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觉云

郁李子

<h3><br></h3><h3><font color="#39b54a"> </font><font color="#167efb">我是在写觉云么,不,我是在写乡间的佛道之事;我是在写佛道民俗之事么,不,我是在写觉云。一个人,一个村庄,一段往事。</font></h3> <h3><br></h3><h3> 早上的太阳升到一竿子高,照在康庄老东门的楹联上,石青色底子上的金字反射出耀眼的光,上联“户本东开,速睹一轮红日色”,说的正是目下的景致。桥栏杆上嬉戏坐卧的石狮子被蒙上一层朦胧的玫瑰金。东门内两棵苍翠的古柏掩映着雄伟的“龟驮碑”,上面刻着康庄“洪武年间修建碧霞行宫记”的碑文。厚德负重的老赑屃,嘴角在朝晖下愈发安详地翘起,含着一个千古不灭的微笑。</h3><h3> 人们正陆续地往这里汇集,站着拉呱的,蹲着等人的,各个小商小贩游走其间。卖压杠面高桩馒头的,卖花生米冰糖葫芦的,卖麻花果子蘸的,吹糖人的,吆吆喝喝惹得孩子们大呼小叫。卖欢喜坛子的,扛着一竿子红红绿绿,像美丽的流苏随风飘荡。买来一咬,嚓嚓,干粉膨化掺了糖稀做成的米球,淡淡的甜味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人们会意地笑了。欢喜坛子么,逗你一乐而已啊。卖咕当子的,将玻璃做的一个瓶——像化学实验中的烧瓶,壁厚底薄——嘴对着瓶口,一吹一吸,瓶底随着一凸一凹,便“咕当咕当”的响起来,咕当子因此得名。这玩具如此带着谑弄的味道,引人发笑。天气澄和,风物闲美,这绣江河畔的古康庄,可像清明上河图的一角啊。</h3><h3> 如此的热闹场景,吸引人们前来的正是康庄碧霞行宫的庙会,这是七十多年前的一个三月三,同时也是碧霞宫打醮的日子。</h3><h3> 一股人流从东门内的石门---也就是碧霞宫的后门了-----进入庙内。而这时从正北门早已进入更多的人。院子里围站着的人们,都在向大殿方向张望。碧霞元君端坐殿中,圣母水母奶奶两厢陪坐,三位神仙奶奶慈眉善目,任由善男信女们给她们披袍挂红。大殿前的大香炉里,冒着浓烟,烧香的,为奶奶献衣物的在忙活。大殿两旁的古柏苍翠参天。树是庄衣。这两棵柏树或许只是康庄绿色衣衫上的两朵翠云。东面的一棵柏树上挂着人面蛇身——足有两丈长——的蛇仙。孩童们被神秘的气息感染,一言不发地围在殿前的月台周围,仰望着柏树。这被称为“牺皇”的中华文化始祖伏羲氏,中国的文化先知,造书契稳社稷,画八卦通神明,德合上下,预知天地真理。但现在还没有被童子们认知。</h3><h3> 吉时已到,所有的人们都被吸引到台子周围,人们的眼光由牺皇转向台上之台——用木板搭起的法坛上,已站着一位和尚,还是三四十岁青壮年纪,然而在孩童的眼中,却已然是一位老和尚了。他中等身量,白净面皮,头上戴着高高的尖帽,闭目合十,口中念念。</h3><h3> 法师庄严地焚香,祭过天地神佛,口诵起《文昌帝君阴骘文》:“......救人之难,济人之急,悯人之孤,容人之过。广行阴骘,上格苍穹。人能如我存心,天必赐汝以福......勿登山而网禽鸟,勿临水而毒鱼虾。勿宰耕牛,勿弃字纸。勿谋人之财产;勿妒人之技能......”周围静悄悄的,人们满含崇拜敬畏地望着法师,这位眼下唯一有资格同神对话的人。而当他继续念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人们更加屏气宁息。花朵忘记了盛开。传说中隐身在钟楼内的大蛇从迷蒙中醒来,虔诚地聆听。碧霞宫的东西廊房内,十殿阎罗正在指挥小鬼们精进地工作。