经提干到师部工作了,我周末经常去他那里改善生活。</p><p>下图:2016年,战友第一次聚会时,在商丘的合影。</p> <p>除了这些老兵、领导外,我交往比较多的还有河南兵,——大概因为我祖籍河南吧。一起入伍的浙江兵就更不用说了。有的,如邵强,从小学开始,初中、插队、一直到当兵,都在一起。有的是一个公社甚至一个大队出来的。虽然过去了近50年,他们依然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和永远的兄弟。</p><p>下图:2016年,战友聚会贵州时的合影。</p> <p>现在,有了微信,逐渐联系上了当年的战友。都已经退休的战友们开始每年聚会,轮流坐庄。(详情请参见逍遥老驴·无业游民的美篇《战友聚会在广西》、《仓库老兵,圆梦辽宁》、《战友聚会之辽宁盘锦》、《我的战友我的连》等)。</p><p>下图:2016年,战友聚会贵州时的合影。</p> <p>时值八一,浮想联翩。匆匆而就,寄托故情而已。遗憾的是如今身困外地,一些珍贵的历史照片不在手头,只能以后再补上了。</p><p>下图:2017年,战友聚会浙江时的合影。</p> <p>下图和下下图:2017年,战友聚会浙江时的合影。</p> <p>下面四张图都是2018年,战友聚会广西时的合影。</p> <p>以下都是去年(2019年)战友聚会辽宁时的合影。</p> <p>作为曾经的老兵,生命中有这一段草绿色的回忆,心里没有遗憾,只有骄傲!</p><p>如果人生能有第二次选择,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走入军营,融入我的战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