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轩卧听雨荷声

火苇儿

因了美丽乡村建设项目的推进，如今的乡下，村村有荷塘，处处有美景，作为一个资深“荷粉”，我终于不用再长途跋涉、东奔西找地去拍摄荷花了。而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在县城的附近，冒着大雨拍摄到一组水灵灵的荷花——能有如此雅兴拍荷赏荷的，大概找不出几个人来吧？！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会有人不懂，也会有人很懂，不约而同。
　　骤雨中的荷花有些零乱，有些柔弱，更显千娇百媚，惹人怜爱，比任何时候都要美；有些狂野，有些不羁，有些孤傲，夹带着一些桀骜不驯，亦令人无比心动。
　　赏过雨中水灵灵的荷花，便再也忘不了她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关于描述雨中荷的诗文，最喜欢的便是元好问的这首《骤雨打新荷》的曲子：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只有伫立在荷塘边，才能感受到盛夏骤雨的那种酣畅淋漓之美！这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洗礼，骤雨倏忽而来，给每张荷叶和每朵荷花带来或惊喜或惊慌的情绪，引起全池的骚乱和悸动。荷叶一张张似乎是醉了，竭力想兜住满满一叶的琼珠，左右晃动着，可是又不胜酒力，东倒西歪，听凭那大珠变成一串溜溜的小珠“啪啦啦”滴落在池塘的水面上，惊起一群群的小鱼失措地东奔西突，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荷花呢，更是千姿百态，象后宫里一群被不速之客闯见的洗浴的妃子，身上的水珠还漓漓可见，有的慌张掩面，有的含羞理妆，有的莫名呆立，有的醉卧惊起，有的发髻凌乱来不及挽起还漓漓地滴着水，有的芳心吐蕊忍不住好奇在帘后偷偷张望，有的衣袂飘飘意欲乘风归去……。经过骤雨乱打过的雨荷真可谓千娇百媚，不由让人想起关于杨贵妃出浴的那首诗：“侍儿扶起娇无力”，有柔美，有韵味，有氤氲着温暖潮湿的情感。 骤雨过后，也会有一阵短暂的沉寂，象演奏之中急急刹住的音符，这片刻的沉寂给人无尽的回味；接着池塘边有了试探的、大胆的鸣叫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和舒缓，“……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试探的声响开始有了回应，然后此起彼伏，你高我低的共鸣起来，大大小小的青蛙也争相从水中蹦到荷叶上，“呱呱呱”地鼓动着嘴巴，还有那一直卧在塘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老牛，也忍不住“哞”地一声抒一下情，告诉朋友们它此时被清凉雨水淋澈的舒坦……。雨后的荷塘复归热闹起来，当你还沉浸在刚才那激昂奋进的曲调中，心潮起伏难以平息时，没想到峰回路转，代之以一曲悠扬和舒缓的音色，似是专为给你的回味配的乐曲——这是绚烂之后归于平淡的一种缓缓流动的宁静祥和的画面。 倘若自家的房前就有这样一片荷塘，或者荷塘边就有一座足以遮风挡雨的亭子，能够在狂风骤雨中安然地品赏碧浪翻涌、花枝乱颤的雨中荷，该有多美？？
　　——这个意境就是“凭轩卧听雨荷声”了，雨荷姐姐16年前曾把它取作在乐趣园创办的文学论坛的名称，唯美、舒缓、悠扬的《望江南》已成为网页标配的曲子，我们把它简称为“荷塘”。它既是我们这帮自娱自乐的人过去16年来最愉悦的记忆，也是我对未来田园生活最美好的向往。 雨荷姐姐也给这个家园营造了一种最佳的友爱氛围和精神境界。我2004年入塘，成为其中平凡的一员，便再也不舍离去，每每进塘，就能感受到以文会友、以文交友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象“雪舞天边”姐姐说的：“只要一打开荷塘，一听见那熟悉的乐调，一丝笑意便会浮上嘴角，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众位荷友来自四面八方，有东北的，有西域的，有南京的，有两广的，有香港的，有江浙福建的，大家写美文，赋清韵，征联对联，谈笑拍砖，诙谐棒打，其乐融融，大有红楼公子、佳丽创办“海棠诗社”的雅趣；荷友之间也建立起一种很纯粹的友情，虽然好景不常有，热闹也终有散场的时候，但却会彼此牵挂，即便荷塘现在冷清了，但那种“凭轩卧听雨荷声，听取蛙鸣闹一片”美妙的感觉还是令人久久难以忘怀，荷塘作为我们的精神家园亦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之中。

　　“荷塘”已成为我们精神家园的代名词，大概也找不出比它更有情调更富有诗意的地方了吧？！那是一种很令人难忘的、正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雅俗共赏的清雅境地，不脱离现实，又可以超脱于世俗之上。每当我心烦气燥的时候，打开荷塘，听着那熟悉的曲子，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心情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为此我曾专门为荷塘作过一首诗：

