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当我现在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中时，发现老年人的退行性改变在自己身上不断显现。健忘、爱怀旧就是其中的表现之一。现在对眼前的事常常是转身就忘，但对那些已久远的往事却记忆犹新。在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也曾有过许多难以忘怀的往事，但留在脑海中当医生几十年的记忆，多是平时工作繁忙、辛劳的感受。而那些比较轻松、快乐的印象，是当年在华西幼儿园当老师时经历的一些趣事。每当想起这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平常小事时，总会感叹那时人们为人的善良与纯真，感慨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诚恳、厚道。</p><p class="ql-block"> 当初的医院幼儿园，孩子们的家长都是医院的医护职工，老师和家长彼此都认识，平时关系也很融洽。那时我们幼儿园有一大半的孩子都是全托生。家长们周一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周六下午再接孩子回家。平时在医院临床工作的家长们都很忙，有些孩子的父母经常轮流下乡去巡回医疗，一走就是半年。所以留守在家的另一位家长周日在家带孩子也很辛苦。我们幼儿园的老师们，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为家长们减轻负担。有一天，大家又坐在一起讨论此事，有位老师建议，虽然周六孩子们都是洗了澡、干干净净回家的，但男孩子们没有剃头得嘛，家长周日除了做家务还得带孩子去剃头，我们若在幼儿园内就给孩子洗了澡、剃了头，让孩子不仅干干净净，还清清爽爽回家，这不就给家长们更省了时间，减轻负担了吗？嗯，这个建议好，立即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和领导的支持。于是，园长候老师打了个报告给财务部，从幼儿园的经费中拨出钱来买回了理发工具。周六下午，全托的大、中、小班娃娃们洗完澡后，所有的男娃娃们都坐在一边等待老师们给他们理发。原以为理发很简单，可一个个小脑袋立在自己面前时，老师们傻眼了，平时灵巧的双手如今笨拙得不知如何下手开剃。经过一番观察，我选了长得最乖、头发最长、胖嘟嘟的东东到我前面来，东东平时长得像个女孩，胖乎乎的脸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特别招人喜欢。关键是东东的头发总是有点长，这让东东看起来有点像个女娃娃。东东乖乖地坐在我面前，我拿起一把剃刀，安慰了东东两句，就开始给他理发。一刀剃下去，整齐的黑土地立即就被我开出了一条沟。我全神贯注的顺着理下去，不一会儿就在东东的脑袋上开恳出一片梯田！这下遭了！越修越修不好，整了半天，忙得我满头大汗，梯田越来越明显。咋办？不敢再整了，更不敢让东东去照镜子。家长接孩子的时间快到了，我只好狼狈收了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东东的妈妈来接孩子，心里不断的组织着语言，想着该如何给他妈妈交代。结果运气好，是东东的爸爸来接的。一个大男人，也没注意多看孩子，只是把孩子瞟了一眼，神情有些奇怪，我赶紧陪着笑脸给孩子爸爸作了一番解释，爸爸没多说啥就把娃接走了。我心中如释重负！到了周一早上，东东的爸爸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来了，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带着宽厚的微笑，东东的头上则戴了一顶帽子。家长走后，我赶紧把东东的帽子揭下，哎呀！一个亮光光的小光头在我眼前闪现，让我不忍直视。东东“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吓得我赶紧把东东搂在怀里，又是哄又是劝，还给了一个玩具，才让孩子破涕为笑。那段时间里，我急切地盼着东东的头发快点长长，尽快消除我心中的不安。虽然此事到现在已过去了40多年，可我每每想到此事，都很感激当年东东父母的善良、宽容。没有说过一句责怪我的话，反倒让我为此事一直心存歉疚。</p> <p>前排右一骑着小自行车，头上戴着花环的孩子就是东东。</p> <p> 七十年代，若一个年轻人参加了工作，又买了一支手表戴在手腕上，那是相当风光、显摆的。我到幼儿园工作后，母亲为了我上班方便，就给我买了一支精巧的上海的春蕾牌女式手表，这只手表很漂亮，戴在手上不仅可以看时间，更是一个装饰品，我非常喜欢、爱惜它。