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建设重庆菜园坝火车站的那些琐事——小兵蒋文豪的记忆

九色鹿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10-03-04 09:54</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红岩春秋》授权中国共产党新闻网独家发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编者按:说起新中国自行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恐怕大家都略知一二。但是,包括重庆人在内,很少有人知道菜园坝火车站修建的情况。本文即讲述了重庆火车站建设前期平整地基中的故事,填补了我们对这一段历史认知的空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3月,完成綦江铁路修建任务的小兵蒋文豪(本刊2009年第4期曾刊发相关文章)所在连部奉命奔赴菜园坝,他们的新任务就是看守3000余名罪犯修建重庆火车站……</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神秘的竹篷</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0年,川渝两地报上出现“成渝铁路”即将开工的消息,而重庆报上更有菜园坝上建火车站的新闻。之后,在某些杂志和小报上还出现一首《四唱成渝路》的民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些消息和民歌震动了重庆市民,40多年的向往和希望,哪一个能不关心,不期盼呢!“铁路”、“火车”两个名词在他们耳朵里磨出了老茧。但是,铁路像啥样?火车像啥样?绝大部分人是模糊的。因此,重庆人盼望马上看见铁路、看见火车的心情就可以理解了。用“心急如焚”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6月份成渝铁路开工之日起,市民们从两路口经过时大都要把菜园坝瞟几眼,希望看见一座宏伟的火车站大楼拔地而起。可是,一星期、两星期、一个月过去,他们失望了。大楼没看见,只看到菜园坝外,有搬运工不断地从长江边的木船往岸上扛木料。远远望去,一根两根,三堆四堆……越来越多。不久,一座竹篷冒出了地面。还没等市民想明白,三座四座又现坝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些竹篷和火车站有什么联系?急欲知道答案的市民从绑扎工(一个特殊的工种,绑扎竹楼、船篷、吊脚楼等——编者注)那里打探到不少消息:竹篷是给修火车站的工人搭建的临时住房,外面的木头是铁轨下的枕木。还有市民趁办事的时候亲自去看了那些竹篷:墙壁均用竹席围成,一根铁丝也没有;每隔2米就有个小小的方形洞口,从洞口往里看,枕木搭成的床铺沿两边墙壁各两排,中间是1米多宽的人行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对于某位路过的军人无意中透露竹篷“怕是监狱”的说法,市民们是压根儿就不信的,建站工人怎么会是罪犯呢?</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活动的“高墙”“电网”</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次,市民们弄错了,竹篷的确是“监狱”,建站工人也正是3000余名罪犯。</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春节,我所在的西南军区铁路警备团(简称:铁警)三营八连在内江—椑木镇之间、成渝公路边的农家大院驻下军训已经3个多月了。立射、跪射、卧射,战士们在砍了甘蔗的旱地里摸爬滚打,尽管一身棉军装被甘蔗桩戳得千疮百孔,却越练越勇,越练越精神。大家都想练好本领迎接3月的打靶比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可是从2月中旬起,连队的气氛就变了。连队里10几位个子矮小、身体单薄的战士被调走,20多位年轻力壮、有文化、能言善说的兵不知从哪儿来到八连,填了空位,或补足那些不足15人的班。八连向来没有副连长、副指导员以及副排长,这时也来了5位,而且这5位干部的军装颜色比一般战士的都深,近似墨绿,原来他们来自重庆公安学校。擒拿、格斗、摔跤……新来的干部先示范后训练,要求我们每个战士必须学会两套。武器也变了。原来那些没有刺刀的枪,都配备了刺刀和刀鞘。新来的5位干部不但外挎盒子枪,军衣内还有“短火”,原来的5位干部也换上同样的“新家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总而言之,干部、战士都被这些新事物、新行动弄得紧张而急促,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事,接受什么特殊而惊险的任务。</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3月2日早晨8点,我去接公路边的岗。不久,从椑木镇方向传来汽车马达的轰轰声,而且越来越近。汽车慢慢停在哨位前,共4辆,而且是那种车轮半人高、我从未见过的大卡车。10分钟后,班长跑来通知我下岗,紧接着集合号响了。半个钟头后,4辆卡车在公路上掉了头,一排战士扛着去年修綦江铁路荣获的“开路先锋”大红旗,上了最前面的那辆车,依次二三排。连部和炮班、炊事班等上了第4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车过隆昌、荣昌,我们看见解放军官兵和民工们挥汗劳动在铁路线上。车进重庆城,在西南铁路工程局公安处门前停下。饭后,我们进机关礼堂坐定,陈连长便宣布:“会议开始,请重庆市公安局政委老罗同志讲话!”</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罗政委解开了大家的疑惑。原来,菜园坝竹篷监狱要来大约3000名人犯劳动改造,平整重庆火车站地基。“内勤”由公安局派干部出任,管理人犯的衣食住行、思想教育等内部事务。因为“内勤”不带武器,所以需要我们八连作为强有力的“外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罗政委说:“有人说竹篷监狱没有高墙和电网!