念如散韵，盛开如荷

心里眼里最纯粹的便是这一片荷塘，

如梦里醉里，一章散韵，一缕清香，　

凭轩卧听雨荷声——

琼珠点点，碧叶倾倾，摇落成串，

在淡远的时光那一端，有一处精神家园。

总觉得有些什么是属于前生的记忆，

似曾相似的味道，

散落在你相熟的眼波里。

悄然颌首，微笑如春花烂漫；

淡定从容，端庄携君子幽兰；

引蝶翼般美丽向往啊，众目顾盼！

你总会悄然而来，柔声唤我，

轻拍我人迹罕至的心扉，

我沉沉酣卧，在有你的梦里不愿醒来，

挣扎穿越在前世的回廊里，

走不出，走不出根植成篱的苇栏……。

一年醇品尽，十年香存腮上晕，

此去经年，便悠悠一曲，心无旁鹜，

轻拈细弹，如抚古琴千载思念，

在秋水之湄为你守望，

任芦花飞，飞入眼不见的云天。

从此，便作伴红尘，

我朝朝暮暮地读你，

月光如水婉约宋词，

明媚暖阳蒹葭诗经，

摘一朵红莲在手，

赏一世万千柔情。

总是看不够，看不够，

那一池青波粉妆，依风独舞，拂水画影；

闻荷香安神，心轻盈如羽；

浸润在你的呼吸里，有瞬间的眩惑，

超越在现实之上，醉于花，藏一份相思意。

在疲乏和平淡的生活中，我们很需要这样一处精神家园。网上的精神家园早已散了，但《望江南》的曲调犹萦在耳，对“荷塘”那份浓郁的情感，让我们痴恋的目光落在了田园的荷塘中，落在了每一年盛开的或洁白、或粉红的荷花上。
　　在每一年的盛夏，还有比荷塘更令人着迷的景致吗？ 思绪总会在淅淅漓漓或滴滴哒哒下着的雨里蹦哒，执伞静看那一池的荷花描眉点唇，无不妩媚地盛开。她是专门开给我看的吗？显然不是，不管我站不站在池边看她，不管我存不存在，她都会照样的盛开。荷花为谁而开？她是为那一群荷叶吗？好象也不是。荷叶在风中兀自一浪一浪地翻飞，顾影自赏，更不知是在为谁陶醉。荷花并不为谁而开，相互之间也不依附，每一朵皆可独立于世，而又不失其柔美雅致。

　　忽然想起徐志摩的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大概在欣赏她的人眼里，只有荷花才是最美的！
被一双欣赏的眼睛关注，并赋予她诗情画意的美感，为深爱她的人长久地迷恋和呵护、描绘和歌咏，是荷花最大的幸福。

梦里花落知多少?
　　无论盛开的还是零落的荷花，无论丰腴的还是枯萎的荷叶，都自有一种孤芳自赏的清丽脱俗，清泠泠独立于红尘之间，淡淡然舒展于万绿丛中。尤其是这骤雨中的雨荷，不惧风吹雨打，何以修炼得如此淡定从容？
　　亦唯有“凭轩卧听雨荷声”，才能读得懂她在唐诗宋词里承载了千年的清韵和雅意，才能听得见千年前的她在今世的呼吸和婉叹吧？！

　　“我在佛前祈求了千年
　　才换来这一次擦肩
　　盛开在你温柔的指尖
　　不去想永远有多远……。”

我每年都要拍摄数次荷花，清晨的，傍晚的，午间的，晴天的，阴天的，和这次雨中的，各种天气状态和时间下的荷花形态皆被我拍过了，反复比较，竟然有一个惊喜的发现：
　　无论晴天、阴天，有没有光线，荷花均自带光芒，自花蕊中向外散发微白的亮光，在深绿色的荷叶丛中，似一盏心灯，有些佛光自现的味道儿，看见花开，如同进入了一个安宁祥和的世界！ “花开见佛性”、“心似莲花开”便从我的脑中蹦出来——难怪莲花与佛家渊源深厚，可以说有佛教的地方就会有莲花，佛菩萨或坐或站于莲花台之上，有的掌托莲花，有的手执莲花，神态如莲花般安祥慈悲。供佛用的灯和蜡烛也常作成莲花造型，佛堂的四壁，均绘有莲花的图案。大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与佛教的宗旨很相合。佛教提出要“出淤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在一个无法改变的世界里，也不要随波逐流，而要尽量保持自己心灵的纯净与平和。 人要做到出自尘浊而不被污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有相当高的觉悟和定力。佛教中的莲花，代表一种智慧和觉悟的境界，即为“开悟”。
　　心是莲花开；

　　一念心清净。

与我赏荷同行的女儿说：“妈，现在农村变的好漂亮了啊，住在乡下比住在城市里面舒服多了！”——确实是的，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改变和美丽。
　　“凭轩卧听雨荷声”——网上的梦里的精神家园，已在现实中慢慢地实现了，佛光普照乡间。退休了，能不能到我们的美丽乡村寻一处有荷塘的地方，盖一栋农家小院，设一个宽大的阳台，专为听雨、赏荷、读书、品茶、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