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运河边

雪凝

文字：赵晓煜

图片：雪凝

出镜：云舒

40年前的一天。妈妈正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小女孩又一次拉住她的衣角，“咱们到底搬哪儿去啊？”

因为搬离了逼仄的小屋而心情大好的妈妈，耐心地回答：“不是说过了吗？河沿儿。”

河沿儿我知道啊，离家不远，我总是偷偷地和小伙伴们跑到那儿去玩。有一次，跑到河底，踩着黑黑的软软的泥巴，摸了好多大蛤蜊，回家挨了好一顿说呢。

想到这儿，小女孩忍不住偷偷笑了。因为河沿儿，对新家产生了美好的憧憬。

家当就放在爸爸借来的一辆小推车里。

小女孩跟着大人从小树林走到南川楼，新家就在紧挨着河沿儿的一个大院里。

很快地，就和一帮小伙伴混熟了。

在没有电视的年代里，河沿儿是孩子们最爱玩的一处。

河里只有浅浅的一道水，家长们并不担心，任由他们疯跑去。

堤坝上长满荒草，也会有大石头从荒草里露出头来。从大堤到河底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他们会一路呼啸着冲下去。

春天，自然是逮小蝌蚪；夏天，光着脚摸小鱼；冬天，也是有的玩的，在冰面上打出溜。

河对岸是现在的清风楼广场，那边的孩子自然也下来玩。但是，两拨孩子却是玩不到一处。有伙伴在小女孩耳边悄悄说，他们太野。

那时的河西远不如现在这般繁华，所以河东的孩子是瞧不上河西的孩子的。

一次，两拨孩子各自在河边玩，不知怎么的就起了冲突，隔河对骂。河西的孩子纷纷上岸去了。这边的孩子以为自己胜利了，正洋洋得意呢，就见河西的孩子在一个大孩子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从“老桥”（那时，人们管解放桥叫老桥，管新华桥叫新桥）走过来。结果呢，自然是小女孩和伙伴们落荒而逃，窜回家了。

女孩子们自然还是玩文静的游戏多些。吃完冰棍，把木棍洗干净，放在窗台上晾干，就是玩挑棍的道具。还是在河沿儿上玩。两个人蹲在大槐树下的荫凉里，每人先数出１０根来，“石头剪刀布”之后，胜出的那个手握一把木棍，手松开，木棍便散落在地上。她用手里的一根木棍去挑地上的，把它挑到一边去。只要不碰触到别的小木棍，这根便是她的了。这个游戏可以让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玩好久。

河沿儿上最热闹的时候是夏天的夜晚。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吃了晚饭，洗了澡，便拿着大蒲扇来河沿儿乘凉了。

河沿儿上晚风习习，很是舒服。

孩子们是不会像大人们一样规规矩矩地聊天的。河沿儿上没有路灯，离河沿儿最近的人家，早早地将门前的空地打扫干净，铺上凉席，把门框上的电灯扭亮。一帮孩子便蜂拥而至，大呼小叫地打扑克。

这户人家又从屋里端出一盆水来，用手撩着，将水洒在席子四周。顿时，一股热气夹杂着尘土气升腾开来。蚊子聚拢在灯泡下，旋转着，飞舞着。这时，扑克拍在凉席上的声音中便夹杂了手拍打腿的声音，那是打蚊子呢。直到某个家长喊自家孩子的声音响起，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白天的河沿儿最热闹的时候有两次，是无线电二厂下班的时候。大部分是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穿着时新的衣服，骑着自行车，说笑着飞驰而过。

每当这列长长的自行车队伍驶过时，小女孩都会呆呆地看着。她小小的心里并不知道什么是青春飞扬，只是觉得好看。第一次，她想快快长大。

她终于长大了。背着小书包，沿着河沿走到老桥，向右拐，顺解放路到韶山小学去上学。

再以后，便是骑着自行车，沿河沿骑到新桥，向右拐，顺新华路到一中去上中学。

后来，上大学，工作，成家，并搬离了原来的家。虽然每天还会经过运河，但是她并没觉得这条河对她有多么重要，在她的生命里留下过什么痕迹。

直到多年前到扬州出差，见识到南方的运河风景，她的心竟然疼了：我的运河也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啊，也曾经漕运繁盛、帆樯林立啊。

那一刻，她觉得从来没有远离过运河，因为它就长在她的生命里。

也的确是没有远离运河。妈妈早就离开了南川楼的家属院，搬到了彩虹桥旁的宿舍楼，离运河几十米远。

而她后来，也辗转搬到小时曾鄙视过的河西，步行十几分钟就可到新建的大运河湾公园。

去日渐丰盈美丽的河边散步。小时候那么聒躁的她学会了中年的沉静，一如运河的静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