我说有的——就是我们的‘铁警’八连!”</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菜园坝那么宽,上百亩吧,不可能去筑高墙;再说几个月平整地基之后,人犯就得退出。站台、铁道、售票厅、仓库等等就要在竹篷监狱处建造。所以,八连战士,你们要用血肉之躯去筑起一座可以随时移动的有韧性的高墙;用你们的眼睛织成无形的电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罗政委的讲话赢得战士们热烈鼓掌。他还指出,我们八连的任务一是保护、二是监督这些人犯。</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公安处的领导同志也作了讲话:“这次八连的任务和去年修铁路相比,是迥然不同的两码事。……凡是人嘛,都是懂感情的,所以你们在执行任务时,多用情意去打动他们,感化他们!即将出现在你们面前的3000名左右人犯,也和战场上的敌人不同!人要命是本能的,所以你们要在非常极端、万不得已,万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准向人犯开枪警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3月3日,我们领到单军装和内衣各两套,统绒上衣一件;5日,三个排的战士从三个不同方向(我只记得我们三排是从海棠溪那边的监狱)押回3000多名人犯,住进竹篷监狱。</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约在3月10日,菜园坝火车站的建设正式拉开了帷幕。</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八连的防务</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白天一个排执勤,晚间也是一个排执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白天,罪犯们出工,我们上岗;罪犯们收工吃午饭,我们下岗吃午饭;下午同样。</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固定的哨位有两处:一是大营门。这是用指头粗的斑竹编成的象征性高墙(在今天菜园坝火车站缆车道进出口附近)。这堵竹墙在面向朝天门方向留有大大一道门,门侧站一个卫兵。这个岗位是最不好站的:一切来菜园坝办事的人,都由这个兵放行或不放行,有看不完的纸条和介绍,有应付不完的红脸和黑脸……所以这个岗位通常由一些身体棒、有文化、觉悟高的战士担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这个岗位上首先是着装要整齐,枪上刺刀,还带着120发子弹、4枚手榴弹和1个水壶;其次是必须牢牢站在2.5平方米的面积上,手脚不能乱动。一上午起码站4小时,这样的工作强度在有火炉之称的山城显得异常大,所以设了副岗。他们的任务是指引那些到菜园坝办公事或私事的市民、干部及罪犯家属等等。副岗没事时,就站在“门”内,可以走动,可以和人说话。当正岗提出要求时,副岗接过长枪,交出短枪,正岗就可以在执行副岗任务时稍事休息。</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另一处固定哨位在菜园坝北侧王家坡上的一处高台。站在高台上,可以全观菜园坝地区。这个哨位开始也是两人,后来安装了电话,有了望远镜,便改成了一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个哨位的任务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也就是哨兵看见或听到菜园坝上有什么异常,如打架斗殴、喧哗争吵、涌动奔跑、冒烟冒火等等,要立即电话报告。在这个岗位放哨的战士,有20米左右的活动范围,可以随便扛枪,还有树木可以遮阴乘凉——是每个战士向往的岗位。但是责任重大,打不得“晃眼”!</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他岗位就随罪犯的劳动场地变化而移动,即所谓“活动的高墙和电网”。要求和王家坡瞭望哨差不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执勤比白天更难。兵力不足,由炮班专门协助执夜勤。炮班的战士没长枪,只带电筒上岗。一个排的兵力要分成两半:一半上半夜,一半下半夜,炮班也照此分成两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的固定岗位除前述两个固定之外,还有10个左右,都设在竹篷的通道两端,有小竹篷可以遮风挡雨,但活动范围小。其余的战士就要在10多幢竹篷的通道上来回走动,当“游动哨兵”。罪犯的夜间纪律是:大小便先喊“报告”,再举手。游动哨兵循声用电筒照着举起的手臂下命令:“起来!”然后,电筒光一直照着罪犯便毕,直到他回原铺位睡好为止,任务才算完成。约3000名罪犯睡在10来个竹篷内,每个竹篷有二三百人。一夜下来,战士们得跑不少路。</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次,有位班长自作主张想出个“妙法”,他在喊“起来”的同时问“还有没有?”结果齐唰唰起来五六个。此举受到连长的严厉批评:“你是给犯人提供集体越狱的机会,而且你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危险!同志们!所以必须单个押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仅如此,游动哨兵还要防止罪犯自杀、自残和互残、逃跑等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排留在连部(连部也驻竹篷,学习室是单辟的一间)。上午为学习时间,学习内容主要是“土地改革法大纲”,讨论土改方面的政策法规。结合每个战士的家庭实际,哪些分一份,哪些可以分两份,以此激发战士的政治觉悟和责任心。另外,由5位公安校来的干部讲刑侦、追踪和破案等等方面的知识;有时也练练擒拿、格斗、摔交。</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下午抬石头。那个年代没有多少水泥,所有站台、护坡、堡坎都得由条石安砌。