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编者按:为纪念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灵石县文史研究会资深会员张忠义先生,根据其舅父生前的讲述记录,撰写出纪实文学《炼狱七日》专稿。生动地再现出他的舅父大人所亲历的38军汉江守卫战惨烈之景。在”八一”建军节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献给当年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张忠义</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舅父的全家照,前排右一是舅父</h3> 时间是公历一九五一年二月五日夜晚,即中国农历一九五零年的大年三十除夕之夜,此时,中国大地上千家万户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日。各种鞭炮声带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响彻四面八方。刚刚获得解放的广大劳动人民正沉浸在去岁迎春的欢乐中。各家的人们盘腿坐在烧热的炕头上品酒尝菜。吃着热腾腾的水饺,时而开怀大笑,时而轻声细语,筹划着明年怎么能把日子过的更好,从城市到农村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欢乐与祥和。而就在这时。在朝鲜汉江南岸的山崖下一队志愿军战士正在用雪水拌炒面充填着辘辘饥肠。这是一支刚从前两天的战斗中撤下来稍事休息后又要马上投入战斗的连队,他们是志愿军某部钢铁七连的指战员,由于连续作战,给养不足,战士们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疲惫,身上的棉衣褴褛不整,被树枝和炮弹片划破的破洞处漏出团团棉絮,与散漫的雪花浑然一体。<br> “同志们好啊!”团政委边朝着连队走来边打着招呼。<br> “首长好!”战士们站起身向团政委回礼问候。<br> “立—正!”随着丁连长发出洪亮的口令声,刚才还散坐着的连队立马站成两排队列,线打的一般整齐。丁连长以矫健的步姿跑前两步向政委敬礼后,立正报告说:“报告首长,钢铁七连指战员正待命出发,请首长指示。”说完敬礼归队,高大结实的身躯像一扇门板矗在队伍前排,他腰间斜插一支驳壳枪,胸前还挎着一支冲锋枪,连长是随时准备同战士们一起战斗的。<br> “部队情况怎么样?”团政委见连队人员不多,关切地询问道。<br> “报告政委同志,我连从五甲山战斗撤下后,全连现有六十八人,副连长、副指导员和两个排长、三个班长都已牺牲,现在由我和张指导员带队,干部还有排长徐文凯和代理排长张捷。”<br> 这已是一支残缺不全的连队!<br> 政委跨前一步神情庄重地说:“同志们辛苦啦!”<br> “为人民服务。”战士们雷鸣般地齐声回答。<br> “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大字通常是部队礼节性的回致礼,但此刻在战士们的心中却是实实在在而崇高无比的,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眼下确实是在为人民而战!<br> 随之,团政委用和蔼的语气问大家:“同志们想不想家呀?”<br> “不想!”战士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br>团政委笑了,说:“怎么能不想呢,说不想是假的,我现在就特想家。”这位从十五岁就参加抗日的山东青年从士兵打到团政委,身经百战,是出名的“爱兵模范干部”,他深知在这些勇敢忠诚的战士们面前只有实话实说才能鼓舞他们的士气,坚定他们的战斗意志。此刻他话锋一转,用凝重的声音说道: “同志们!我们谁不想回家过年,和父母老婆孩子团聚在热炕上,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幸福生活,但美国鬼子不让我们回家过年,不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不甘心前三次战役的失败,现在又向我军发起猖狂进攻,妄图尽快打到鸭绿江,占领全朝鲜并侵占我们新生的共和国,使我们的父母妻儿重陷战争苦难,同志们说,我们答应不答应?”<br> “不答应!