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忙罢古会

长安人

文字整理：长安人图拍网络：感谢作者音乐配制：秦腔曲牌定稿时间：2020.8.1 农历六月，陕西关中道成熟的麦子已收割完毕，情思难了，让我止不住的想起了老家忙罢古会。 ——题记 古老西安，十三王朝建都的地方，即成为中华民族灿烂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又保持着淳朴的民风习俗，在历史的长河中闪烁着夺目的光辉。以竹笆市街为界，旧时的咸宁县统城东，长安县辖城西。忙罢古会（简称古会），一种咸宁和长安独有的亲戚聚会在这里代代相传。 年复一年在收完新麦、晒完余粮后，川原上下各村按照祖传日子，招呼姻亲嫡系就过忙罢会了。那时候，土地宽阔、生活富裕的村子，忙罢会总是过得比较晚，一来是因为农活多、收拾不过来，"忙罢"较迟，二来是粮食多，不担心迟了就没啥给客人吃。而土地少、生活不宽展的村子往往就不同了，必须在碾打完毕后，尽快让亲戚来享受一下自已"开心的日子"，否则，亲朋可能得等来年才有机会吃自家的新粮。 陕西关中道的村子，基本上同姓同族为主，或是几个大姓的族群组成一个村落。因此有的村里也会因各姓不同有不同时间的忙罢会，但大多是在同一天。至于忙罢古会的由来和起始的年代，尚未见到史料记载。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曾听老人们说：“过会在清代就有了。”，还有人说“是明朝的事”。进而人们在猜测，老家的忙罢会至迟在明末清初就开始了，否则也就称不上“古会”。 夏收大忙时节，一忙就是二三十天，收打晾晒一结束，人们才有机会“歇晌”，乐观的庄稼人一闲下来就很会找乐。相传，最初有人提议凑钱请个戏班子唱大戏，其他人立即赞同。因为每逢唱戏都要邀请亲友，久而久之，一个亲友聚会、共庆丰收的“忙罢古会”便形成并延续下来了。它是唯一一个不祭祀任何神灵和祖先的传统节日，其重要性及隆重程度丝毫不亚于春节。 从农历的六月开始，每天都有村子过会，过会最早的村子是农历六月六 期间，乡间的道路上，每天都能看到三三两两挎着竹篮子的人，篮子里装着给亲戚拜会的礼品，一路说笑着，一起赶路拜会。新老姑娘拉着丈夫引着娃回娘家，还没结婚的新女婿要到未来的丈人家去送节礼……过古会时间之长，气氛之热闹，是其他不过古会地方的人们，非常羡慕。 过会的前一天，主妇们早早就为一家老小做好新衣服，清扫屋内外卫生、擦洗家具、酿稠酒、蒸白馍，忙得不亦乐乎；男人们一面管理地里的秋苗，一面帮着割肉、买菜、压面条，干一些出力跑腿的活，为第二天招待亲戚做准备。这天一大清早，村子里也会有外来卖菜的人来摆摊。有拉架子车来的，有骑自行车驮筐和挑担来的，摆在村子中心街道两边，供村人随意挑选，村民不出村，就可以购买齐肉、菜、豆腐等招待亲戚的全部东西，叫卖声，欢笑声在村中飞扬。中午过后，这些卖菜摆摊的，开始陆陆续续撤摊出村。而跟着古会转村的压面机，清早进村，昼夜不停，为村民压制面条，直到第二天没有人再压面条，才收拾出村。为了欢庆村子过古会，这天晚上，村里还会请来县、西安的剧团或放映队，演唱秦腔戏和演电影，连续两晚上，有的村只在过古会的当天晚上演一场戏或电影。 过会当天，人们早早起床，熬鸡汤、切肉切菜、揽臊子准备臊子面，孩子们个个穿上新衣，早早等在村口接亲戚。由于各村过会日子错开了，所以每家的亲友几乎都能聚在一起。是日，村里的人数可达往日的十倍或十几倍，就一村一寨而言，过会比过年还热闹，集中凸显了一个“会”字。 过会到亲戚家所带“礼”也很有讲究，已出嫁的姑娘无论年纪有多大，于娘家都为上行，礼为油塔和点心，油塔共10个，每个约半斤重，用白面卷上清油，佐以花椒叶、五香粉等配料蒸成；父母对女儿、舅舅对外甥为下行，礼为曲莲，“曲莲”就是烙的花馍，也叫饦饦儿，一般为20个，每个重约50~70克，里面包着糖、豆沙或芝麻馅，正面压着图案，周围捏成花边，外加些许时鲜水果作为 “搭头”。其他亲戚之间的礼基本照此规矩，如姐姐对妹妹送曲莲、妹妹给姐姐送油塔，朋友之间视情况而定，城里亲戚到农村，大多以糕点酒水替代油塔和曲莲。礼通常放在一个叫作提辕笼的长方型竹篮里，上面盖一条新毛巾，亲戚离开时，主人要在其篮子里回放少许东西叫做“回礼”。 