如果说前期菜园坝长江边堆满枕木和其它建材,那么,后来则被水路、陆路运来的石头塞满。铁路工务段的工人抬不过来,专业搬运工也抬不够石匠们的用量,工务段便向八连求援。80公分长、20公分宽的条石我们两人抬,“嗨着嗨着”的号子声此起彼伏。</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八连三个排每天轮流转。无论哪个排留在连部,都担负着机动兵力的重任,菜园坝上一有风吹草动,只要“总司令部”警报一响,这个排(会同白天乃至夜间执勤的战士)就闪电般地把菜园坝整个地区铁桶般地包围起来。</span></p><p><br></p><p><br></p> <p><b style="font-size: 20px;"> 竹篷内外的保卫工作</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时两路口、菜园坝地区是名副其实的“立体建设”。其上,修筑两路口经鹅岭到大坪、杨家坪的公路;其下,修火车站;中间修筑连接上下弯弯拐拐的4米宽人行道。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这是多么宏大的建设场面,因此每天都吸引了众多市民前来参观。</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成千上万的罪犯及家属,来往走动的老百姓,菜园坝内各单位的干部、工人……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铁警”八连的官兵,市公安局派驻的内勤,附近几个派出所干警等所有公开和秘密的保卫工作者,在保障整个菜园坝、两路口地区正常生产、生活的同时,既要“防内”——罪犯自杀、自残、互残及逃跑等,又要“防外”——罪犯家属和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一小撮敌特或其他仇视新政权的人的危险行为,可想而知多么艰难!</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白天,内勤给罪犯定了一条纪律:不能随便弯腰捡东西——特别是从江边人行道上抛进警界线内的。人行道上时常有人不懂,或假装不懂,或罪犯家属混杂其间向“禁区”抛来水果、食品等物。因为这些东西是从战士们头顶或面前扔来的,我们称之为“土炸弹”。刚开始的时候,一两天我们就要捡到或追回一大谷箩各种水果或糖果的“土炸弹”。据说内勤还曾从一个广柑内查到一颗针,所幸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更让大家引起警惕的是一次“洋炸弹”事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王家坡高台上执勤的战士李清鸿,在上午9点半左右听到鸽哨声,同时看到一群鸽子从树林中飞出,他举起望远镜观察:发现那群鸽的翅膀下有些点状物往下掉!立即拿起电话报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警报声响了!八连留在连部的排会同白天执勤的排立刻把菜园坝地区包围起来。近百名保卫工作者在罪犯中开展拉网似的反复检查,查找了三遍,搜集竹筒扁瓶、纸包布包、金属小管鹅毛管等可疑物一箩筐,送市公安局特科侦辨和化验。后来听说查出些可以生热生火的化学药粉,所幸没有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酿成事故。此后,连里在政治学习的时候加强了对我们的相关指导和教育。</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遇到向“禁区”抛物品的情况,无论外勤、内勤看见,一律没收;若有胆大的人犯弯腰捡了,无论内勤、外勤都要跟踪追回,决不手软,决无让步余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罪犯家属送东西的时间规定在星期日上午。“劳字”每中队(3000多名劳动改造的罪犯被分为10来个中队,每个中队都有自己的编号,由内勤担任中队长、副中队长、指导员等)在警界线外摆张桌子,桌前贴张写着中队号的白纸,家属就将物品送到该中队内勤手中,经检查无毒无害无危险,内勤便按物品上标的姓名转交给犯人。那些桌子就摆在今天售票厅一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星期日犯人不劳动。在篷内打扫清洁、洗澡;在篷外吹拉弹唱,看书看报,川剧、京剧、曲剧随他们搞。开始,那些送物品的家属想借机与亲人见上一面,结果只能听见笙箫鼓乐,却见不着人影,只好把看亲人的时间改在犯人劳动的日子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劳动节后,天气渐渐热了,菜园坝内外人头攒动,劳动密集,所以更热。在这种氛围下,我们内勤、外勤以及相关工作者,都绷紧了神经。</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说相关部门向小平同志汇报了菜园坝地区的工作后,小平同志提醒大家,那么一大片竹篷,燃起来怎么办?燃到王家坡把老百姓的棚户和吊脚楼烧了怎么办!</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之后,几天功夫,竹篷监区后便建成了3个蓄水50立方以上的水池,3台水泵从长江中抽水,把水池灌得满满的。以后又在水泵管上安装大喷头,3个大喷头直指整个篷区。灭火器在原有基础上也增加了一批,并且要求内勤、外勤的同志都要会用。</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为了建消防水池,我们抬石头累得几乎趴在地上。上午的学习也有了新内容:一、开停水泵;二、使用灭火器;三、在火场上怎样自我保护和保护他人等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此,内勤、外勤及两路口和菜园坝地区的相关保卫工作者,吃饭时想着火,睡觉时也想着火。一切通往监区的火源、电源通通切断,一切能引起火的物品、器皿、药品也统统没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p><p><b style="font-size: 20px;"> 火车进站了</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5月的一天,两艘轮船载着两台机车,溯江而上向重庆九龙坡港驶进。