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暴风,吹皱了孤独的老树;骤雨,淋透了寂寞的老屋。静立三楼窗前,远眺家山的老夫妇是我渐近八旬的老父母。</p><p> 数年前,老宅门前的那条小土路变成水泥路。如今,水泥路又变成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路与岸之间的小水沟早年溪水潺潺,雨季偶尔会出现“水漫金山”。因此,老鳖盖上的居民齐心协力在我家门前搭建了一座简易小石桥,临时解决了通行难的问题。后来,村里响应国家“硬化绿化美化”号召,在大门两侧的墙壁上绘了年年有余、吉祥如意的图案。门前的一大片空地硬化后平平整整,父母亲手栽了几棵龙爪槐 ,像几把绿伞把老宅装点得舒适、雅致。遗憾的是,久居县城的家人无法时常将老宅打理,显得格外冷清、萧条。</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 <p><b> 老 树</b></p><p><br></p><p> 说起老树,原本是两棵,一棵健壮如谦谦君子在东南角静守岸边,一棵纤弱似窈窕淑女在西北角呼应门前。儿时的记忆里,只要不是雨雪霏霏,左邻右舍都会搬着小板凳在树下喝茶、聊天、吃午饭。傍晚,小伙伴儿们散学归来,便不约而同聚集树下,趴在碾盘上写作业,围着老树过家家,踏着晚霞抓石子、踢毽子、跳房子……直到夕阳西下,父母喊话,才依依不舍回自己家。</p><p> 二十年前,邻居家盖房子,西北角的黄芽树正值壮年,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为了方便邻家修房盖屋,父母忍痛割爱,锯其身,挖其根。从此,谦谦君子失去了挚爱的伴侣,独立岸边。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历经沧桑的老树默默无闻地为老邻居们奉献着鲜美的黄芽。黄芽包子一直都是我们一家人的最爱。每年春天,第一茬黄芽长出来,邻居们总会给父母亲送来一些尝尝鲜。二老习惯将黄芽、猪肉、粉条、豆芽、木耳拌一起做成包子分给我们姐妹五个。那是家的味道!</p><p> “妈,咱们家的老树有多少年了?”“它啊,一大把年纪了,你奶奶说是你爷爷亲手栽的。我和你爸爸结婚时它已经好几岁了。”“故人一去不回头,空余老树寄闲愁。是不是有一天它也会像爷爷奶奶一样离开我们?”“傻闺女,这还用问吗?世间万物生死是自然规律。”“那——”我戛然而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p> <p><b> 老 屋</b></p><p><br></p><p> 说起老屋,听村里的长者说很多年前它算是上层住房,母亲是在“老俩一个孩儿,砖包簸箕院儿”的优越条件下嫁过来的。可是,给我最初的记忆是低矮、破旧,最闹心的是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修修补补。每逢过年,父母用报纸给老屋穿一件新衣服。七十年代,人们的生活都不富裕,老家的东西配房一直都没闲着,先后被公安局、外来户、刚结婚的新人借住。1989年,不少人家迁往新街,父母念旧,退了新街新地皮,拆掉老屋,原地重建新房。一晃三十年,那年那月的新房渐成了如今老屋的模样。虽然,住少空多,但是,我们五姐妹都是在老屋出生,从老屋出嫁,倍感亲切。</p><p> 曾记得,小妹出嫁的那天,妈妈忙里忙外,爸爸在小妹回头的一瞬间,泪如泉涌,没出声,哽咽着,很伤心的那种。这是父亲第一次当着女儿们的面流泪。</p> <p><b> 老 父 母</b></p><p> 黄昏时分,夕阳洒落万丈余晖,当一群振翅北归的大雁,身披五彩云霞,鸣叫着从天空中划过,老父母又静静伫立窗前,极目眺望着西北方的家山——古纯名镇余吾。妈妈叨念着:“门前的老树又发芽了……”爸爸接话“院里的牡丹、芍药也开花了……”这样的场景在2020年的春天频频再现。每当见此情景,我总感觉眼睛酸涩,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p> <p><b> </b></p><p> 2001年,父亲退休回老家,每年春天培育几十盆仙客来,粉色、大红色、紫色…应有尽有,喜欢花的左邻右舍,随意赠送。谁家孩子考上大学,谁家儿子要结婚,谁家修房盖屋需要帮助,母亲都会送一份祝福,慷慨解囊。遥想当年,老照片里那个英俊的文艺男青年,娶了长辫子的俏丽女护士,半个多世纪相依相伴。在缺粮少衣的年代,他们养育五个女儿长大成人,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p><p> 没等我回过神来,刚下班进门的小妹先开口了:“明天就是星期天了,带你们回老家看看啊!”爸爸耳背没反应,妈妈回头笑了笑。</p><p> </p><p> 竣工第二天,老爸特意给我发一条短信表示谢意——“今天下午,我和你妈、你大姐、小五回余吾了。大门很美观大方,院内布局合理。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呵!谢谢啦!💗 ”“爸,女儿女婿都是您的儿女,客气啥啊!”“我的宝贝三女儿,修大门用了多少料钱和工钱,快来拿上给了人家!我是这样想的,在我们有生之年,不想欠任何人一分钱,包括所有人。你们一定要听爸妈的话。爸妈永远爱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爸妈的意思。不然,我们心不宁,心不安!”“爸,您放心吧!昨天妈给我们拿上钱早给人家付清了,一分钱都不会欠工人的!哈哈,是你个老聋子没听到!”“这就对了!”</p><p><br></p><p><br></p> <p> 这天晚饭后,大姐用微信和我们四姐妹聊起父母2020的心愿,说二老想把老家的大门重修一下,我们一致赞同。关于这个话题,前几年一家人不止一次说起过。二老都是非常开明的人,曾经多次对我们说:已经七十多岁了,平时也不在老家住,无所谓重修,不给你们找麻烦了。即使百年之后,你们看哪里方便就把我们葬哪里。今年,突然改变了想法,我们都知道父母亲真的老了,不能再等了!</p> <p> </p><p> 用哪里的工人修?谁来主办这件事儿?我们依照父母的意愿由三女婿和小女儿陪同父母与本村的包工队签了合同。小女婿先将老树的枯枝修剪,及时开工,迅速修建,谁有空就不定时陪父母回家看看。经过一家人的通力合作,一个月大门和南屋基本成型。关于门匾,家人们各抒己见,“家和万事兴”“厚德载物”“耕读传家”……最后父母选择了“惟善德馨”。“安善心,扎善根,善待众生,善待一切!”是父母的处世之道,我们当然懂得。</p> <p> 微风轻抚着焕然一新的老宅;细雨滋润着重现活力的老树。父母又在老院的小菜园种了黄瓜、韭菜、西红柿。每逢星期天,我们陪同父母回老家,邻居们你来我往,临走时总会给他们一些时蔬。老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p><p> </p> <p> 回城路上,车子在前进,老树、老屋在后退。我凝视着母亲稀疏的白发和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挽着父亲瘦弱的胳膊,摸摸光秃秃的头顶,情不自禁哼唱起那首《万爱千恩》“是不是我们都不长大,你们就不会变老?是不是我们再撒撒娇,你们还能把我举高高?是不是这辈子不放手,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听话,不再让你们操劳……”</p> <p> 夕阳染红了西方的半边天,余晖映衬着父母慈爱和善的笑脸。父母今生为我们付出太多太多的辛劳,唯有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p> <p> </p><p> 世间最美好、最温暖、最刻骨的时光,莫过于父母陪我们渐渐长大,我们陪父母慢慢变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