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每次夹起酥软香脆的油条时,总能想起大伯,这是儿时的我对大伯最清晰的记忆了。</span></p> <p> 沙洋的夏天,酷热的暑气让人们胃口大减,每到这个时候,喝米茶成了人们的习惯,米茶虽然解暑,但是缺乏饱腹感,不一会儿肚子准会咕咕叫。大人们往往会准备一些面食来喂饱我们这些小馋虫。经过高温油炸的食品由于存放时间能稍稍长久一点,在那个没有冰箱的年代,是许多家庭的首选。油条便是我最爱,我的大伯炸油条的手艺是极好的!</p> <p> 伏天的傍晚,空气中夹杂着稻香和收割脱粒时扬起的灰尘,我牵着妹妹的小手,一路小跑去大伯家,哥哥刚来告诉我们:“小妹油条炸好了!”</p> <p> 老远就看见大伯了,他光着膀子蹲在大门口,在夕阳的映衬下,黝黑的肌肤泛出古铜色的光,若不是嘴角的香烟忽明忽暗的闪烁,简直就是一尊静止的雕塑。</p> <p> “慢点!慢点!没得哪个跟你们抢!不板膏(摔跤)哒!”见我和妹妹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他赶紧撑着膝盖站起来,摇着手冲我俩大喊。</p> <p> 跑近我才发现大伯左边的小臂上鼓起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个水泡,有些地方水泡已经破裂,露出鲜红的肉来,不停地往外渗出液体。好奇的我伸手去想要戳那些还没有破裂的水泡。大伯眉头一挤,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说:“你看你,跑得一身汗,现在不着急吃了啊?”我跑到厨房叼起一根油条便又凑到大伯跟前,研究起他胳膊上水泡,大伯伸出手臂,摊开那双孔武有力的大手,指甲缝里还留着炸完油条后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白条条,最后在他的允许下,我得以摸了摸这些圆鼓鼓的东西,在我看来,它们是那么晶亮有弹性,多好玩啊!大妈告诉我,说刚起锅的热油洒在了大伯的胳膊上,这叫烫伤,他是受伤了。</p> <p> 后来,妹妹的双脚也被烫伤了,这种疼是一个几岁孩子不能承受的,在漫长的恢复过程中,她撕心裂肺的哭,每一次都能戳碎我的心,才想起我的大伯也曾这样疼过,只是他没有告诉我,仅仅是挤了挤眉头而已。也许这才是一个成年人表达疼痛的方式,也许,大伯就是纯粹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很疼!</p> <p>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大伯也老了,癌细胞一天天吞噬着他瘦弱的身体,每个周末回去看大伯是父亲的规定,回去之前我总会打电话问大伯想吃什么,大伯从来没有告诉我他想吃油条,我才知道他对油条并不爱。最后一次和大伯交流是他离开我们的前两天,他把自己的身体拧成一团,像个受伤的孩子,蜷缩在床角。我用手拔了拔他脸上被挤到了一起的皱纹,却怎么也舒展不开,他告诉我说,他真的好疼!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