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父亲 徐名印

聆听自然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br>  为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将为参加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健在的志愿军老战士老同志,出国为抗美援朝战争服务的、健在的医务、铁道、运输、翻译人员,参加停战谈判等工作的人员,民兵、民工,新闻记者、作家、摄影等人员,1953年7月停战后至1958年10月志愿军全部撤离朝鲜期间,在朝鲜帮助恢复生产建设的、健在的人员,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2020年1月1日后去世的,在此次发放范围之内。 依据纪念章颁发的对象和范围,我父亲是属于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但他领不到纪念章了。因为,我的父亲在1999年5月就因病去世了。<div>  我父亲的参军战斗经历,在2017年我写的《忆父亲》中有过叙述。我父亲叫徐进运,生于1926年,1946年20岁时自动参加解放军。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战过淮海,渡过长江,剿过浙江匪,跨过鸭绿江,朝鲜停战后于1954年回国复员回家。回家的时候是志愿军21军61师侦察队的班长。8年的战斗生涯,留给父亲的军旅总结是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二次。可惜73岁时就去世了。活到今天的话,也是94岁的高龄老人了。<br></div> 父亲去世后的20多年里,特别是近几年,我一直在想,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br>  父亲是一个不事张扬的人。在8年的战斗生涯中,父亲打了很多仗,歼灭了很多敌人,但战斗的经历从来不主动向家人、向别人谈起。如果不是别人追问,或是几个老战友在一起追忆过去,父亲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村子里的人只知道父亲功劳很大,但怎么得的功劳,只有父亲自己知道。他们曾撺掇过父亲开口讲讲,也曾用过“某某没打过什么仗,却说得像个英雄似的”激将法,但父亲总是笑笑就过去了。上世纪70年代,每到清明节,村里的小学都要邀请老八路、老革命,到学校里给学生讲战斗故事,对学生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一直没有邀请过我的父亲。我当时不理解,后来读了很英雄的传记明白了,父亲是不想把战争的残酷和战友牺牲,当作“显摆”自己的谈资。经历过生死的人,大都会这样。2019年10月份,我把我写的《名印散文集》,赠送给江苏省南通市的教科院冯卫东副院长,他看了散文集中的《忆父亲》后,给我回了条微信:“您的父亲是生活在你们身边的另一个‘张富清’”。是的,不论是“形”和“神”,我的父亲就是我心中“张富清”! 父亲是个热心、诚实、老实的人。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满脸堆笑,很少有生气的模样。谁家有事,他总是热情帮助,不论是生产队的公事还是个人的私事,没有不行的事;脏活,累活,不挑不捡,也不知道偷懒。父亲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没负过一次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战争留给父亲唯一的光荣印记,是耳朵被大炮震聋了。过了60岁之后,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地里的农活也渐渐干不动了,这时,父亲想起了他的老部队。在老部队里,父亲谈战斗,说战友,查身体,补战史,却把评残疾、求照顾的初衷给忘了。回到家后,母亲和我不停地埋怨父亲,父亲却说:“找到部队,就像回到了家一样,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儿子有一个残疾的父亲,怎么找媳妇?”我和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村子里的叔父大爷们就不服气了,叫着我父亲的名字生气地说:“你真是个傻子!别人没有功劳都能找上功劳,你有功劳却没找上“功劳”,你就不会讹、不会坐在那里不走吗?!”父亲也只是听着,摇着头笑笑。上世纪90年代后,父亲的责任田旁边就是一片栗子林,入秋后成熟的栗子掉落一地。我带着孩子帮父亲收秋,父亲首先嘱咐: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想吃我给你们买!这就是我的父亲,诚实、老实的父亲!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心里装得下事,不想麻烦儿女的人。经历过战场上的打打杀杀,父亲把一切都看淡了。父亲活着老战友,有的评上了残疾,子女安排了工作;没复员的,有的当上了团长。他们常联系,常聚会,他却没有艳羨之意。每当这时,我与母亲就对父亲说:“如果你不复员回家的话,是不是也当上团长了?”父亲睁开微熏的眼,也只是未置可否地笑笑。我参加工作后,结了婚,母亲不久就去世了,父亲一人在家里种着责任田。村里的人常对父亲说:“都这么大年纪了,别干了,该享福了!”父亲总是说:“干活干活,不干怎么活?他们都忙。”父亲按自己的节奏,播种、管理,不急不躁,把地里的收获一小车一小车地搬回家。从不打电话,或让别人捎话,让我回家帮他干活,却常常嘱咐我:“在外工作不像家里,你干的是公家的活,要听领导的话,与同事搞好团结,把工作干好,比什么都好。”在县城工作有了房子后,我曾把父亲接到县城住过,父亲住了没几天就偷偷地坐公共汽车回家了。急得我满县城里找,差点就报警了。父亲不在我这住的理由很充分:不自由,没人啦话,大小便不方便。我儿子出生不久,我想把父亲接到县城来过年,我去接他的时候,父亲关着门就是不出来;不论我怎么劝,就是不跟着我来县城。后来我想,老人有老人的生活,故土、故人、故事,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寄托,是不能被打扰和改变的。 这就是我的父亲。要说父亲有什么遗产留给了我的话,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富贵的精神遗产。<br>  70年前在朝鲜的那一战,是劣势装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打败了现代化装备的以美国为首的16个国家的联合国军,保卫了新中国和新生的人民政权,打出了国威和军威,结束了旧中国积贫积弱、任人蹂躏的历史。自1840年以来,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的海岸线上,架上几门大炮,就能侵略一个国家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遇强敌,不畏战,勇亮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斗精神。那一战里,肯定有我父亲冲锋的脚步、杀敌的呐喊、卫家卫国的枪声。 <p>  习近平总书记说:“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以国家的名义,向志愿军老战士颁发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纪念章,是盛世中国对英雄的纪念和褒奖、缅怀和致敬。这份纪念,我想,久在地下的父亲应该感受得到。</p><p> 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父亲是领不到了。愿我的《忆父亲》《再忆父亲》这两篇文章,算是颁发给父亲的纪念章吧。</p><p style="text-align: right;">写于2020年7月24日</p><p>文稿 徐名印</p><p>编辑 徐大利</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