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游日记（五、东归篇）

野老

九月三十日 叶城——和田 行252公里

经过了新藏线五天的艰苦历程，昨晚在叶城找了一家较好的酒店，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午后，国道315，沿着塔里木盆地南缘向东，踏上了回家的路。
叶城、和田一带皆干旱荒漠。公路两侧，广袤无垠的荒漠上，除了一点儿稀疏、低矮的骆驼刺，别无长物。风起处，黄沙漫漫。
偶尔，公路经过绿洲和村庄，那树荫下的清凉让人着迷……

晚，宿和田。满街无处不在的安捡卡口和荷枪实弹的武警，并没有让我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反而增加了心中的安全感，踏实得很。
十月一日 晴 和田——且末县 行607公里

十点钟，从和田出发。路过玉龙喀什河大桥，铺满卵石的河滩上不少人在寻寻觅觅。找和田玉？这概率，比买彩票中大奖还要渺茫吧。

出和田不远，国道315即钻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四望黄沙，浩瀚无垠。 过民丰后，还是沙漠，但地貌出现了变化：或沙原坦荡无坻，或低矮的沙山起伏曲折。
植被也较为丰富了：时而，暗绿色的骆驼刺像图案一样排开；时而，茂密的红柳和芦苇密不透风；时而，树干粗大的胡杨林逶迤百里。野骆驼群在公路边也常可看到。
自和田，经过县城三：于田、民丰、且末。县城之间，皆数百里沙漠无人区，不见村庄和人家。但一路走走看看，感觉颇不寂寞。
晚七点半，抵且末县投宿。 十月二日 晴 且末县——依吞布拉克 行558公里

国道315沿线的几个县城，实际上就是茫茫沙海中几个孤岛一样的绿洲。
孕育了且末这块绿洲的是车尔臣河。眼下，这条河水量并不大，但依然激流滚滚。

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分隔开，并围护着一方方棉花地、玉米地。田野深处，高高的白杨掩映着低矮的农舍，不知怎么，看着这样的农舍，我心中总会有点儿莫名的感动。
既是孤岛，便总有限。出且末县城几十公里后，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戈壁、无边无际的沙漠。 但是，骆驼刺、芦苇林、红柳丛、胡杨树……也相随而至。尤其是从1740里程碑开始，好大的一片胡杨林，蔓延数十公里，极为壮观。可惜，树叶还未变黄，否则不知该有多美。 过若羌县，进入罗布泊，这儿，可就是真正的寸草不生了。
晚六点半，从红柳沟穿越阿尔金山脉。 过依吞布拉克公安检查站，耽搁了半个小时。已经九点钟了，路边停车场有家大车店，一问，还有房。稍犹豫间，店主说了：“你不要，马上就没了。再往前走，得到一百公里之外的花土沟。”
这话我信，从早上且末出发，五百多公里了，除了若羌县城，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能住宿的地方。
阿尔金山无人区是和可可西里无人区、羌塘无人区连成一体的三大国家自然保护区之一，是藏羚羊、藏野驴、野牦牛等野生动物的天堂。吃晚饭的时候，我向那位河南籍的老板打听，有没有入口可以走进去一段看看。老板说：“绝对禁止进入，太危险！”
关于阿尔金山无人区，当地流传着很多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和传说。老板给我们讲了一件不久前发生的事儿：
“保护区管委会的车子进去工作，不知怎么就大意疏忽了，汽车司机被一头凶猛的野牦牛挑了起来，顶在头上跑开了。一周后，拿到批准的救援人员找到那头在荒原中游荡的凶手，一阵乱枪打死，可怜那挑在牛角上的司机，已经被高原的朔风吹成了人干。”
。。。。。。 十月三日 晴 依吞布拉克——格尔木市 行513公里

早晨出发，车子一动，便离开新疆，进入了青海，这也意味着开始进入柴达木盆地。
经过布满采油设备的油砂山地带，又下了一个长达20公里的长坡后，感觉就像身置于一个巨大湖盆的干涸的底部。放眼四望，都是浩瀚无际的平川。