塑像如此生动,使人不得不毛骨悚然,认为这些都是真的。听到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阎罗放下生死簿,小鬼们停下了手里的活,那些油锅前大锯下的鬼魂们从剧烈的痛苦中稍得喘息......</h3><h3> 这法师便是觉云。康庄关帝庙的和尚觉云,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影响了百姓的精神生活。</h3><h3> 康庄人最信奉的是董仲舒,康庄大族董氏的先祖。这位被称为孔子之后第一人的大师,将儒学发扬光大,作为主流价值观不间断地独占封建统治地位两千年。正因如此,对于儒学仁礼思想,康庄人不仅有着彻头彻尾的皈依,更有着血统里的文化自信和亲切自豪。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人们喜欢觉云。</h3> <h3>  觉云是和尚,却住在关帝庙。位于康庄南门里的关帝庙,供奉的不是如来观音文殊普贤却是关公关云长。这就是有意思的一件事了。更有意思的是,尊儒至上的康庄却有着太多的庙宇寺院。古木荫荫,掩映着古色古香的楼阁灰檐,参差有五六座庙宇道观,香烟缭绕,别有一番浑厚气象。康庄人的记忆,临近县镇中,除去绣惠古城的大庙,论香火与壮丽再一个当属康庄碧霞宫。除了碧霞宫关帝庙和庄中间的董氏家庙,还有庄西的文昌庙三官庙三义庙,加上一个广交六路的和尚觉云,真可谓儒道释熔一炉,神仙佛祖一家亲了。</h3><h3> 多元多向,兼容并包的文化,正应了“道并行而不相悖”的古训,这使得康庄浸润在既正统又玄幻,高尚的价值追求和朴素的民俗文化交织的氛围中。站在这些文化交集点上的,便是觉云。</h3><h3> 觉云对于民众的重要性之一当是开坛做法事。位于庄西的三官庙,供奉的是天官地官和水官,也有说那三位神仙为尧舜禹的。传说只要三年内不打醮,庙周围必有凶事,所以百姓会定期请求觉云和尚主持打醮做法事,如在碧霞宫一般,向天神祈求现世安稳。另外一件大事便是主持碧霞宫奶奶的“走社”仪式了。在民众的心目中,这两件大事缺谁都行,唯独离开觉云办不成。</h3><h3> 相传有一年大旱,几个月不下雨,棉花耷拉了叶,玉米打了绺,眼看着就干回去了。百姓心焦,眉头紧锁。大街上的老人打起眼罩往天上看:哎哟哟,老天爷哎,一点云彩丝也么有,这是有了旱魃(方言读豹)唠!旱魃坐在坟头上,手里拿着小笤帚小簸箕,看到天上飘来一绺云,旱魃赶紧拿小笤帚扫扫吃了。</h3><h3>胡说胡说俺不信,吃鱼吃肉吃菜,么听说过吃云彩。旱魃长啥样?猴子样么?还是一个鬼呢?你问俺俺问谁,老祖宗传下来的,啥样俺也没见过尼。</h3> <h3>  人们要到碧霞宫求众位奶奶出山,去走社求雨。“马子”当头开路。马子是谁,马子是奶奶的护法。由两个村里的壮汉担任,上身袒露脸画红油彩,一副凶恶的模样,手拿大刀边走边挥舞。围观的孩童吓得往后退。后面跟着两面大锣鼓,鼓手一路镗镗镗地敲打出声势。再后面一干队伍当头的便是和尚觉云,他带领着三十几位僧道一路诵经。慈祥优雅的奶奶们被抬下了圣殿法座,她们的香椿木做成的法体,关节间全是活动的,难为谁有如此的巧手匠心。人们轻松顺利地帮奶奶穿上了法衣,坐上四人抬的半副銮驾,最后面跟着浩浩荡荡花枝招展的芯子队伍,簇拥着奶奶开始走社。求雨要先去水南,那里有座玉皇庙,碧霞元君是玉帝的女儿,她要施法必要先去求老爸一点权力好调动雷公电母。沿途经过的街巷,人们早就摆好了供桌香案,供有鸡鸭点心或时鲜果品,随家境不同丰廉随意,但满满的都是恭敬崇拜。奶奶銮驾顺便带来了助手架乩扶鸾,为人们占卜吉凶。据说有的曾经许愿如果心愿达成,将给奶奶供奉可口的石榴。