这两台机车就是即将奔驰在成渝铁路上的、四川人民盼望了40多年的火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菜园坝火车站开工3个多月,从九龙坡延伸的钢轨已经进入菜园坝并分了叉——两股道分别进入刚修好的站台两侧。简单的火车运行设施,初步形成而可用。</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7月1日是中国共产党30岁生日。这天,我们三排没有出勤政治学习。连长命令:全副武装练习礼仪——参加火车进站仪式。</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9点半,菜园坝地区“警报器”长鸣。我们在连长指挥下,正步进入站台两侧,面向铁轨立正;菜园坝地区所有的人就地站立,不得乱动。火车车轮发出的哐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进入站口,火车发出三声长鸣,三排官兵转身向驶来的火车致肩枪礼(一种枪上刺刀的扛枪礼仪——编者注)。</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驶来的火车头上挂着内嵌毛主席像的镜框,一朵大红花戴在上面,两侧红绫直披到煤水箱后。车头后挂七节车皮和一节有两盆鲜花的平板(表示“七一”)。“七一”后面又是一台与前面一样打扮的车头,这个车头的镜框内是朱总司令像。这一前一后两台装饰鲜艳的车头,将车皮送进站台后慢慢停稳,调整位置后并排立在两股道上以展雄姿,供人们观赏。之后,又一齐发出长鸣。</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长鸣声停,我们上午的科目结束,下午继续抬石头。菜园坝地区的人们又恢复了劳动。</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我的警卫“遭遇”</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火车进站之日起,市民们都想先睹为快。特别是那些少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我在大营门副岗位上,远远看见近10个穿白衬衣打红领巾的学生走来。他们向正岗敬少先队礼后表示要进站看火车。正岗把头一偏,让他们找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见他们人多,就往里退几步,让他们有靠近我站的地方。听了他们的陈述,我很为难地说了“不同意”的话。他们又说今天是老师安排他们来“写生”——画火车的,并扬了扬手中的画板。我还是不能同意。他们急了,就请我为他们讲述一下火车的样儿,让他们过把“看火车”的瘾。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口了。我说火车分车头车皮;车头是个大铁筒,铁筒内装水、装煤、烧蒸汽,蒸汽带轮跑……车皮嘛,装东西,装粮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时一个学生插话说:“我看见过狗皮……车皮是啥子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看见过牛皮、羊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看过铜皮、蛇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学生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把我逼懵了,就说:“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自己去看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啊!”学生们高兴得跳起来,“看车皮啰!”边唱边往里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忽然想起,糟了,说错了——要犯错的。我的子弹袋在到重庆的卡车上被铁皮磨断一扣,掉了五发子弹,尽管被战友捡到,也已经算犯过一次错误了。于是向他们大声喊:“学生们,我错了!我给你们‘跪下’,请退出来。我还背起个错误,不能再犯错……”</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孩子们回头见我果然下跪了,吓得站着不动。陈连长不知怎么看见这个场面,就大步靠拢,见我这个标准“跪射提枪”姿势笑了笑,把学生们招来说:“别为难他了。他大不了你们几岁!等会儿我带你们参观。”说到这儿,他回头向我说:“丢子弹,记小过!这几月表现好,经研究取消。今晚队前宣布。现在听命令:‘起立!枪入套!向后转!目标——副岗,正步走!’”我走到位置回头看,连长已带着学生们入了禁区。</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还有一次,我们三排执夜勤。战友刘福文发现竹篷内一角响动,悄悄进去,发现一个犯人违规蹲在地上,便命令犯人跟着他走。我正好也看见了,二人走后,我用电筒查看地面有无异物或违禁品,只找到一节系在土撮箕(一种用竹子编成的盛用工具——编者注)上的那种篾索,而且已经很“朽”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拿着篾索追上去,刘福文已经找到一处僻静地方问话:“你想干什么?”犯人回答:“想吊颈!”</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用这个做吊颈索?”我将篾索给他看。犯人点点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和刘福文相视而笑。刘又问:“你有哪点想不通,要自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婆娘找我离婚,以后娃儿、母亲……都得饿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那么严重!我就接待过一位要离婚的嫂子。