省道303，宽阔平直如机场跑道。感觉一踩油门，就能飞起来了。 平川归平川，一样是几百公里的无人区。当然，我所指的是没有村庄和人家，修筑铁路和公路的工地则是不多远就有的。 从地貌上看，最初依然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后来便是枯黄低矮的芦苇，再后来，是像披着一层霜雪的盐碱地，直到接近格尔木的近百公里，公路两侧则全是密密丛丛的红柳…… 下午五点，抵格尔木市，不想再往前走了。 十月四日 晴 格尔木——茶卡 478公里

在格尔木小休整半日，午后动身去茶卡。

蓝天白云，天气晴好。沿途山脉绵延，风光无限，令人心旷神怡。忽心有所感，遂驻车路边，写下了下面的话：

我，行进在祖国的大地上。
蓝天白云下，
崇山峻岭连绵不断。
山间缓慢移动的云影，
印在了我的心田。

我多像一只鱼儿，
惬意地遨游在祖国——这个辽阔的大海里。
风从身边拂过，像流水一样，
交替着大江南北的温度，和四季的芬芳。

我多像一只鸟儿，
自由地在天空飞翔。
用深情的目光抚摸着，祖国的每一寸山河，
从峡谷深切的江流，到高耸入云的雪峰。

我多想做一个快乐的流浪者，
在每一个暮色渐浓的时分，
敲开一处田野深处的农舍，或草原上飘着轻烟的毡房。
当我真地疲倦了，
我愿含笑躺下，在这块生我、养我的大地上。 茶卡盐湖是成名既久的景区，游来却让人大失所望。
长假期间，人多车多，当属正常。问题在于景区自身。
盐湖的观赏价值应在其湖区自然风光，顺便普及点儿湖盐生成或生产的科学知识也算锦上添花。但这个景区却搞了一大堆毫不相干的东西，诸如女神像、成吉思汗像、盐雕、小火车、电瓶车、演艺中心，等等。
结果是不伦不类：要说文化吧，是丁点儿没有！要说自然风光吧，又被这一大堆破烂给完全破坏了！
进去大约十分钟，我们便返身而归。
主政者浅陋如斯，游人徒唤奈何？！ 以上关于茶卡的一段牢骚，是当晚发在朋友圈的文字。成都王老师在点评中告诉我：“天空之境很美，要往湖深处走。”并建议我“如在茶卡附近，重新再去。”
我反省了一下，大概是真地累了，或如好友C君所言“曾经沧海了”。 十月五日 晴 茶卡——西宁 行360公里

青海湖距茶卡并不远，行约50公里，攀上海拔3808米的橡皮山口，便可看到天际线上那一抹让人心醉的蓝，这就是青海湖了。
毕竟相距尚远，这一条窄窄长长的蓝带，上方与蔚蓝色的天空消融在一起。只是因为它比天空蓝得更深沉，才辨得出这是湖水。
……

从黑水河到江西沟48公里，公路一直沿湖边而行。路的右侧，蓝天白云之下，是雪山、草原、马群、羊群和牦牛群……路的左侧，蓝天白云之下，是湖水、草原、马群、羊群和牦牛群……真是风光旖旎，美不胜收！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玩得既开心又轻松！
暮色渐起时分，我们来到塔尔寺，理所当然地被招待以闭门羹。

望着温暖的夕阳余晖，照在那些宏伟壮观的殿堂建筑上，并一点儿一点儿地暗淡下去……
我的心中并无一点儿遗憾。

十月六日 晴 西宁——合作县 行334公里

得成都王老师指点，离开西宁前想去看看马步芳公馆。不料到得跟前，已经关闭两年多了，而且丝毫看不出有重新开放的意思。
马步芳为民国时期实际统治西北地区的大军阀。我对其唯一的所知，即其残害红四方面军女战士的令人发指的罪行。
马公馆大量使用玉石装饰墙壁，亦称“玉石公馆”，其他方面的豪奢自不待言。这让我联想到当今谷俊山的“将军府”……
古代达官显贵有钱有势后，是造园子，以寄托“终老林泉”的人生终极追求。而现当代的权贵则只知道一味地建豪宅。其格调境界真不可同日而语！