坚决不答应!”战士们如雷霆般的吼声震颤着肆虐的狂风和漫天大雪。<br> 站在队伍前排的一位大个子士兵突然报告说:“首长你说的很实在,我们都理解,咱们本来是要搞生产建设家园,可人家不让,把战火烧到我们家门口,这我们在安东都看见了,美国飞机一颗炸弹落地,半个村庄就没了,人家都打到咱家门口了,咱们还不出来打,那咱们这个国家就完了,我们当兵就是为了打仗,打仗就得死人,至于死谁,那摊上谁就是谁,没说的,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在我们死后能把我们的名字写在烈士陵园的花名上就行。起码让子孙后代知道我们在国难当头时没有贪生怕死,我们干了自己能干的事,没给中国人丢脸。”大个子的话让所有在场人肃立动容,气氛悲壮而肃杀。<br> 团政委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又粗又黑的大手说:“同志你说的很好、很对,我代表团党委答应你的请求,但党和人民要求你们不到万不得已都要活着回来。”政委的心跳加速,胸腔里像有一团热烘烘的东西堵着似的,他觉着鼻尖发酸,眼眶里有热泪在涌动,他稍作镇静后扭头朝身后的警卫员喊道:“小刘,把我那块白毛巾拿来。”小刘迅疾从挎包里掏出白毛巾递到政委手上,政委亲手把白毛巾系到大个子士兵脖颈上,说: “咱们留个纪念吧!”政委心里难过地想道:这是些多么英勇可爱的战士呀!他们在祖国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从东北的白山黑水打到海浪翻滚的海南岛,如今又奔赴在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无论再大的困难、再大的牺牲,他们从不叫苦叫累,而是英勇无畏地战斗!战斗!现在他们将面对比国内战争残酷十多倍的战场,用劣势装备和不满员的连队去抗击装备精良号称世界第一强国的美国大兵,这注定是一场恶战,注定多数人回不来,面对死亡,这些可爱的战士们慷慨激昂,视死如归。政委心里滴血,他悲痛地想道:“这些人都是我军的宝贝疙瘩呀……”<br> 刚才说话的大个子士兵是机枪班的班长,他身高一米八几,一脸络腮胡又密又黑,双目炯炯有神,面容粗黑,高大结实的身躯站在那里像一座铁塔,他从一九四五年参军抗日,每次战斗都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时刻照顾着新战士,久而久之,战士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班长。此刻他推谢着政委说: “首长你自个用吧,上阵地用不着这东西,脏了怪可惜的……”<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舅父生前与坛镇乡志愿军残废军人合影留念,前排左一是舅父,中间是副乡长张守义,后排右二是乡民政助理员。</h3> 正在老班长推谢的当儿,忽然有四五个朝鲜老乡背着东西出现在队伍面前,打头的是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大爷,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身后依次跟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姑娘,看年岁大约有十五六岁。政委一惊,忙问跟随而来的民运干事是怎么回事,年轻的民运干事一身雪花,满头大汗地上前报告说,这是随军支前的朝鲜老乡,他们受朝鲜党组织指派来给志愿军筹粮带路,老大爷姓金,是乡里的支部书记,上级早就让他们回去,他们死活不肯回去,居然奔到前线上来啦。政委没听完就急忙催促金大爷赶快回去,这里马上就是一场大战……<br> 金大爷激动地打断政委的话,用流利的汉语说:“首长您让我们回去,我们回哪里去?我们哪里还有家呀?你们从北面一路打过来可曾看见过一个完整的村庄?”金大爷越说越激动,他用颤抖的声音朝着肃立的队伍说:“同志们哪!