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辰光的夏天,好像没有现在这样炎热。小辰光的夏天,要比现在有劲道。在七十年代的无锡农村,小伙伴们所玩的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放了暑假,整天野在外面,不是在田里,就是在河里。在闷热的夏天,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大概就是粘知了(无锡人叫孟蝉)了。</p> <p> 大暑的中午,家人去干农活或者在歇伏时,我们约上几个同伴,从家里抓出几把面粉。那个年代的面粉很值钱,如果让父母知道偷拿面粉和成面筋粘知了,肯定要被打骂的。所以面粉也是几个同伴轮流着从家里偷。我们来到村前的小河,小心翼翼把面粉放入写着毛主席语录的搪瓷小碗中,几个人用手从小河里捧来河水,掺入面粉中,其中一人负责用手和面,和成一个面团,然后放在手中反复揉捏,再放进河水里慢慢清洗,几番揉搓,洗去附着的面粉,用拇指和食指一捏,能粘在手指上,说明面筋已经和好。如果粘度不够,还要继续在河水里揉洗,直到粘手,面筋终于做好了。</p> <p> 然后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先在顶端绑一些麻绳,在麻绳上缠上面筋,这时,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个眼睛最尖(无锡话视力最好的意思)的伙伴负责找知了,我长得较高,负责粘知了。一旦发现目标,我举着竹竿,由下往上缓缓靠近知了,即将接近目标时,屏住呼吸,快速将竹竿往上一戳,面筋粘住了知了翅膀,那知了发出绝望的叫声,树上的其他知了便会纷纷逃走。粘到了知了,我撤回竹竿,小伙伴跑向拼命挣扎的知了,快速摘下放入广口瓶中,再盖上盖子,大功告成,大家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然后继续前进,仰着颈根(无锡话:脖子),寻找下一个目标。骄阳似火,伙伴们个个汗流浃背,满脸汗渍,颈根酸痛,我们却乐此不疲。</p> <p> 有时,知了比较狡猾。我举着竹竿慢慢接近目标,快要粘到时,知了便会“吱”的一声,飞走了,它的同伴往往会集体大逃亡,逃跑时总是往我们的头上身上撒一些尿,可谓捉蝉不到,弄得一身尿。我们讨论知了为什么撒尿。有的说:我们抓知了,它们发火了,报复我们,所以射尿袭击我们。有的说:可能是知了怕我们,吓得“屁滚尿流”。有的说:这不是尿,好像没有尿骚味。我们便取笑他:你尝了知了的尿!味道蛮好吧,哈哈!哈哈哈!那小伙伴涨红了脸争辩:我没有尝到,是闻到!要么是你吃了,吃了一大泡! 于是大家笑得更欢了。</p><p> 后来才知道,知了撒出的其实并不是尿。知了在树枝上用针一样的口器吸取树木的汁液,把大量的水分和营养吸入体内。当知了受到惊扰时,将大量的液体排出体外,减轻体重,有利于飞速逃走。战斗机在紧急情况下扔掉副油箱大概和知了撒尿的原理差不多。</p> <p> 大家都知道:在树上整天叫的是雄知了,哑白白(无锡方言:哑巴)的是雌知了。雄知了,那么小的虫子竟能发出无比嘹亮的叫声,仿佛树上的天天唱“东方红”的高音喇叭,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知了是叫声最响的昆虫,它的鸣叫都是一阵一阵的,一起叫,一起停,要么震耳欲聋,要么寂静无声,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合唱团"。我们猜测:知了群里肯定有一个队长,在领头指挥。长大后才知道,雄知了的歌唱是为了吸引雌知了,熬了那么多年黑魆魆的地下生活,就是为了这两个月的鸣唱。雄知了天天买力唱歌,雌知了终于被雄知了歌声打动,之后就会前来相会,恩爱一番,完成了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走完了短暂的生命历程。</p> <p> 我们粘知了纯粹是为了好玩。有时拿一个雄蝉在手中,蹑手蹑脚走到毛丫头身后,把雄蝉放在毛丫头耳边,用拇指和食指在知了身体两侧的圆盘上一捏,“吱”的一声,把毛丫头吓的一大跳,几个小伙伴哈哈大笑,起劲的不得了。大家一番追闹之后兴致尽了,有的也就把知了放了。有的会把知了带回家养几天,但知了往往很不识趣,高音喇叭响个不停,吵得大人无法午休,大人忍无可忍,就会把知了放飞,“吱”——知了发出欢快的叫声,飞得无影无踪,小孩在一旁无可奈何的撅着嘴。</p> <p> 我们粘知了时,经常在树干上发现金黄色的知了壳(蝉蜕),大家还会把知了壳小心翼翼从树干上取下来放在一个盒子里,集了满满的一大盒,就浩浩荡荡一起出发,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到张镇桥老街上的中药店,用知了壳换一些小钱,再到供销社里买一些文具,大家平均分,真的好开心。</p> <p> 我们还发现,知了壳背上裂出一个口子,口子呈十字形,裂口向内卷曲。可能知了就是从这个口子里钻出来的。可惜我们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知了是怎样从壳里钻出来,很是好奇。有好几次,几个小伙伴约好了晚上集中行动,拿个手电筒找知了,想看看金蝉脱壳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始终没能如愿,很是遗憾。</p> <p>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年近花甲的我如今记性极差,就近的事情转身就忘。唯独四十多年前的童年趣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回味起来,甚有趣味。没有电风扇的夏天,没有电视机的暑假,陪伴我的是小伙伴,野河塘,田鸡,黄鳝,楝树,知了,天牛,蟋蟀,闭上眼睛,还能听到那四十多年前,夏天的蝉鸣……</p> <p> 2020.7.3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