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的代价

一叶扁舟

引子: 未来与未知
人类经历数百万年漫长的野蛮与蒙昧，终于看到了文明的曙光。大自然的山川河流、风雨雷电都曾是人类膜拜的对象，面对纷繁复杂的大自然，人类始终怀有敬畏与恐惧，人类长久匍匐在大自然的淫威之下。未来与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探索它们也是人类最深的迷恋与执着。最初人类预测未来与未知的方式是向神灵敬献牺牲，祭师是唯一能沟通鬼神的人，他们希望以最虔诚地占卜窥探鬼神的意志。人类发明了文字，国家还有科学，组织起来的人类空前强大，成了地球的统治者，人类比以往更加渴求掌握自己的命运。
科研，对科学家与科研岗位来说真是一个又爱又恨的词汇，科研做得好能满足好奇心、发现新世界、能解决职称、待遇与个人职业发展、更有甚者能够名垂青史；反之科研做不好，科研二字简直就是炼狱，会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结不了题会影响职称、待遇与发展问题，不得不硬着头皮做科研，只能无病呻吟、抄袭作弊、胡编乱造、坑蒙拐骗。对科学家与科研岗位来说结不了题，对工作会有负面影响，比如几年之内不得再申请课题或影响职称晋升，再严重点会丢了工作（参见很多知名高校的非升即走制度），更严重的因为科研贪腐会锒铛入狱。当然有很多科研实验本身有极大的危险，一旦公关失败可能对一家公司或一个国家的产业发展会有致命打击，君不见美国政府无底线对华为公司发动了疯狂打压与迫害。但科研失败而处死研究者的还是极少，但是给皇帝做科研一旦失败那可是要掉脑袋。
混一宇内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卷席四海，吞吐八荒，混一宇内。结束了春秋战国五百年纷争，终于为诸侯间无休止的征伐画上了结实而硕大的句号。自以为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号为始皇帝。强大的秦帝国在统一中国之后的十五年分崩离析，二世而亡。但秦始皇最大的功绩在于奠定了中国大一统、多民族的国家基础，此后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的国家治理模式、官制、财税虽然屡屡调整，但都未跳出秦始皇奠定的大框架，广义上都是秦的延续也是秦的子孙。
始皇帝剪灭群雄、统一中国成了四海共主，天下都成了秦帝国的郡县，天下人都成了秦帝国的子民，始皇帝成了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人，可以调动全天下的资源真的太酸爽了。秦国原本以耕战起家，一心想着兼并诸侯、一统天下，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方仙道。秦国思想上以法家为主，起源于燕齐海滨之地的方仙道自然不会也不能传播到秦国。然而随着秦始皇一统天下，燕齐之地的方仙道也慢慢传到秦始皇耳中。秦始皇为了镇抚天下多次巡游天下，很可能在海滨亲眼目睹过海市蜃楼，原本不信神仙的秦始皇很容易就相信了神仙的存在。统一之后，始皇帝成了帝国唯一的、最后的裁决者，天下之大事无巨细俱决于始皇帝。任凭秦始皇如何勤政、精力如何过人，也无法应对繁剧之政务，想必始皇帝渐渐感到力不从心。然而秦始皇有着超越古今的雄图与野心，他想要把秦帝国打造成万世不朽的帝国，他必须要有更多的时间才能稳固秦帝国的根基。如果能长生不老、永世统治大秦帝国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能长生不老，能够延年益寿也能够为新生的大秦帝延续国祚，这一切都让秦始皇把希望投向了方仙道。
炒股的人都知道一句话“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其实科研风险更是巨大，入行更需谨慎。特别是给英明神武的始皇帝做科研——找神仙、找不死之药更是充满了巨大的风险。既然人世有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人参，怎么就能断定没有不死之药呢，特别是秦始皇在海边见过海市蜃楼之后更是深信不疑。既然神仙肯定存在的，那么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的科研活动就成功了一半。如果找不到一定是方法的问题，只要不断加大投入尝试新的方法总能找到神仙与不死之药。 不死之药
始皇帝发布了国家级重点科研项目——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二十八年，齐人著名方士徐福接下了秦始皇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的科研项目，在立项申请书里写道：“大海里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神仙就住在三座神山之上。要斋戒沐浴、焚香祈祷，带上童男童女与皇帝陛下的厚礼前往拜访，就能见到神仙并求取不死之药。”始皇帝龙颜大悦，派遣徐福带领数千童男童女与厚礼，到茫茫大海里开始了漫长的科研探索。令人好奇的是，英明神武的始皇帝怎么不派遣将军与士兵一同前往，一徐福在海上遇到危险时多一个帮手，可以减少风险；二可以监视徐福，防止徐福拿钱不干活。估计徐福在立项申请书里写了，除徐福之外绝对不能有其他成年人，成年人的俗气太深、仙缘浅薄绝对不能上船，否则一旦触怒神仙，生生世世都无缘再见神仙。精明如秦始皇，也只能放手让徐福试一试了。