如今心愿已满但銮驾经过的时候并不见石榴,所以銮驾就地扎根一般,无论如何抬她不动。直到祈愿者恍然大悟,跑回家献出贡品,笑眯眯的奶奶方才允许继续行进。</h3><h3> 万里无云的中午,老少爷们跪在场院里,虔诚地祈祷天降甘霖援救众生。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大铜镜一般挂在天心。有人嘀咕道:一根云彩丝都没有,这天能有雨?要真下雨,我马上就去钻湾堐!说话间,眼见着天上就飘来了云彩丝,初时一丝一缕,片刻间笸箩大小,不大一会儿,乌云遍布雷鸣电闪,倾盆大雨从天而降。</h3><h3> 人们从惊讶中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处理这个大放厥词要钻湾堐的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好好一个人,难不成真推湾里淹死?不知何人想出办法,从湾底抠出黑黑的一坨淤泥,糊到那人的头上,也便相当于钻湾堐了。然后让他顶着淤泥在场院里罚跪两个时辰,以赎对神祗大不敬之罪。这狡黠的和稀泥智慧真让人不由得想起东方朔来了。</h3><h3> 故事是真的么?这个似乎并不重要,考证一个传说的真假是没有意义的。任何一个民族的历史同时也是一部宗教史,而建立在传说之上的乡村历史,扑朔迷离从来才是它的魅力所在。黑格尔的哲学把起源于东方的佛道称为自然宗教,“这个时代人的精神理念还很模糊,精神与自然界处在难分高下的状态中”,与其说是人类祈求神佛的保佑,不如说是众生向大块自然的求和,而传说承载着人类精神与自然的对撞开辟出了一个朦胧离奇的世界。</h3><h3> 时光如此薄情 ,他睥睨一切,一路风驰电掣,裹着传说那霞光万道的外衣。当初嘁嘁喳喳的芸芸众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传说的光芒时隐时现。那被时光抛下的人们,瞬间就老了。</h3> <h3><br></h3><h3> </h3><h3></h3><h3> 康庄诸多云山雾罩的法事活动,使得人们看云和尚好像是半仙之体,而走下神坛的觉云,却被康庄人满含敬爱地称为“云师傅”。</h3><h3> 觉云本姓赵,兰陵县兰陵镇人。父亲为晚清秀才,娶妻霸道无理,懦弱的秀才无法挟制,实在难以生活下去,父亲便带孩子离家出走。走到章丘北部柴家庄,无力谋生的父亲将孩子送入当地寺庙出家,随后云游失踪不知去向。孩子被住持收留为徒,法号觉云。</h3><h3> 章丘僧人僧籍大部分属邹平黄山。黄山一带佛道文化经历了唐宋一段繁荣时期,晚清至民国期间,佛教日渐衰微,但寺宇之间的交流尚属频繁。觉云青少年时代被送到康庄关帝庙,拜住持本修和尚为师。为衣食谋,僧人寄身寺宇者多不谙佛理,靠庙产和给人打祭等为生。但觉云天生七窍玲珑心,聪慧好学,得到师傅的绝对喜爱。庙里也有地亩田产,农忙时节忙庄稼,晚上或农闲便在供奉关老爷的大殿里学知识,念经做功课。在农活方面,耕耩锄割,扬场垛垛,觉云锻炼得样样是把好手。而且,年纪轻轻的觉云便通佛道经文,能主持做法事,算得远近僧人中的佼佼者了。</h3><h3> 人们心中的云师傅不苟言笑却又扶危济困菩萨心肠。谁家孩子掉魂或大人癔症,去请云师傅,有请必到。谁家娶媳妇需要写对联,去请云师傅,有请必到。谁家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听说要娶一娶才行,人们也来请教云师傅,更别提打醮做法事的“正经”业务了。</h3><h3>关于娶石榴树,这是一个玄妙的传说。有的石榴栽种三年便硕果累累,有的却只开花不结果。