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 —村 姑

阚德平

　　表弟长到一岁还不会走路，过了两岁，走路踮着脚尖，医生说先天的。

表弟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上学以后门门满分，小姨夫说儿子是天子的命，以后要当大官。

高考前，表弟的腿突然疼起来，他梦到一位老妇人领着几个小孩哭哭啼啼追着他要腿还要命。后来，表弟考进了中国知名医科大学，保研，医学硕士！

考博的时候，表弟的腿又开始疼，一瘸一拐。 表弟落榜了，每天胡言乱语，腿脚也越来越不灵便。

村里的二大爷点起了三炷香，让人把小姨夫叫去，厉声说：“跪下！”小姨夫疑惑，二大爷又喊一声：“跪下！”小姨夫跪下，二大爷冷着脸说：“你要了哪位仙家的命，老少好几口，如今报应到你儿子的头上了？现在抬头面向神灵，如实招来！”小姨夫跪在香案前，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为躲避计划生育，小姨一家住在大洼深处的茅草屋里，是个废弃的牲口棚。

　　那天下大雨，茅屋四下稀里哗啦的滴水，小姨夫摸黑想去扒拉些干草铺到屋顶上，一铁耙子下去，只听到吱吱惨叫，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姨夫，是刺猬，小姨夫又一耙子搂了下去…小姨夫暗自慨叹：畜生都比我舒服，起码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家。

天刚亮，小姨夫开门，右脚刚迈出，咣当摔了个仰八叉，十几只刺猬不大不小一哄而散，小姨夫骂骂咧咧：畜生，看我不拍死你们。小姨夫扛着铁锹气冲冲走出去，一只老刺猬拖着血淋淋的腿趴在窝边，明明是老泪横流，小姨夫一铁锹下去瞬间就血肉模糊了,小姨夫气消一半，转身，十几只刺猬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小姨夫杀红了眼，追着又拍死了几只才作罢。没几天，小姨在茅草屋九死一生诞下小表弟。

　　小姨夫去给姥姥报喜，说小姨生表弟之前梦到了一条通体金黄的龙，姥姥说非富即贵，姥爷高兴，留小姨夫喝酒。夜半回到茅草屋，小姨夫开始胡言乱语：“我们死的好惨，拆了我的屋还把一家老少赶尽杀绝···”小姨一看气势不对，瑟瑟发抖，发愿让小姨夫醒酒后去它们的老窝烧些纸钱，给它们糊了真身一并烧掉，祈求它们原谅。小姨夫鼾声如雷，小姨抱着表弟坐了一宿，天亮后她哭劝小姨夫去还愿意，小姨夫厉声呵斥:”迷信，干那些勾当还不如给我儿子洗尿布！”此事不了了之。

二大爷听完唉声叹气道：“你的残忍害了人家性命，你还固执己见不知悔改坑了自己的孩子，去了一下试试吧！”

以前的荒洼矗立起一栋栋高楼，小姨夫一圈又一圈的找，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刺猬的老巢。

关于表弟最新的消息是在客车上听到的，售票员和乘客大声说：“龙王庙那个研究生魔障的越来越厉害了，嘴里老是嘟囔着："刺猬，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