用水时，常把手表摘下来，怕沾水弄坏了。可有一天午后，当我给孩子们洗了脸、脚后，突然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表不见了！我记得当时自己取下表后是放在桌子上的，咋不见了呢？于是我便询问孩子们谁看见老师的手表了。所有的孩子都大声说到没看见。可我发现，平时很活跃的F虽然也说没看见，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点不自然，目光不敢正视我。于是我安顿好孩子们后，就到隔壁他们的寝室里去找，在F的小床枕头下，看到了那只手表。我不动声色的走回教室，大声对孩子们说：手表找到了，是老师忘在寝室里了。孩子们发出几声欢呼，各自玩去了。只见F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也走到一边去了。趁大家不注意时，我走到F身边，牵着他走出教室，和颜悦色告诉他我在他的枕头下找到的手表。刚一说完，F就哭了起来，我轻声安慰着他，告诉他只要知错就改，我不会告诉他爸爸妈妈的，但也问了他为什么要拿老师的手表。F涨红着脸，边哭边说：我想把这支表送给妈妈，因为妈妈没有手表，每次都是很晚才来接我。孩子的啼哭突然让我心中很难受，F的妈妈是医院一个病房的护士长，每天工作很忙。每周六接孩子回家时，F几乎都是最后一个被接回家的。甚至有两次，下班时间到了，幼儿园的孩子都回家了，只有F一个人还坐在那里盼着妈妈来接他。有时老师该下班了，就只有把F交给住在幼儿园的向老师，甚至有一次，F还在向老师那里吃的晚饭。唉，华西的白衣天使们，真的是太辛劳了！为病人付出了自己的关爱，却在这种奉献中亏欠了自己孩子。</p> <p> 当年我们医院的幼儿园，离现在的四川省体育馆不远。七十年代时，省体育馆的旧址上是成都跳伞体育项目训练基地。一座高高的跳伞塔矗立在那里，是成都市南郊的标志性建筑。跳伞塔下四周是一片面积为1540平方米的沙地，也是许多孩子们喜欢的玩耍的地方。有一年春天，我们带着大、中班的孩子们出去散步，穿过小天新村和一片田野，就来到了跳伞塔下。到了塔下的沙地里，孩子们都很高兴，挣脱了老师让他们牵着手的队伍，欢笑着跑向沙地，在沙地上忘情地追逐玩耍。有的孩子坐在沙地上，顺势把鞋脱了下来，埋在沙地里，光着脚又蹦又跳。耍了好一阵，该集合返回幼儿园了，可是集合时突然发现，有三分之二的孩子找不到鞋子了！孩子们急了，老师也急了，大家赶紧忙着找鞋，可是，诺大的一片沙地，孩子们四处乱跑，哪里才是埋鞋子的地方呢？急急忙忙的乱找了一阵，只找到几只不成对的鞋。一群孩子有的光着一双脚，有的脚上只穿着一只鞋，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可怜巴巴的目光望着老师。眼看孩子们的午餐时间快到了，老师也急了，那时又没有电话，于是我们三个老师一商量，决定留下两个老师照顾孩子，另一个老师赶紧跑回幼儿园给园长汇报。在又累又饿的焦急等待中，我们终于盼来了医院车队的一辆大卡车。孩子们和老师都激动的欢呼起来，几个老师和司机师付，七手八脚把孩子们抱上了卡车，拉回了幼儿园。回来后，我们原以为要挨领导一顿训斥，结果园长只是在晨会上和颜悦色地批评了我们几句，让我们带孩子要放手不放眼，不能大意，更不能放任不管。并决定由幼儿园给每个丢了鞋子的娃买一双新鞋。这个决定让我们几个老师心中很感激也惭愧。更可敬的是医院车队的领导，当时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立即派了一个师付，午饭也没吃就开车把孩子们拉回来了。还有那些善解人意的家长们，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责备老师的话，反而还在老师面前批评自己的孩子调皮，给老师添了麻烦。并且都不声不响的给自家的孩子买了一双新鞋送来。</p> <p> 岁月给了我们生活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身边有数不清的琐碎小事，但很多小事是感人的，正如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一件小事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美好心灵。领导的爱护和体谅，家长们的理解和大度，让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相处时，真诚、宽容的人性光辉给人的心灵带来的温暖以及促使他人向善向好的动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