油塔馍花馍 过会这一天，主人家既高兴得“不亦乐乎”，又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无不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款待客人。待客为两顿饭，上午十一二点吃臊子面，下午四五点吃炒菜和馍。臊子面以碗大汤菜多面少为好，饭桌上摆着油泼辣子和盐醋酱油，由客人自调。条件好的人家，在吃臊子面之前要先上四盘菜，也可以菜面同时吃。第二顿饭是正餐，至少要做八个菜，有凉有热，鸡鱼大肉应有尽有，主食为馒头，而且越白越好，正中间点个红点，以示吉庆。大伙边吃菜边喝稠酒，宾主频频举杯，互致问候，共庆丰收。主人不断招呼客人放开肚皮吃好喝好，保证不会吃“拉拖”（做的饭菜不够吃之意）。 早上臊子面中午正席 吃罢上顿，亲友之间开始拉家常，正式进入过会的主题，女人们挤在屋里说些私房话，比试比试衣服，交流相夫教子的情况。男人们则坐在一起抽烟喝酒吃菜摆龙门阵，说说夏粮收成，秋田长势，生产队母马下了小骡驹……出嫁的姑娘们，回到了娘家，自然会互相走动走动，亲姊热妹的，一年难遇一回，问问近况？叙叙旧事…… 亲戚家的小孩，在过会主人家小孩的带领下，三、五个人一起，到村里卖东西的摊位上，看吹糖人，卖娃娃哨、卖叮当，有的小孩会出手买娃娃哨和叮当吹。娃娃哨还能吹时间长一些，吹叮当的方法不对，不是吹不响，就是几下把叮当就吹打了。因此，我们对吹叮当的印象就是“扑通，扑通，两钱送命”。 吃了中午饭，稍休息一会，远路的亲戚就开始回家先走了，近路的亲戚最后再走。主人将每位亲戚都会亲自送出院门外，还要给每位亲戚的篮子里，放上几个蛋蛋馍和水果，作为回礼，绝不能让亲戚空手而回。送走客人，村里哥们、邻里、相好、朋友又会相约坐在一起，畅怀痛饮一番酒。 看戏既是过会的重要内容，过会唱戏以秦腔为主，小点的村子几家合起来请一个戏班子，大村子往往请两个戏班子，对台同唱一出戏，哪边唱得好，观众就拥向哪边，哪个演员唱得好（吼的声音大），不但为之披红挂彩，还给塞红包，而其所在的戏班子得到的报酬也多。看戏就图个乐，各家都尽可能将亲友请来同乐，女儿接父母，外甥接舅舅，能叫的亲戚都叫到。路远的亲戚，会留下来住上一晚，第二天再走。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家乡过忙罢古会，也有了新的变化。拜会的礼品不再是单一传统的油塔馍，白糖或芝麻馅饦饦馍……。招待亲戚还是吃两顿饭，早上的臊子面变化不大，中午饭桌上的饭菜，除了大肉炒菜，还有鸡、鸭、鱼、牛羊肉。饮料除了传统的事酒（稠酒）、白酒，还有可口可乐、雪碧等。有的家庭为了减少过忙罢古会，自己做饭招待亲戚带来的繁忙和劳累，更是在村子就近的饭馆，包席招待亲戚，也有人打电话让饭店把饭菜送到家里，更有人将大师傅请到家里做，如论如何，图的就是个热闹。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各村间普遍搞起了道路硬化，忙罢古会，再不用发愁下雨天托着两脚泥到亲戚家，大多都是开着私家小汽车，骑着摩托车、电动车前往。 孩子永远是聚会的主角，不为聚会为热闹，也是大人们交流的永久话题。除此之外，亲戚要回去了，按过去的讲究，主家要专门烙个大锅盔给孩子带上，为的是讨个吉利，孩子将来有吃有喝。现在虽不是那么讲究了，但大凡第一回来的小客人，主家必须有所表示。 六十年代初，孩提时代的我，每年总盼望着过忙罢古会，过古会不但能吃到平时吃不到肉菜，白馍，还会看到电影和秦腔戏。每逢过会开始，我会跟着大人们一起，晚上去过会的村子看电影，看秦腔戏，有时甚至要走六、七里夜路，但却让我度过了快乐童年。进城参加工作，离开了村子，走亲戚拜会的机会少了，但每年家乡过忙罢古会，我都会抽出时间回到老家，去同村的我妹子家。最早的简王井村我大姨妈家、五典坡村我二姨妈家过忙罢古会，以及农历六月二十一南伍村我姑妈家、七月十五夏殿村我姨家、八月十五金沽沱村我舅家过忙罢古会，我照样都会去。七月二十，随韦曲镇过忙罢古会，我都会提前准备，招待来家拜会的亲戚，尽情享受家乡过古会的热闹和快乐。 浓浓的乡情，悠悠的土韵，韭绿鲜香的臊子面，掩饰不住游子们对家乡的恒久珍忆。离开家乡数十载，忘不掉老家的忙罢古会。后天，将是老家东兆余村“忙罢古会”（农历六月十三），写下此文，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