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坡的脚印

程继文

　　作者：山民

　　大路坡，是泽州犁川古镇一段著名的晋商古道。

日月如梭，古道曾经的风光，已渐行渐远。如今只有那埋沒在荒草里的青石板块上，偶尔露出的驴蹄圪窝和深浅不一的脚印痕迹，仿佛还在黙默地静享着那一路人欢马叫的辉煌。

　　这段古道称大路，其实是南来北往的客，千百年来用脚蘸着汗水，挥毫般的在山崖上花洒，在天地间留下的自然画作。

担脚人的汗水，和着煤尘、如浓墨，写意愿景，笔透时光，把一连筋的石灰岩打磨成了一道高低不平，曲径通幽的圪台台。

商队帮的马蹄，成群结队、似刻刀，抓石留痕、宛如逗号，把一路凸凹的石头雕刻成了两串深浅不一，星星点点的圪窝窝。

　　圪台下，清清泉水流，坡顶处，飕飕山风疾。

圪窝里，犹存一半水。拐弯处，草枯路依稀。

古道悠悠，穿越时空，把盐铁煤炭的过往，用脚印的特写，深深地刻画在山脊上、峻岭中、峡谷间，在晨光晚霞中，若隐苦现。仿佛担山挖岭人的影子，从灿烂的春光里走来，在箫瑟的秋风中远去。

　　前行的路，平坦时，步履轻盈，左右脚相互打着节拍，一弹、一跳，全身与光溜溜的桑木扁担一起律动，一沉、一翘。心里那个舒坦，荡平了脚下的路，成就了青石板的光溜溜、明晃晃、平展展。这情、这景，如诗、如歌、如舞。转个弯，上下坡，深一步，浅一脚，行走缓慢。沉重的脚印，像一阶阶音节，每每后面都缀着个休止符，一步、一挺，一颤、一喘！陡陡的圪台，深深的圪窝，负重前行，汗水湿透了衣衫。甩一把额头的汗雾，祈祷着神话《愚公移山》的再现。这想、这念、是梦、是醒、是愿。

　　跋山涉水，一路奔走，总算赶到了犁川。歇歇脚、喝口水、吃顿饭，这里是沿途最好的驿站；说北国、道江南、侃大山，这里是信息交流的港湾；挥挥手、捎个信儿、报平安，这里是跨境远行的乡关……好美好美的古镇犁川！

时过境迁，如今的大路坡，人事已代谢，过往成古今。但留下的传说比山路上的脚印圪窝还多。

　　话说当年王莽赶刘秀，刘秀沿晋商盐铁古道逃到泽州犁川古镇境内的大路坡。因连日逃命，饥又饥渴又渴，一时头晕脑胀，仰面朝天昏倒在路旁地头的一颗桑树下。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微风吹过，一颗熟透了的桑葚恰好掉到了刘秀的嘴里，条件反射的咀嚼，立刻口舌生津，脑清目明。顾不上品尝美味，逃命要紧，刘秀一骨碌爬起身来就走，并暗暗发誓，以后若登九五位，定要报答这里的这棵救命之树。真天子不打诳言，刘秀坐天下后册封天下，当年昏倒的地方和救命之树，刘秀只顾逃命心里只是有个大概框框。于是便在这大路坡上立了一通大碑，坡下立了一通小碑（村民们分别称大碑根儿和小碑根儿）以作纪念。南太行石厚土薄，犁川人砌石为堰，积士成田，充分利用资源，塄前地头种的尽是桑树和柿树，到底哪棵是救命树，刘秀也确实记不清楚。于是他便对这一带的树木统一册封；是树活一千年！想想也挺有意思，人生百年、皇帝万岁，树木被册封活个千年，也足显尊贵。

但是，接下来的故事便有点狗血：是树活一千年！是树柿树，柿树无功受奖，心亏理短，结果长着长着，树心变得越来越黑，不说活干年，几十年不到树心便黑透枯死；桑树有功无名，一肚委屈，长着长着树干中间会自动裂开一个大口子，肚皮气破了，自然也就难成大才。

好在这里的柿树桑树，毕竟是真正被朝廷册封过，结出的柿子那个甜呀，在南太行是独一份儿，灾荒年搭配糠菜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用这里的桑树做扁担，更是挑夫们的首选，不仅韧性好且结实，而且被汗水浸淫过后，会变得光不溜溜，红圪肉肉，换膀时一曲率就能到位。远的不说，且说生产队时年青小伙儿光着肩膀担麦子，随着步伐加快之频率，那桑木扁担忽悠忽悠的上下舞动，尤如戏剧《台花轿》。雄性的健美，竟这般的由桑木扁担作媒，一览无遗，不知吸引了多少年轻女子的目光，成就了多少对儿好姻缘。

　　往事如昨，沿着大路坡这晋商古道的脚印远眺，一群担脚人在云中雾里，赶着毛驴，担着货物，甩开大步，正忽旋忽旋地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