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竹韵

　　拉开窗帘，是起伏的大山。山色青青，雾气濛濛。白色的雾像随意撕成的纱巾飘逸地洒在山巅山腰山谷。望去，宛如欲有仙女下凡。“站在那里望这里，大概也如此吧”她常常这样想。

这里是一色纵横的灰瓦平房，在大厦林立的现代，倒罕见。房外，也颇有一番田园气息。人们用一根根细竹搭成小院，迈进院内，可看见随着架子攀沿的葡萄藤，或是主人培肓了几年的樱桃树无花果树。偶尔，还可看见主人点种的小葱小白菜，喂的鸡。当然，培盲最多的还数花。竹篱间主人往往栽一些万年青或木槿，以遮住外来的视线。但即使如此，一到花季，那满园的春色终究是关不住的。樱花满枝，独占鳌头；剌玫出园，红星点点；月季牡丹，时隐时现。

她是喜欢花的。在这几根竹子木条搭就的稀疏小院，她也想栽花，邻居告诉她，这不行。

“栽花，院要拦紧，要上锁。”

“孩子进来，会连根给你扯掉。”

她试了两回，果然象邻人所说约那样。

那宽大本是青绿的叶子，连着苞蕾蔫蔫地耷在那——这是她们在山崖上费力采到的，她喊不出它的名。在银银的月光下，她顾不得一整天的劳累，用木棒镢个坑，小心栽下。茎，挺直了；叶，舒展了。注视着它，她仿佛看到了花的微笑。可不到两天，它夭折了，在天真的孩子手里夭折了。她默默地看着，看着，她能说什么呢？

种花不成，种草吧。于是院里布满了小草。绿绿的，软软的。一场雨后，小草越发可爱。闭上眼，仿佛都感受到雨珠的滚动，晶莹、透亮。到了夏季，更显其青绿本色。

夏季，大山的夏季总是凉爽的。风，徐徐；水，幽幽。水从深山而来，由雪化成，由冰融成。伸手进去，仿佛全身热气都被吸去，从手爽快到心里。大桥上，河滩上，是乘凉散步的人们。靠在大小不一的卵石上，倾听河水的流声，同伴的说笑声，仰望仰望苍穹的夜空，她感到一种诗意的美好，一种洒脱的自如。远处，三个一堆，五个一群，高谈阔论，言语尖锐而激烈。那是辩古思今，谈家论国——现代的豪气！她想起家乡，那繁华的都市，那沸腾的改革浪潮，一种惆怅不觉而生。

水越来越寒，伸手下去，已不是寒而是剌骨，刺得人心都痛了。她几乎为这“冬”而悲切，而退却。寒冷的冬季为她蒙上一层悲哀的色彩。雪，来了。白了山岗，白了小路，白了房屋。她惊喜亢奋，她散开围巾，让披着的黑发随雪花飘舞；她伸出粗手，捋住雪花，放到唇边轻抿；她捧起大把大把雪，在雪地里堆个雪孩，嵌上一对黑炭眼珠，一个黑炭鼻子，一张黑炭大嘴。呵，灰色在她眼底逝去，银色在她眼底升起。

……

雾，消逝，消逝了。天空湛蓝、深远、明朗。日光柔和象溪水，普照群山。

大山，是美，美得古朴，美得沉重。

山居，是美，美得飘逸，美得凝滞。

——美得让人怀着深深的乡思。​​​

写于198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