从战争爆发那天起,我们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李承晚的炮弹打过来,跟着就是美国的飞机轮番轰炸扫射,把一座座美好的村庄变成一片火海,一片废墟,害的我们老百姓无家可归,我们村没了,家也没了,我老伴和两个儿子、儿媳、三个孙子都死在美国飞机的扫射下,整个人都被打成两半截,全家八口人就剩下我和女儿英子……”金大爷边说边指了指身边的小姑娘,她才十六岁,穿着朝鲜式棉衣,浑身冻得打哆嗦,金大爷又指着身边的两个男孩子说:“他们才十六七岁,爹没了娘也没了,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两个孩子听得直哭,金大爷抹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就这李承晚的人还过来对我们宣讲美军最讲人道,最讲人权,是过来解救我们的,我问他们,你们就是用这样的人道、人权来解救我们?”金大爷已经泣不成声,三个孩子也呜呜地哭起来……<br> 这让火爆脾气的丁连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跳到连队面前举起粗壮的拳头大喊:“坚决消灭美国鬼子,为金大爷和朝鲜人民报仇!”战士们齐声高喊,如春雷滚滚,震撼着山梁。<br> 团政委仍劝金大爷下去,金大爷有点火气地说:“首长您别瞧老我了,老有老的用处,抬伤员送弹药我还能干。”说着解开三个面口袋拿出大米饭团说:“今天是你们中国人的年除夕,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你们为我们打仗,应该让你们吃上饺子才是,可现在没办法,只能蒸点饭团给同志们吃上口,总比吃雪水拌炒面强。”金大爷边说边用袖子擦眼泪,此情此景让战士们百感交集,恨不得马上投入战斗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br>张指导员见状朝连队喊道:“现在举行战斗宣誓。”说着他和丁连长带头举起拳头,战士们齐刷刷地将紧握着的拳头举到头顶,跟着指导员大声朗读战斗誓词:<br> “我们是钢铁的部队,钢铁的英雄。”<br> “我们现在向祖国人民和毛主席宣誓。”<br> “我们是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战士。”<br> “我们坚决守住阵地,消灭敌人,战斗到底。”<br> “我们保证做到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br> 战士们的誓言气壮山河,宣誓声在夜幕中如电火雷鸣直冲苍穹。团政委顺势指着前面的山峰说:“同志们!前面就是你们将要坚守的五八八高地,敌人一旦夺下它,就可以直达平壤,直达鸭绿江,这块阵地与祖国的安危紧密相连,为使我们的父母妻儿免遭朝鲜人民的苦难,我们就要坚守阵地,直到胜利为止,团党委和祖国人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完成这一伟大光荣的战斗任务。”政委话音刚落,只见丁连长拔出腰间的驳壳枪朝空中一挥喊道:“同志们跟我来,占领阵地,消灭敌人!”说完朝团政委敬了一个军礼,带起连队朝崎岖的山路奔去……<br> 团政委目送远去的队伍后,转身要民运干事把几个朝鲜老乡护送回去。<br> “无论如何要给朝鲜人民留下这几条根!”政委说道。<br> 第二天大年初一。连队开上阵地就承受了猛烈的战斗考验。天刚放亮,远处云层中便传来嗡嗡的飞机声。不是一架。而是二十几架飞临山头狂轰乱炸。随着凝固汽油弹的开爆。阵地上一片火海。炽热的火苗像毒蛇一般的四处乱串。烤得战士们脸颊生疼,有的衣服被燃烧。战士们赶紧抓起滚烫的热土往着火处摁,有个别人则被烧死。敌机轮番轰炸扫射一番后,成排的炮弹倾空泄下。犹如黑旋风一般震得战士们耳朵嗡嗡作响。整个阵地地动山摇,美军对山头进行了平方米计算,实施地毯式轰炸,在不足六百平方米的阵地上投下上万颗炮弹。美军想用火海对人海战术,打垮志愿军的防御阵地。<br> 炮火刚一停,成群的美军士兵呐喊着向阵地冲来。徐排长把三班长黄文孝、五班副冯学文和老班长召集到一起说:“敌人是羊群战术,靠着人多往上涌,他们最怕近战,所以要待敌人进到百米再开火。机枪朝中间打,敌人势必往两边躲,到时候我们用集群手榴弹打,杀伤力大,叫他们有来无回。第一次把他们打怕,往后他们就不敢放胆往前冲。”说话间敌人已经逼近,老班长的机枪首先打响,他是个老射手,枪打的又快又准,十多个敌人随着他的枪声相继倒下,敌人果然向两边躲,徐排长喊声“手榴弹打。”成排的手榴弹把敌人炸得乱成一团,有的干脆扭头往回跑,战士们端起各种武器朝敌人猛扫过去,阵地前横七竖八扔下一片死尸。<br> 失败使敌人恼羞成怒,集中更猛烈的炮火轰击阵地,飞扬的尘土和硝烟、石块、树桩在升腾的烟雾中升起落下。七连阵地一片火海,稍停,敌人集团式的冲锋向阵地涌来,敌人边冲边用小炮做掩护,阵地上不时腾起爆炸的烟柱。战士们投弹射击。