始皇帝并没让徐福团队独家承担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的科研项目，天下一统的大秦帝国不差这几个科研经费，为了早日找到神仙与不死之药，应该同时让多个科研团队独立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三十二年又派出了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燕人卢生入海而还，以鬼神事，献了一本图谶，说“亡秦者胡也”。卢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忽悠之旅，一句话要神秘化秦始皇，不能让臣民知道皇帝的行踪，
卢生告诉秦始皇：“我们之所以找不到神仙与不死之药，是有不洁的东西妨碍了我们接近神仙。只要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行踪，恶鬼也就无法靠近陛下了，您就能见到真人了（真人就是神仙）。真人入水不湿，遇火不伤，能乘云驾雾，与天地齐寿。不能让臣民知道您居住在哪所宫殿，就不能妨碍您遇到神仙了，见到了神仙自然也就能得到不死之药可。”始皇帝被忽悠得一愣一愣了，真的信了。始皇帝为了见到神仙也是下了血本，连一人独享的称呼“朕”也不用了，改称自己为真人。咸阳城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多座宫殿用复道相连，布满了帷帐，就是为了不让臣民知道他的行踪，敢于泄露皇帝行踪的处死。
神仙梦破
侯生卢生说：“秦始皇天性刚戾自用，独断专行，听不见臣下之言，为所欲为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皇帝听不进不同的声音而日益骄横，臣子们曲意迎合以骗取皇帝的信任与好感。秦始皇如此残暴、贪恋权势，我们可不能为他寻找神仙和不死之药。”既不申请课题延期，也不结题，直接拿着科研经费跑路了。侯生卢生他们拿着巨额科研经费不干正事，还诋毁秦始皇的人品与执政风格，秦始皇自然是盛怒难平。于是侯生卢生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与其他的承接寻找神仙与不死之药的科研项目的人，一共460多人被一一锁拿活埋于咸阳郊外。
徐福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九年海外寻仙无果，靡费国家钱财无数，竟还敢第二次忽悠秦始皇。三十七年，徐福说：“我们已经找到了登上蓬莱神山的路，神山之上就有不死之药，但是海里游大鲛鱼守在神山四周，我们无法登山。如果连弩射杀大鲛鱼我们就能顺利登山了。”徐福的说法应该与九年前欺骗秦始皇的话有矛盾，但是秦始皇身体每况愈下，求仙更加心切，早一刻得到不死之药也好，也管不得许多了，只能任由徐福忽悠。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始皇晚上梦到与海神大战。宫廷御用的解梦专家说：“之所以见不到神仙，就是因为有大鲛鱼阻拦，有恶海神作祟，除掉它们就能见到真正的神仙了。”宫廷御用的解梦专家感觉与徐福是一个师傅，讲的竟然几乎一样，由不得秦始皇不信。于是秦始皇下令带着捕猎大鱼的工具出海，亲自带着连弩只等海里的大鲛鱼出现就将它射杀。从琅邪向北直到荣成山，都未遇到大鲛鱼。到达芝罘（今烟台市北部一代）的时候，果然遇到了梦中的大鲛鱼，用连弩射死了一条大鲛鱼。然后秦始皇还是没能寻找到神仙，也没有得到不死之药，很快
相比其他被活埋460多名方士，徐福是所有从始皇帝拿到科研课题的之中唯一的赢家，靠着凭本事骗来的科研经费、物资与数千童男童女，据说从此在东瀛逍遥快活成了日本的神武天皇。
历史回响
后世英明神武如汉武帝也好神仙之事。号称千古一帝的唐太宗年轻时曾嘲笑过秦皇汉武追加神仙之事的荒唐。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承乾承接社稷之意，可见太宗对其期许至深。一个英明神武的父皇可能并非太子之福，期望太重承乾承受不了，由乖巧变为乖张，最终在贞观十六年闹出逼宫谋反的悲剧。唐太宗遭此重创，心力憔悴，唐太宗身心俱疲、身体从此每况愈下。唐太宗只得废除太子李承乾，旧的平衡打破；另立新太子，又涉及朝局变动与政治平衡再度伤了唐太宗的元气。所谓病急乱投医，丹药就顺理成章成了唐太宗的选择，也许一开始丹药却有些作用，不过是心里作用产生的安慰剂。但是对于抓住救命稻草的唐太宗，不仅看到了身体痊愈的希望，甚至产生了长生不老的奢望，然而人世间再伟大的帝王也无法战胜死亡，过量服用丹药不仅未能治愈身体的疾病还加速了他的死亡。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崩于含风殿，享年五十二岁。
明世宗嘉靖皇帝更是狂热的丹药信徒，以道君皇帝自居。嘉靖帝在位45年，其中有20多年时间没有上朝。别的皇帝炼丹是副业，他这里做皇帝成了副业，炼丹成主业。嘉靖皇帝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伟大炼丹科研事业中了，外面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不能影响他的炼丹科研事业。明嘉靖皇帝一生给自己封过三次道号：第一次自封为“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第二次为“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第三次为“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炼制丹药的材料除了很多名贵中药材，还包括了一些重金属物质，比如汞、铅丹、砒霜。据说服用了这些丹药后，会使人感到轻快、强壮、浑身发热。据说嘉靖皇帝因为经常服用丹药，身体燥热，即便在冬天也只穿很薄的单衣，天子近臣吹捧皇帝是神仙体质不怕寒冷，嘉靖皇帝对此也十分得意。