这象征百子千孙的石榴树在乡间的人们心中可是有着重大意义。如果有迎亲的队伍经过——石榴树家早准备好一块红布,相当于新娘的红盖头——拦住花轿,用红布在轿前行个仪式,回家将“红盖头”蒙在树上,这就等于把石榴树娶回家。经过这一“婚嫁”,石榴树来年便能结出大石榴了。</h3><h3>对于人们的种种相求,云师傅如同修炼出他心通一般,手到擒来,人人信服。云师傅是人们的活词典,百科全书兼心理咨询师,有云师傅,人们心里踏实,安静而稳妥。觉云师傅到别人家办事,多一眼不看,多一步不走,不说是非,不留饭食,干完活走人。云师傅的规矩与定力好大。</h3><h3> 天赋异禀的云师傅,对各门知识都有着触类旁通的本事。踢毽子,踢一上午都不会瞎(中断),兼带表演“金丝缠葫芦”的绝技。骑自行车反其道而行,双腿搭在车把上,双手摇动脚踏,手脚反用想往哪走就往哪走。挑战运动极限的花样,云师傅都来得。不说这些运动游戏技能,单说康庄现在仍活跃着的婚礼管弦乐队成员,上到七八十下到五六十岁,祖师爷绝对是都云师傅。觉云师傅当年吹拉弹唱无所不能,那是无师自通,其中最拿手的是吹管子表演“咔戏”。“千日管子百日笙”,管子是演奏难度很大的乐器,云师傅却因管子名震四乡。皂荚树底下大栏圊董继阳夫人故世出殡,为了排场请了两拨吹唱班子。两班人马演奏中途,为表示谁更技高一筹,打起了擂较才艺。在人们的鼓动下,云师傅拿出管子吹奏起咔戏。“咔戏”是古老的乐器演奏方式,主要是模拟动物叫声或其他乐器的音色。一时间鸡鸣鸭唱,百鸟婉转,好不热闹。又模仿笙鼓胡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听者动容。看出殡的人们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全部转移了目标,全神贯注地围观起云师傅的表演。最终人们发现,嘴巴尚难做到的,云师傅居然是用鼻子吹奏的,这使得人们只有面面相觑,望“云”兴叹了。</h3><h3> 觉云曾有很多创编改编曲目,流传下来的有《南调子》《小拜门》《金钱叠罗》,其他的都已散佚。觉云去后七十年,演奏风韵再无一人可继。如今的人们回忆起来,江南有阿炳,康庄有觉云,觉云就是咱们民间的艺术家,觉云师傅真称得上是一部传奇呢。这正应了清朝戏剧家李渔的那段话:凡作诗文书画、饮酒斗棋与百工技艺之事,无一不具夙根,无一不本天授。强而后能者,毕竟是半路出家,止可冒斋饭吃,不能成佛作祖也。</h3><h3> 农闲时节,经常有人去关帝庙跟觉云师傅求教乐器,因乐会友,觉云身边也聚集了一群音乐爱好者,包括僧道和百姓,其中卓有特色的一人绰号叫“棱噔起子”。此人大名董家发,小名起子,为什么叫这绰号,后人不知,我且用猜想一证。董家发酷爱音乐,但没受过系统的教育,不会1,2,3,4,更不懂宫商角徵,听闻一段旋律,便凭耳力乐感强记,管他音名唱名,全部是“棱噔棱噔棱里格噔”,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哼唱曲调。因为整天沉迷其中,走路做事“棱噔”不离口,得个雅号也属于再正常不过了。</h3><h3> 棱噔起子无亲无故光棍一人,只有一样音乐的爱好,所以关帝庙便成为他的第二个家。觉云还有道友一人,与董家发相契,二人喝酒不用桌椅,坐在门槛上,一人一头,中间放一碗,一人一根芹菜蘸酱油,芹菜就酒,就着“棱噔”的音乐,高谈低唱,悠哉。光棍间似有魏晋遗风。</h3><h3> 本修师傅故去,康庄人自发组织将其遗体护送邹平黄山归籍,觉云便做了关帝庙的住持,也收了三个徒弟,法名昌怀、昌起和昌庆。昌怀参加了解放军,后来回村当了大队书记,昌起还俗务农,觉云身边只剩一个昌庆。昌庆小名叫海子,六岁启蒙,八九岁了仍是懵懂混沌。