你婆娘叫啥名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叫石青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心里一闪,想起曾经在白天执勤担任副岗的时候说服过一位叫石青丽的家属,就问他:“你叫啥名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化珠。”</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和刘福文交换了眼色,他表示让我说下去。于是我说:“石化珠,你听明白,我曾经说服过一个叫石青丽的罪犯家属,她表示不离婚了,等丈夫出狱,重新过日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化珠惊喜地问:“真的,你凭啥说服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内二警’(全称为国民政府内政部第二警察总队,曾是拱卫重庆和保护蒋介石安全的“御林军”——编者注)的排长能犯多大的罪?不过三五年吧!表现好还能提前释放!离婚,会逼他走上绝路!你这是丧天害理的缺德事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化珠听到这儿,扑地跪在我面前。我忙说:“跪啥?快起来!解放军不兴这一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时,刘福文说:“轻轻的,别吵醒别人。回去睡吧!我们不会告诉内勤。放心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石化珠在“护送”下回到铺位。我们也放心下来。隔了两天,就听内勤说那个叫石化珠的“内二警”排长跑了。我和刘福文听到这事儿心里怦怦跳,感到那晚处理欠妥。</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可是,10天之后,内勤却领着石化珠来给我俩赔礼致歉说:他跑是为证实两位解放军所说是否真实。结果,他妻子表示确实被解放军“点”醒了——不离婚;还催他回菜园坝好好劳动,不然,她要去派出所报告。于是,石化珠在家呆了10天后主动回队,还受到内勤大队表扬。</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6个月过去,“内忧”——罪犯们好像比才来菜园坝时老实些了;“外患”——难缠的罪犯家属和那些混杂在人行道上想跟内敌勾结、交流或者说话的坏人也少了。菜园坝火车站的平整地基工作也进入了尾声。</span></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 尾声</b></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1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二个国庆日。劳改大队下令:国庆节休息一天。笙箫鼓锣、琴棋书画、川剧京剧等等不再说,比平时多出的项目是竖起两块简易篮板搞了几场篮球比赛。中午会餐,允许犯人喝点酒、吸两支香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0月末,菜园坝按设计要求需要平整的场地已经完成。“铁警”八连三个排按来时的方向将罪犯们“送”回原监狱。</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连长当晚宣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1月1号,整理服装洗衣洗澡,收拾东西;</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1月2号,允许战士们进城探亲访友,逛朝天门、解放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1月3号,铁路公安处来连队开会:宣布立功战士干部名单。</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也是20多位立功者之一,奖品是钢笔一只、笔记本一册,立功证书寄回了家中。</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1月4号8点半,“铁警”八连全体官兵含泪向菜园坝上所有的人们挥手告别,向市公安局、铁路公安处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火车长鸣,我们进入两节崭新的客车厢,向八连的新防区——四川资中县前进。</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正式通车,我们各自荣获一枚“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来源:中国共产党新闻网)</span></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  我父亲李其茂就是当年西南铁路工程局警备团三营八连的一名排长,这是父亲保存的“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b></p> <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延伸阅读: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介绍(资料来自网络)</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全线通车时颁发的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为铜质镀金珐琅,直径3.6厘米,上方镌有党徽,底部绘有铁路路徽和象征喜庆的飘带,两边麦穗环绕,中间铸有“成渝铁路通车纪念”主题文字和通车日期“1952.7.1”。纪念章设计简洁朴实,这是西南铁路工程委员会颁发给参加成渝铁路建设所有人员的纪念品。这枚小小的纪念章凝铸了铁路建设者的艰辛劳动成果,讲述了新中国铁路建设者让人崇敬的故事,已成为成渝铁路建设的见证。</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