身边不时有人倒下。眼看阵地就要被突破。丁连长带领预备队战士们冲上阵地。边射击边大喊:“同志们狠狠打呀!坚决把敌人打下去。一顿猛冲狠打,终于把敌人压下去。苦战至黄昏,将敌人的第五次冲锋打下去,阵地纹丝不动。”<br> 如此血战数日,七连伤亡不小,到第六天黄昏时把敌人最后一次冲锋打下去。全连仅剩二十多人了。营长打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丁连长报告说:“我们虽然战斗减员大,但保证守住阵地,就是赶快把粮弹送来,战士们弹药不多了,吃的也快完了……”<br> 营长答应尽快送上粮弹,并告诉丁连长,上级通报七连打得好。<br> 当丁连长把这一消息告诉大家时。战士们倍受鼓舞。表示一定要坚守阵地。<br> 夜幕降临,战斗了一天的战士们方能松口气,吃点炒面,恢复体力,以备再战。只有在战斗结束后,人们才感到又饥又渴,浑身疲软的一点劲都没有。部队在朝鲜基本属于无后方作战,常常是粮弹不继,七连坚守阵地六天从来没吃上一口热饭,每人身上带的炒面也快要吃完。炒面这东西只有热量,没有营养,长时间服食会导致各种营养不良的症状,有的战士已经患上夜盲症。眼下连雪水拌炒面都吃不干净,阵地上已没有了雪,除去呛人的尘土就是刺骨的寒风。黄文孝和冯学文带领几个战士摸黑在山背后找到一点雪还是已被炮火熏的乌黑,还夹着沙尘,就这得来也不容易,凑合着拌起炒面却难以下咽,那味道又涩又苦又硌牙还夹杂着炮火的硫磺味。<br> 饭正难以下咽,突然听见山下有人用汉语喊话:“中共军弟兄们,你们没吃没喝没弹药,武器更不行,撑不了几天啦,只要投诚过来,联合国军一律优待,现在就有大米饭,牛肉猪肉罐头,管饱吃。……”<br> “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上来试试。”冯学文听见敌人胡说八道,当的一枪打过去,没想到却惊起阵地下方一片敌人,他急忙大喊:“敌人上来了,快打。”老班长端起机枪就朝敌兵扫去。其他战士也赶快投弹射击。敌兵连滚带爬败下山去。 原来美军看到白天攻不下七连阵地,也学志愿军夜战的模式派出小分队偷袭,他们一边让人朝山上喊话吸引志愿军战士们的注意力,一边像蛆一样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想打志愿军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却是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吃了假把式的亏。<br> 敌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第七天的炮火尤为凶猛,天刚朦朦亮,无数架飞机便飞临山头轮番扫射轰炸。接着是重型排炮的炮弹像冰雹一样倾泻到阵地上,刚升起的太阳好像被吓破了胆,日光惨白而无亮度。遮天蔽日的烟尘笼罩在颤抖着的阵地周围,好像暗夜降临,凝固汽油弹崩出烈焰把土地烧的焦黑,被炸崩的树木和枪支零件人的肢体抛起落下,一片恐怖,这里简直是一座人间地狱,随后三十多辆坦克排成一条线向阵地齐射,震得人五脏发颤,耳鼓发疼,美军官兵带着得意的冷笑想着马上到来的胜利,他们认为在这样密集的火网下绝对不会有任何生物存在,更不用说人了。<br> 然而让美军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蜂拥着边扫射边冲上阵地时,七连的战士们突然像神兵天降似的从尘土里壕沟里跳起来投弹射击,并挺起雪亮的刺刀杀向敌群,敌兵顿时四散逃去。在后来有关史料记载中说:“当时一个美军黑人中士满腔惊恐地向督战官说:“啊呀,我的上帝,中国兵太可怕了,他们神勇无比,即使剩下一个人也要战斗到底,直至牺牲……”<br>打垮了敌人三次冲锋后,张指导员看到阵地上仅剩十多个人了,与丁连长商议后,把老班长、黄文孝,冯学文以及另外的两名党员召集到一起说:“看来今天是我们的最后关头,现在召开一次连党支部扩大会议,要求我们共产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带领战士们坚守阵地,绝不让敌人前进一步。”