离西宁，经黄南州，下午抵夏河拉卜楞寺。 拉卜楞寺规模宏大，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也甚是了得。据说，当年与十一世班禅同时候选的还有两位转世灵童，金瓶掣签确定现十一世后，这两位便被送到拉卜楞寺生活、学习，现在也都升为大活佛了。

按我对寺庙的一贯马虎态度，我只随喜了“大经堂”和一处供奉宗喀巴大师的神殿，其他便都忽略了。
离开拉卜楞寺，穿过桑科草原，前往郎木寺镇。中途因天色已晚，改投宿合作。 十月七日 晴 合作县——郎木寺——扎尕那 行260公里

从合作去郎木寺镇要穿越甘南草原。
甘南草原和桑科草原都属于山地草原，但看得出，这儿土层深厚肥沃，水草丰美，故草原上的牛群羊群，数量上较之西藏地区所见明显要大。

郎木寺镇已经很商业化了，但仍不失为一个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宗教色彩的特色小镇。满街都是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侣和手持念珠的藏民。 郎木寺一镇两省，一条湍急的溪流穿镇而过，溪流北侧属甘肃，溪流南侧属四川。这条溪流看上去不起眼，却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龙江的上游。
郎木寺也有两座，四川郎木寺和甘肃郎木寺。其实，这隔河相望的两座寺庙都还另有本名，所以都称郎木寺，也许出于旅游上的考虑。
两座郎木寺都规模宏富，金碧辉煌。 甘肃这边，亮点是寺庙后的山顶上有一处天葬台。今天没有葬仪举行，但也上去看了看。 沿着寺后一条蜿蜒曲折的土路上去，接近山顶处，有一块大约一亩的平地。迎面的崖壁上挂满了经幡。

和周边草地不同，这块平地看上去黑腻腻的，不太长草。在平地的左侧，一片碎石之间，有三两块形如砧板的大石头。一只打开的铁箱子，内外散乱地放着大小形状不一的刀斧一类的工具。

眼前的景象，让人不难想象出这样一幅图景：五色经幡风中飞扬，佛号声低沉凄厉。在煨桑的蔼蔼青烟中，身着藏袍的天葬师，一边口中念着难懂的超度亡灵的经咒，一边麻利地手起刀落。。。。。。对面不远处，成群的秃鹫挤挤挨挨，立着翅膀，已经迫不及待了。。。。。。
地面上散发出一种重浊的气息，不敢正常呼吸，但仍感窒息胸闷、喉头欲呕，遂赶紧离开下山。
路边草丛中，一只小小的、非常美丽的梅花鹿在轻盈地跳跃。鹿被藏胞视为神兽，在寺庙的金顶上常可看到。从这只小鹿不怕人的样子看，应该是郎木寺或藏民为天葬台而放养的。 藏族同胞敬畏生命，敬畏自然。与生俱来的信仰，使其对生命有一种参透生死的通脱。在他们看来，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生死乃自然循环，生是死的开始，死也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故谓之“往生”。天葬、水葬，都是回归自然、生命循环的方式。故面对生死，他们已臻无悲无喜的境界。其实，弘一法师绝笔“悲欣交集”，不过是这种无悲无喜境界的另一种说法。 四川这边，亮点是寺庙的后面就是白龙峡谷，白龙江即源出于此。峡谷两侧，岩峰突兀，森林茂密，中有清流激湍，泠然作响。其风光秀美，让人流连。
扎尕那距郎木寺镇虽仅96公里，但所经省道和县道都在修路，十分难走。进入群山合围的扎尕那时，天已完全黑了。 十月八日 小雨转阴 扎尕那

扎尕那，四个自然村落参差在一面丰满的山坡上。四面奇峰环列，云雾缭绕。层层叠叠的大山将这里与五光十色的外部世界隔绝开来。虽然，近年的旅游热使这个原本古朴的村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当地藏民基本的生活内容，仍然是他们的土地和牛羊。

上午，冒着小雨进入大峡谷。乘坐景区的电瓶车上行五公里，至一线天停下。再往上走，就只能步行或骑马了。 眼前的峡谷美景，令人赞叹：奇峰绝壁，变幻多姿；万千翠木，竞指直上；脚边溪流，喧豗腾跃……
看过很多峡谷景色，虽有共性，但各有各的美！
限于体力，我们往上只走了一小段，到了第一个瀑布，便折返下山了。 下午，有点儿时间，村子里转了转，重点打探了一下从扎尕那去卓尼的县道的路况。 十月九日 晴 扎尕那——康县 行348公里

