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聂莹</p><p> 过去称理发为剃头,管“理发师傅”叫“剃头匠”。看见剃头两个字,仿佛耳朵会听到咔嚓咔嚓的剃头推子在头上前行的声音,眼前会浮现小时候那一个个刚剃过的像刺梨一样的脑袋。太有画面感,太能令人回想。</p> <p> 在我们生命历程中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理发就一直伴随着我们成长,特别是男孩子,头发像野草一样蹭蹭蹭往上长,一两个月就得剃一次。虽然那时的理发店理发,看起来价钱很便宜,但是,好多人家兄弟姊妹一大堆,叫老五、老六的孩子到处都有,老八、老九的也不少,男孩子多的家庭,理发就是一个负担。那时候大人们的工资普遍都很低,大多是三四十元钱,五六十元的就算是高工资了。如果一家有七八个小孩,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还不足100元,一家人平均下来还不到10元钱,这样的日子省吃俭用都难以支撑,所以什么都挑便宜的。那么,理发哪里还有便宜的呢,就是那种沿街游走的理发师,剃头就是一毛钱一个,刮胡子加5分钱,比理发店便宜多了。</p> <p> 我家住的那一带当时算是贵阳的边沿,今天的解放桥附近,经常的会有理发师傅来光顾,理发师一般背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的有剃头推子、剪刀、梳子、围颈布、毛刷、刮胡子刀等等,理发师傅一来,头发长的孩子或大人都会端了个凳子出来理发,排队也是常有的事情。</p><p> “理发喽!理发喽!”当年只要听到这样一声声用那个时候少有的普通话的喊声,我就会叫弟弟们去理发,这个理发师大约40多岁的样子,瘦高个,深邃的眼睛,温柔而略含苍凉的表情,他总是对我弟弟们展着他淡淡的笑容,嚓嚓嚓开始剪头发,长长的干瘦的大手摆弄着理发推子或剪刀,十分娴熟。他话极少,通常是剪了好几个头都不会说一句话,递给他钱点点头把钱就揣进了自己发白的上衣口袋。他剃的头可好看了,就是那种看起来很精神,长短形状都很适合自己,完全不会有刚剪了头发那种傻乎乎的样子,大人小孩都喜欢。</p><p> 后来我母亲告诉我这个理发师可不是一般的人,由于原来是在天主教堂做神父,文革中教堂废除,他就被赶出来成了失业人员。理发师的妻子和我母亲在一个厂子里当工人,家里有四个孩子和一个老母亲,生活很艰苦,所以他就出来当游走理发师获得一点收入补贴家用。</p><p> 当时我只听说过神父是外国的洋和尚,怎么他一个中国人也是神父呢?母亲对我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当神父的都是很有文化的人,所以这个理发师是个很有文化的人。我很崇敬这个理发师傅,因为他有文化,每次他来给弟弟们理发,我都会站在一旁细心地打量他,看看他有哪些与众不同,看看他的有文化从哪里体现出来。被我这个小姑娘肆意的盯着一定很不是滋味,可他从来不理会我,只顾理发,就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我想这种态度就是有文化的表现吧。</p> <p> 还有一个理发师,三四十岁,中等个,很精干的样子,住在解放桥一带,他理发的特点就是速度很快,只见他理发剪子在头顶上飞舞,“嚓嚓嚓”三两下头发就理好了,好动的孩子们很喜欢,赶紧把头剃了,他们好去玩。但是大人们总说他理发理得不是很干净。</p><p> 这个理发师姓什么现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些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关于他的事情。理发师没有结过婚,有个婶婶和他住在一起,靠他挣钱来养活,而且这个婶婶是个疯子,每天来来回回的行走在解放桥上,一边走一边嘴上念念有词。婶婶虽然疯,穿着却很干净,一件褪色的藏蓝色敞摆父母装,一条短至小腿的甩裤,一双绣有小花的蓝色布鞋,很像江南一带的打扮,又像安顺屯堡一带的装束,她两眼看着前方,双手比比划划讲述着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故事。