<br> 丁连长接着说,散会后大家分守各自的阵地,关键地段宁死不丢,打起来互相支援,直至战斗到最后,为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连长的话刚说完,老班长、黄文孝和冯学文与另外两名党员便把自己身上的党员证和仅有的几毛钱掏出来放到张指导员手上,齐声说:“这是我们最后的党费,请党支部收下,我们一定做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br> 张指导员热血奔涌,握着党员们的手说:“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力争好的结果,我代表党支部接收同志们的嘱托,党相信同志们的决心,相信同志们能坚守共产党员和革命军人的气节,同敌人战斗到底!”<br> 指导员话音刚落地,敌人的炮火又开始轰击。战士们纷纷躲进避弹坑,等待敌人上来,这时营长打电话询问战况,丁连长捂住左耳大声回答:“报告营长,我连还有十几个人,请首长放心,我们人在阵地在……说话间枪声四起,刮风般地扫过来,丁连长告诉营长,“敌人已冲到连指挥所跟前,我上去了,营长……”<br> 丁连长撂下电话向冲上来的敌人射击,突然感到两条腿像被重锤猛击似的跌坐在地上,在打倒几个敌人的瞬间,他将打空的驳克枪零件拆散扔向各处,边拆边说:“老伙计,自从抗日战争你就跟上我,这次咱们是永别了,但死也要死在一块”这时几个敌兵朝他冲来,他的左臂受了伤,强忍住剧痛抬起冲锋枪打完最后几粒子弹,把两颗手榴弹放在腰间,敌人想抓活的,举着枪向他围过来,丁连长待敌兵围成一块儿的刹那间,拉响了腰里的手榴弹,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黑红色的烟雾冲向天际,敌兵的肢体肉块和枪支纷纷落下,他们至死都不明白,共产党军人的气节里为什么绝无“投降”二字。<br> 就在连长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同时,张指导员看到机枪手牺牲。迅速抱起机枪向敌人扫射,一颗炮弹把他掀翻在地,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腿被炸断,右臂也受伤了,他略加包扎爬在地上继续射击,排长张捷跑来要背他下去,他说:“我不行了,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快去支援其他同志,张捷还要背他,张指导员两眼冒火说:“快去,这是命令。”<br> 张捷只身跑到上阵地同冲上来的敌人扭打成一团,胸口中了两枪,倒地牺牲,老班长头部中弹,昏死在死人堆里,逃过一劫。<br> 张指导员打完子弹斜躺在战壕里听见敌兵呜哩哇啦的喊叫声,他清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强忍着伤痛把装有党费和党员证的公文包埋在一块岩石下,然后爬在地上用左手支起机枪,凭着最后的力气扫到几个敌兵后,脑袋歪在机枪的枪托上,长眠在朝鲜的冰天雪地中,时年二十三岁!<br> 阵地上只留下南端的排长徐文凯和冯学文、黄文孝几个人,他们的子弹已经打光,只好用石头跟敌人肉搏。眼看阵地就要被敌军占领,负伤的黄文孝拿起一根爆破筒拉燃导火线,向着敌人密集的地方扑去,爆破筒冒着青烟轰然一声巨响,四周一片血肉模糊,剩下的敌兵鬼哭狼嚎地向山下滚去……<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舅父的两枚勋章,一枚是平津战役解放华北,一枚是进军西南,抗美援朝的四枚都丢了。</h3> 徐文凯和冯学文几个人望着血色般西沉的太阳长舒了一口气,阵地总算是守住了。这时营部通信兵跑来通知他们,守备战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马上撤出阵地向后方转移,几个人默默地用铁锹将牺牲的战友们的遗体进行掩埋。当冰凉的雪土覆盖在这些英勇的烈士们年轻而英俊的面庞时,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声震动着被战火洗礼的原野,悲壮而苍凉。<br> 远处炮声隆隆,兄弟部队还在同敌人的重兵集团鏖战,他们又将投入新的战斗……<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回村采访我舅父的大儿子冯高生</h3> <p>作者简介:张忠义,男,现年75岁,中共党员,灵石煤矿退休矿工,喜好文史哲研究,长期从事散文、诗歌、回忆录写作,发表作品多次获县级奖励。山西介子文化研究会会员、灵石县文史研究会会员。</p> 本期责编:梁志友 张文俊 王贵堂 杨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