从扎尕那背后，翻越迭山，到卓尼县的402县道和306省道，计170公里，也许还要加上去合作县的一段306，被称为“洛克之路”，也被不无夸张地称为“世界最美自驾线”。据说，沿途风景绝美，但路况极差。

刚到扎尕那，我便迫不及待地向房东奥杰才丹打听。这位黑脸长发、长得很像成龙的藏族小伙很诚恳地警告我们：“你们就一辆车，不要走！全是土路，坑坑洼洼。这几天又下了雨，上面肯定有落石，甚至滑坡。万一有问题，上面没有信号，打不出电话来。”
怕我不信，他又说；“就是前几天，我的一拨客人，从卓尼开车过来，从早上七点钟，一直走到夜里十一点，还是我骑摩托上去接的他们。”
比我们稍晚到店的一对包头夫妇，听说此事也对我们直摆手：“我们早上从合作就想走这条路过来的。走了三个小时，实在受不了！没办法，我们又返回合作，走郎木寺这边过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放弃了。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旅游，而不是探险。
没有心事了！如好友老道所言：扎尕那，成为我们此行完美的收官。 今天出发时，直接导航徐州，走到哪儿算哪儿。
因所行省道、国道时有修路，且穿村过镇，速度跑不起来。仅行350公里，经迭部、舟曲、宕昌、陇南，宿康县。
对这一带，我一无所知。有点儿意外的是：依然全是崇山峻岭，跑了一天，也没跑出层层叠叠的大山窝。
十月十日 阴转晴 康县——佛坪县 行328公里

今天走了两段很美的山路。
一段是从康县到勉县，甘肃境内为省道307，进入陕西转为省道309。这一段处于秦岭西段向汉中盆地过渡，故盘旋之外，基本都在下坡。
另一段是洋县至佛坪的国道108，公路进山后，便一直在秦岭的山岭中曲折起伏。
因为都属秦岭南麓，故风光也相仿佛：山虽高峻，却并无冷硬之感，丰茂的植被，让大山变得秀丽柔美了。道路平整净洁，为苍翠的竹木所夹持。空气清新，环境清幽。路边时有人家，亦屋舍整洁，沐浴在爽朗的秋阳下，一付祥和幸福的模样！
行进在这样的山道上，神气清爽！耳边能听到轮胎与地面磨擦发出的流畅、让人听着很舒服的沙沙声……感觉如游画中，十分惬意！

中午十二时，抵汉中市。下午三点，过洋县。
洋县龙亭有蔡伦墓。念及余生数十年，虽学无所成，但也糟蹋了不少纸张！感觉很应该去向这位两千年前的老先生致敬一下。 晚六时，抵佛坪县。 十月十一日 晴 佛坪县——徐州 行1020公里

108国道从周至，经佛坪，到洋县一段，纵向穿越秦岭，是一条很美的自驾线。月前入川时我就想走这条路，但因其大修封路而未能如愿。
昨天中午到汉中，问了几个人，都说“通着呢”。这令我兴致勃勃地上了路。事实上，直到佛坪，路况良好，都很顺利。晚上入住酒店，向前台美女再问前路。她说：“去周至的路不通，有两三公里长的塌方，正在修。”旁边一位中年人说法则不一样，他说：“其实，路已经修好了，想收费，被人家捅到网上了，就干脆不给走了。”
我不愿相信，我们党的干部们会如此不堪。但路不通，是无疑了。
往前不能走，怎么办呢？二位说，只有退回32公里，从大河坝上西汉高速。
今天早上，在大河坝上了高速后，突然感觉，像登上了回家的直通车。于是与老伴儿统一思想：一千多公里，一气儿开回家，不再心生杂念。
一路无话，晚九时，从汉王出口下高速。
算了一下，此次出行，行程12860公里，历时44天。感谢上苍！一切圆满，安全顺利！
此行得众亲友一路关注和诚挚关怀。在此谨表衷心感谢！
再见！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