为了让徒弟明白“牛有几条腿”这个问题,觉云师傅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当外人笑问牛走起来有几条腿的时候,徒弟马上陷入茫然:牛走起来那么快,我咋看清有几条腿?</h3><h3>为了治徒弟的愚顽贪睡,觉云让他站到矮墙的墙头上背文章,结果仍然瞌睡得掉下来。昌庆的棉帽额头部位,有个枣子大小的破洞,便是被师傅日久敲打的结果。释迦牟尼佛曾有一个无比愚钝的弟子叫槃陀伽,无论如何连一个偈语都记不住的,佛祖只好安排他在给孤独园扫地,后来,因极强的诚心获得极高的心灵成就,证得罗汉果位。但觉云师傅屡次验证,昌庆的脑袋是货真价实的的榆木疙瘩,只好放下传授他绝艺的梦想,也让他像扫地僧一样只做点简单的粗活,但并未悟出一点儿道理。人们渐渐忘记了“昌庆”这个法号,都叫他——猪海子。</h3><h3> 一天,关帝庙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便是觉云的生身母亲。那位三十多年前把丈夫孩子逼走的妇人,如今年老无依,辗转打听前来投奔儿子。这老妇人如河豚鱼一样,前世带来满腹怒气,生就形容不雅,人称赵婆子。“破茧出好蛾,好茧出个蛆多罗”,满脸横肉的赵婆子如何生出觉云这样德才兼备品貌出众的儿子,着实让大家感到费解。若非基因突变,必是前世的因果。人们费了一番思量,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h3><h3> 过了几十年孤独时光的赵婆子,刁蛮性情丝毫没有改变,与邻里并不友善,人人恶之。在庙里更是横立螃蟹一样,“见栏门踹栏门见猪踹猪”,天生一副斜眼,没有一个看着顺心的。包了饺子,不是面硬了就是馅软了,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和尚挑来一担水,后面水桶的不喝,说因为担水的放屁,把水沾染了。觉云一心报答生养之恩,为母赡养天年,少不得安抚众人,才保相安无事。</h3><h3>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平常常地过着,觉云已变成康庄的一员,打醮叫魂,写对联上坡,编乐谱演奏,做着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些事情,觉云完全融入了康庄百姓的生活。而在康庄百姓的心目中,觉云又何尝不是康庄的觉云呢。</h3><h3>几年后的一夜,觉云突然梦到了佛祖,奇怪的是佛祖并非头带光环,反而更像东街大叔的布衣模样。觉云向佛祖忏悔道:弟子一生碌碌,佛业并无精进,也未证得殊胜果位,不能为众生谋大福祉,弟子实在惭愧啊!</h3><h3> 佛祖捻须微笑,朗声道:善哉,觉云!我佛有八万四千法门,利益众生,教化万民,择其方便而行,你修的是入世之法啊!</h3><h3>不久,觉云去彭刘村办事,病急殁于途中。康庄人感其一生际遇,满腹才华,想起他平日里待人的种种好处,不免叹息哀痛一番,将其葬入康庄南坡的土地。</h3><h3> 原野上吹来五月的熏风,麦子又要熟了。觉云的新坟在麦浪中忽隐忽现,才几天的功夫,坟上就芳草萋萋了。麦浪的俯仰之间,露出了几枝纤细的蒿梗,粉绿对生的叶,小小的粉色花朵。这花叫什么来着,哦,王不留行。王不留行啊。</h3><h3> 岁月,深了。</h3><h3> </h3><h3> 2019.3</h3> <h3> 本文发表于《2018—2019章丘文学双年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