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庚子鼠年,六月初二。父亲和所有医护人员都在与死神搏斗。危在旦夕,我今天才知道这个词的全部含义,经历的世事越多就越会看清现实,但还要坚强地面对现实;越看淡世态炎凉就更早学会珍惜,珍惜那些在你危难时不离不弃的情分;越看透人性的弱点就越会懂得如何生活。生活不易,人人不易。</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风中残烛,也许是对父亲最恰当的比拟。当救护车颠簸在赶往省城的道路上时,紧握着父亲冰凉的满是管子、夹子的手,不再是曾经那双温暖有力给人踏实的大手。一路上,父亲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叫人心疼,他早已身不由己,任由无休无止的疼痛吞噬他最后的倔强。 生命的脆弱竟不及草木的凋零,猝不及防而又稍纵即逝。</span></p><p><br></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救护车在急救中心停下来了,司机负责推父亲下车,医生去联系医院。我提着大包小包,跌跌撞撞地朝着人流的方向,如同一个逃荒的难民。满街晃动的人群使人头晕目眩,急诊科一片兵荒马乱,登记,问诊,核酸检测, 我跑得满头大汗。父亲被推进急救室,我被挡在外面,不断接受不同医生的询问,难过的是,对父亲的起居,我竟然一问三不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按着这些年父亲住院的情况,以及最近他的身体状况,我提前做了母亲的工作,让她从衣柜里取出很早为父亲准备的寿衣,一并带在身边,习惯了生死无常,也就练就了从容淡定,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搅乱事态。</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系列初步检查,盼来的是最坏的打算,尽管我有备而来,可还是心口隐隐作痛,更可悲的是我仅剩下签字的权利,我在一张张纸上重复地签着我的名字、日期和“同意”“谅解”“父女”这些词,有些麻木,有些无奈,有些无助,渺茫地怀惴着希望。</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等待总是那么漫长,所有不利的想法滋生蔓延。一遍遍回忆着医生的话,一点点搜集自我安慰的理由。清楚了胡思乱想的消极影响,唯一能做的就是筹钱。翻遍通讯录,找不到一个可以轻易张口的对象,反反复复,字斟句酌,害怕为难别人,害怕难为自己,一谈钱,真的伤感情。然而,医院是个唯一只认钱的地方,鼓足了最后的勇气,想好了最无力的措辞,冷热酸甜,都得接住。一天两万元的ICU,对像我这样的阶层来说真像天文数字。</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等待总是这样漫长。偌大的走廊,灯火辉煌,鸦雀无声。保安开始逐一清理留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家属,大家卷着坐垫,叹息着离开。干净的走廊,没有一扇窗,看不到星月的影子,大大小小的门紧闭着,等不到那一扇先打开希望,或者绝望。在这样的煎熬中,我拥着温暖的回忆驱散寒凉,怀念我的父亲,我沉默寡言的父亲。十一点半的时候,终于有一扇小门打开了,看见医生的一刹那,我脑中闪过无数矛盾的念头。直到他宽慰似的告诉我“尽力抢救”,仿佛在大风中即将熄灭的灯盏,忽然被人拢住了火焰,暂且逃过烟灭的噩运。</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无尽的长夜啊,之前我是多么渴望它能长一会儿,好让我睡个好觉,但今夜却辗转难眠。吃了感冒药,我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徘徊,走廊的墙壁发亮,照的见我的影子。走廊上空不时穿梭的轨道小车,犹如暗夜里的幽灵,让人感觉可怖。三点,四点,五点,一直挨到十点,按响监护室的呼叫机,我想知道父亲的情况。一次又一次,“病人还插着呼吸机,没醒。”如此简单,决绝。</span></p><p><br></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在离父亲最近的距离外,等待来自天外的消息,等待中,敲出我渺茫的希望和无尽的思念。</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