大人们说,理发师父母早亡,是他的叔叔婶婶把他拉扯大的,后来叔叔去世了,婶婶就疯了,他就像一个孝子一样,把婶婶当着母亲来侍奉。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他。大人们感叹这样的好人真不容易。</p><p> 听了这个故事,我心里对这个理发师充满了好感和敬重,每每看见他都会尊敬的叫一声叔叔,他每次都会高兴的对我点点头,常常的我也会在解放桥上看见他的婶婶,便会站在桥头久久的看着她走几个来回,还会近近的跟着她走一段,似图想听清她说些什么,可从来就没有听清楚过,我觉得她讲的话就像我外婆晚上做梦时的梦语,含糊不清。</p> <p> 后来,我家因为父亲被打成反革命走资派坐牛棚,没有了工资,一家人的生活全靠母亲一个人的收入,每月连弟弟们理发的钱都很难挤出来了。无奈,我就自己学理发,起因是因为楼上有家上海人搬家扔了很多垃圾,我在那垃圾里拾到了一把生锈的理发推子,我拿回家来纱布砂磨石磨,上点油竟然的可以理发了。便开始拿弟弟的头来做实验,没有想到第一次理发虽然远远赶不上理发师的水平,但是弟弟们竟然没有嫌难看,之后我们那栋的男孩子们头发长了都来找我,我这个业余理发师就这样当上了,也为家里和其他的人节约了钱。</p> <p>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贵阳,理发店屈指可数,当时有6家国营理发店,如位于大十字新华书店旁的“大世界理发店”、位于小十字的“新乐也理发店”、位于喷水池的“美发厅”、位于中华北路的“三八理发室”,位于花溪的国营理发店,还有位于次南门的叫什么名字记不得了,还有几家集体的理发店。</p><p> 国营理发店里,一般有几张可以升降的大椅子,每张椅子前面一面大镜子,每面镜子前有一个台子,上面放着梳子、剪刀、吹风机、推子等等,理发师一律的像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一股浓浓的皂香味道扑鼻而来,这个味道让人觉得理发店是一个很干净的地方。客人坐定后,理发师一般要抖动几下那张理发专用的围布,不紧不慢地给客人围上,随后清脆明快的推剪声便响起来,那些剪下来的头发便飘飘洒洒的往下落,铺了一地。如果客人是成年男人,剃胡刀就要登场了,理发师将那剃刀在一块油腻腻的布上来回荡了几下,然后用一个圆刷子蘸了蘸肥皂水之类的液体刷在下巴上、脖子上、嘴的周围,剃刀过处,白白净净的皮肤便露了出来。</p> <p> 比较有名的是“大世界理发店”,这个理发店本来叫“新香港理发店”,文革中改成了“大世界理发店”,今年67岁的文英琦当时就是这一家理发店的学徒,国营理发店里的师傅手艺都是很高的,他们大都是旧社会就从江浙一代过来的,文英琦参加修铁路一段时间后,被分配到贵阳市饮食服务公司,公司又分他到了大世界理发店,他的师傅就是个浙江人。</p><p> 说起在理发店的往事,文英琦脸上布满了一种很沉醉的怀想状。当时到理发店理发很便宜,小孩子在理发店个剃头0.26元,大人剃头带刮胡子0.39元,如果还加吹风就0.41一个,这是好多年不变的全国统一价。文英琦说:“那个时候,理发店几乎天天排队,我们每天去上班,门口就已经排起长队了,我们一开门那些人就冲进来抢位子,后来有人主动出来发号,我们就喊号理发。”现在想起来,不排队才怪呢,那时贵阳市的人口200多万,起码有100多万男性要剃头,还有部分女性要剪头,显然就靠几家国营的理发店几家集体的理发店理发还是很紧张的。文英琦还说,由于理发很重要,有的单位还发给职工理发票,当做给职工的福利。有发0.39元的,有发0.41元的,得到0.41元的职工可高兴了,因为可以吹风。</p> <p> 还有一家叫“三八理发店”的,据说是在上世纪40年代由一批扬州人创建的,开在当时的广东街,现在的中华北路上。解放后,这家店名叫美华理发店,是当时贵阳仅有的6家国营理发店之一,很有名气。当年周恩来总理和时任全国妇联副主席的夫人邓颖超来到贵阳,在美华理发店理发,看到店里的员工都是女性,邓颖超就笑着说,这里都是女同志,何不叫“三八理发店”?从此,店名就真的改了,并一直沿用至今。 </p><p> “三八理发店”已经经营了70多年。据说这个店铺最兴旺的时候,有33位师傅,而且全是女性。惊奇的是,这个店如今还在,已经搬到永乐路,共有3名男师傅,8名女师傅。而且店内和过去没有多大区别,摆设老旧而简单,师傅们依然统一穿着白大褂,仍保留着多年前的理发方式,躺在理发椅上刮胡子、用推子剃头,用老式电吹风吹头发。因为承载了很多人的记忆,虽然经历了几次迁址,很多老顾客依然不离不弃,生意依然很好。</p> <p> 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贵阳城里突然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很多发廊和美发店,许多广东人到这里来开发廊,同时也带来了许多新潮的东西,理发店的名字千奇百怪,如“发道”“发艺”“剪艺”“造型中心”“美容美发院”“头名榜”……,还有各种各样的时尚发型,男士有三分头、板寸头、大背头、艺术卷、公鸡头、爆炸头等等;女士有上海头、蘑菇头、披肩发、梨花烫、大波浪、小碎花、离子烫等等,有的头饰还跟明星扯到了一起,比如“秀芝头”“赫本头”“三口百惠头”等等。</p> <p> 那时在都司路口,有间理发店十分火爆,这间店是两口子开的,最擅长的是女士的烫发,由于烫出来的发型既时尚又能提升颜值,吸引了许多人慕名而来。这个理发店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排队等待是家常便饭,尽管理发店招聘了很多理发师及小工来帮忙,但仅是烫发就应接不暇,哪怕常常烫一个头要花整整一天,很多人还是愿意等待。如今,这个发廊还在,搬了很多地方,最后在文化路一个小巷里落脚,生意自然的远不如以前了。</p> <p> 特别是进入21世纪,理发店可以说是发生了逆天的转变,许多连锁的、大型的理发店腾空出世,不仅亮丽醒目的门头与众不同,灯箱广告也是尽显个性,店里的装修更是温馨靓丽,还有布置高雅花香扑鼻的可以喝咖啡的等待区,而且仅是“洗头”这一项,就比过去提升了好多倍,过去是坐在凳子上,把头勾在热水管下洗;现在是躺着洗头,洗头的小哥小妹一边给你洗头一边给你按摩,不超过半个小时,这个头就不算洗完。理发师傅的称呼都变成了老师了,老师们年龄层次都是二三十岁的小青年,不管男的女的都身着时尚特制的服饰,一律的亮出纤细诱人的小腰身。自然,价格更是比过去翻了好多倍,洗个头、理个发几十百把便是常事。</p> <p> 不过,如今穿行于旧城区的小巷中,依稀还能看到保留着老式风格的理发店,这些老店与城市里那些装修时髦前卫的美发厅相比,显得老气、陈旧、暗淡无光,然而,它照样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来理发。比如在花溪区就有一家国营理发店,走进去一目的怀旧风格,白色的墙面,木制收银柜上放着一把算盘,七张白色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的铸铁理发椅每把椅子重达100多公斤,在椅子前面的桌子上各种老式理发工具应有尽有,没有一样是现代化的设备,当然更高听不到音乐,看不到电视,理发师都穿着白色的制服,给人以穿越之感。</p><p><br></p> <p class="ql-block"> 这样纯粹的老式理发店,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怀旧元素,老师傅们那炉火纯青的理发技术,还有那种独特的朴实的店面风格,是很多有点经历和故事的人不能割舍的,特别是店里蒸煮毛巾发出的那种肥皂味;可以升降的沉重的大椅子;理发师抖动围布的声音;来回穿梭的白大褂身影……这些画面实在令人沉迷,它会一心一意地带着你走进难以忘怀的往昔。</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 <p> 出品:贵州黔人春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p><p> 黔人春秋传媒——为黔人而歌的新媒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