因为炼丹还引发了宫女发动的政变，方皇后趁机除掉了自己的情敌曹端妃。也是嘉靖皇帝命大，慌乱之中宫女把活扣打成了死扣嘉靖皇帝才侥幸躲过一劫，留得性命。嘉靖皇帝的雷霆震怒，许多宫女被凌迟处死，嘉靖不仅没有反思自己修道炼丹的荒唐，反而认为诚心修道得神灵庇佑，从此嘉靖皇帝更加痴迷修道炼丹。
是非功过
健康与长寿，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帝王时代因为科技不够发达，未能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在错误的道路上摸索了很长时间，但谁又能简单粗暴地认为这些探索没有价值呢！当然帝王的科研主要为了满足个人长生不老的奢求，并非为普通人着想。
这才有了帝王非常自信那些能够炼制不死之药的方士，单凭方士本人是万万不能炼制出不死之药的，只能借助他们的庞大的人力物力支持才有可能炼制出不死之药。这也许才是帝王深信方士能够炼制出不死之药的原因，就如今天掌握技术的科学家，如果没有国家或财团的支持也无法完成科研项目。往昔方士与帝王的结合，就如今天技术与资本的结合。历史的诡异之处也正在于此，人尽皆知的科研投入是个无底洞反而成了方士诓骗帝王的最佳掩护。再说科研本就是高投入高风险地成功率的事件，搞不出成果的原因太多了，什么皇帝身边有奸臣、什么有人心不诚、什么炼丹的原料质量不过关，总能找到技术路线之外的原因。
科研的基本任务就是探索、认识未知。在想象中科研总是与高科技、黑科技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欧美率先成了发达国家，成了世界仰望的灯塔与彼岸。欧美凭借工业革命开始积累的科技优势，在全球收割。是什么让一件成本低廉的奢侈品可卖上天价？欧美几百年领先的历史不仅积累了文化软实力，掌握着定义世界潮流的权柄，占领着道德制高点。想要过上好日子，必须要有强大的科技实力。欧美之所以能够吃老本，是因为享受他们祖上靠着科学技术造出的坚船利炮从全世界掠夺了巨大的资源与利益带来的余荫。
金钱永无眠
最近因机缘巧合接触了几家医药企业，才知道药品开发的艰难。连仿制药研发也并非总是成功（仅仅是成功拿到批文、生产，尚未考虑市场风险）比较顺利可能要八到十年；更不用说某些新药研发的投入简直是天文数字，还需要历经漫长时间的煎熬。科研才是真正的豪赌，成功了成为人生赢家，成为CEO迎娶白富美，失败了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科研是一条充满残酷与血腥的道路，必须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与血本无归的风险。科研有风险，申请需谨慎，万一不能顺利结题可能会脑袋搬家。
当今制药公司的科研主要奔着利润而来，新药研发的巨额支出让新药成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这几乎是个死结，如果没有巨额研发投入，想要开发一款特效药几乎不可能，所以新出的药品一般价格比较昂贵，待到量产之后药价才会渐渐平民化；如果是救命药就不仅是价格昂贵了而是价格高的令人咂舌，可能一个疗程就会让人倾家荡产，毕竟生命无价所以有时挽救生命的代价也非常昂贵。
科研不是今天才有，历史就有很多喜欢挑战常识、探索无限可能、热爱科研的帝王。帝王取得了丰功伟业之后，人世的荣华富贵已不能再羁绊他们的自我放飞的野心，或者说人间奢华无度的生活让他们更加奢求长生之术。他们妄图借助庞大的国力，求得不死之药，摆脱死亡的阴影。以前总是十分不解，一个长生不老的概念就能从精明神武的帝王们那里拉来巨额的天使投资，难道长生不老的诱惑可以让从谏如流变得一意孤行，难道长生不老可以让英明神武变成愚昧不堪？心里还无数次嘲笑过帝王们的愚蠢，竟然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死之药。如果有不死之药，方士自己服用求得长生难道不香吗？科研从来就是吞噬金钱的无底洞，即便有真的掌握的炼制不死之药的仙术，那也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持。君不见真正的神仙还有想用人间供奉的香火与道场呢，可见即便成了神仙也是离不开金钱的。金钱永不眠，也许金钱从被发明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人类无法须臾离开的魔咒。
结语
今天借助化学技术、生物技术、基因工程手段虽然比起炼丹实验已进步很多，但相比于生命的神奇，人类未知的要远远超过已知的，也许数百年后的人们看今天同样觉得今天的人们对生命的了解竟然如此浅薄、可笑。帝王们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精神、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对长生不老与不死之药的偏执还真有那么一点科研的精神。今天的飞机、手机、网络、卫星在遥远的古代社会都是神话里才有的法宝，正是一代代人执着地探索与不懈努力才把想想变成了现实。
科研有风险，立项需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