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皂角树下</p><p> 作者 袁余堂 袁晓红</p><p><br></p><p> 深秋时节,皂角树叶已黄,扁豆似的豆荚也干瘪得像老太太的脸庞,秋风一吹,豆荚们随风飘荡,它们颤巍巍的在瑟瑟秋风中走完自己的余生。一旁的楝树上,拎拎挂挂的小果子们也黄得没有了力气,时不时的掉在院子里的晒垫上。</p><p> 每年深秋,尹家后院里要做一件大事:晒雪枣坯。我的祖父是南北货店公信泰的管账先生,排行老二,人称袁家二先生,我曾祖父辈,在黄桥开过一爿糕店,店名为袁日盛,糕点茶食在当时小有名气,我的祖父做茶食的手艺自然也不逊色。公信泰的雪枣坯子,由祖父负责制作。每到此时,祖父指挥家人和茶食师傅投入到一场巨大的活动中:天井里先浸泡两大缸糯米,搁一张大木头案子,然后将米倒入尹家二奶奶的大笼屉里蒸熟,再把热气蒸腾的糯米送到丁宏瑞酒行的石臼里捣成米粉,用开水揉成团后,茶食师傅赤膊上阵,在天井里的木头案板上,用木棰把米团一阵猛打后,摊平切块。</p><p> 这时皂角树下就热闹了,后院里放满了竹制的晒垫,垫子上是雪白的雪枣坯子,这些白小子,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很是俊俏。晒场旁边,两位标致的小女孩,拿着竹竿驱赶从皂荚树和楝树上俯冲下来抢食的麻雀。这两位就是我的二姑妈和小姑妈。年幼的父亲则和小伙伴们在夹缝中玩滚铁环、打楝树果子的游戏。时而,拣几块雪枣坯子扔在嘴巴里嚼嚼。</p><p> 晒完后,在祖父的指挥下,将雪枣坯子放到大竹匾里,一层一层搭上去,再用竹席围起来,(不由人联想起蚕宝宝上山的场面。)送到公信泰杂货店继续下一道程序:油锅里炸,最后裹上白糖粉,就成了小孩子们喜欢吃的甜食洋枣,也叫油京果、枇杷梗。</p><p> 难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甜蜜果,原来我爷爷就是做这个的。</p><p> 后院的东厢房里,住着尹家的大奶奶,她家门前用竹篱巴围了个小院子,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桃树从篱巴墙上面伸到大院子里来,春天时,一树繁花,到也可爱,但结的果子全是毛桃,这让孩子们失去了偷桃子吃的动力。</p><p> 大奶奶的下巴很尖,也很松,不能大哭和大笑,因为下巴会掉下来。但她堂屋里搁着的一口寿材,常让她不得不大哭。大奶奶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一个叫封长寿的人,女儿连生四个孩子,家境贫寒,女儿女婿常常打寿材的主意,大奶奶死活不让,她趴在棺材板上嚎啕大哭:“你们要卖棺材,我就死给你们看!”突然又哭不出了,只能干嚎。女儿很熟练的把娘亲的下巴托上后,当日不再提卖棺材的事。</p><p>女婿虽然名字叫长寿,四十出头就去世了,女儿不久也随他而去。</p><p>大奶奶家的毛桃从来都是青涩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