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三周年的前夜

微微一笑

一、明天三周年

吃下午饭的时候，老妈说：你爸明天就三周年了。前几天，老妈就念叨着给老爹买纸扎买衣服，知道这两天就要去上坟了。但听到“三年”，心里还是一怔：老爹已经离开三年了么？儿子明天正常网课，老妈岁数大了，我说：我自己去吧。老妈说：我也去。好吧。

其实我是想自己去的。葬礼之后，每次上坟，不是老妈一起，就是儿子一起，我总是安安静静地摆好东西，烧纸，听着老妈絮絮叨叨地安顿老爹保佑我们几个，然后磕完头，开车带他们回来。其实，好多次，我都很想坐在老爹墓旁，好好陪陪他，和他说说话，然后肆无惮忌痛哭一场。

记得今年父亲节前几天，文联约稿写父亲，匆匆写了一些，却难以写下去，就把一周年时候的一篇交了上去。翻开手机备忘录，找到的时候，把错别字，还有不完整的句子改了改，我理解了父亲节那天的自己。

二、父亲节原稿

老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奇怪却从未梦到过他。过父亲节前一晚，我却看到老爹回来了。

早晨的时候，被闹钟吵醒。恍惚记得，在大街上碰到了老爹，好像穿着一件大褂子，我远远跑过去。就好像前几天只是远远见过了 ，今天就终于看到了一样开心。像我下班好久没回家那样，长长的眉毛下，两眼笑吟吟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暖暖的，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话。村里有人说，长眉毛是长寿的。我记得老爹以前也摸着自己的眉毛对我们说：我眉毛这么长，怎么也能活到90岁吧？可是，我的老爹，为什么没有长寿？​

老爹撒手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是绝望的，是那种从未有过的崩溃。我知道我的老爹，再也不能稳稳的站在我身后，给我维持现状的勇气，让我心安理得。

老爹是舍不得花钱的，却什么好吃的都仅着给我的儿子。说自己是苦日子过来的，现在有白面大米吃，有肉吃，很满足了。是国家好，毛主席好，共产党好啊……一脸的苦尽甘来。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笑他迂。

每当我遇到什么花钱的时候，老爹总会关切地问：有钱没？够不够？爸给你几个。我总是笑笑：有呢。然后，老爹的眉头就舒展了很多 。

也许冥冥当中，老爹是有预感的。去世当年，有一天，步行往返两次，偷着步行了很久，非要把工资取回来，给老妈买金项链，催促我陪着老妈去金店，把项链买回来。记得那天，老爹取回取钱来很累，睡了一下午。老妈戴着项链回来，让老爹看，老爹也很开心，说：“你妈跟了我一辈子，连根金项链也没有，这回总算有了。”笑得很满足，很有成就感。也许，是他想给老妈留念想了吧。

突然想起老家的三爷爷。去世那年，院子里那棵李子树，结了很多果，他开心得给街坊邻居还有挨己的，挨家挨户地送，老爹还说：看看你三爷爷，还欢蹦乱跳的，精神这么好。没多久，三爷爷就去世了。大约是跟着老妈去烧小纸，满院的花圈，录音机里放着哀乐，还有孝子贤孙们的挽联，那时候还不知道生死，但是，看到他的孙女，我的发小哭得很伤心，我也想到了三爷爷的好 ，一个办事公道的老人岁数不大，早早就去了，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老爹去世后，有段时间一夜睡不着。想到了老爹刚离开的时候，老姨夫指挥着我们穿寿衣，然后低声警告我们不要哭：都忍着，小心把你爸的魂给叫回来，就不能安心的离开了。然后，是烧纸磕头。待一会儿，殡仪馆的人就来了。老爹被放到了一个很大的盒子里走了。​

之后的那些事情，曾经流着泪写过几篇文章，从一七写到四七，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因为每次都难以克制自己的悲伤，泪流满面地被煎熬。

早晨被闹钟吵醒，给儿子打完卡。发早圈的时候，想到了梦里的情形，趴在床上想到以前的种种事情，还有生离死别，默默流泪。

最近一次流泪。是我的同事的90岁的老爹要出去溜达，然后倒在大街上，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邻居看到之后报了120，直接拉到医院，等同事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行了。因为疫情，同事也没有在群里面发讣告，谁也没通知，草草的就把老人安葬了。疫情向好，准备开学的时候，来到单位，大家才纷纷知道，要随礼。我同事坚决不要，然后坐在办公桌旁，说着说着就哭了，哭的好伤心。大家纷纷劝他：老人也算高寿，没有任何痛苦去的，也是前世修来的……看着她流泪，我想到了老爹。老爹一开始是想活的，因为他想看到更多好的结局，后来他不想坚持了，因为受了很多痛苦，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爹是带着遗憾离开的，本来说要活到90岁，看着我儿子考上大学。他是不甘心的，真的是不甘心走的。​办公室里，我低着头，泪流满面，难以抑制。

每看到儿子玩，不能够静下心来学习，我就想到了我老爹。有时候一时伤感，就没有厘头的顺嘴一句：你姥爷以前对你可好了。儿子停下，就不作声了。

现在，我照样流满面。哽咽着用语音录制这段文字。每一句话，都因为哽咽，被翻译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让自己情绪平静，能够平和地想这些事情。

我真后悔。我爹开始手抖的时候你就没有想到，过一阵子，去医院拍脑CT却什么也拍不出来，看不出来，就单纯认为是着风了，到处找好中医给老爹扎针。就是老爹晕倒的时候，我都在外面奔波，老妈打电话，开车回来的时候老爹已经住了院。老妈打120，是同小区的一个年轻人，把老爹背上了车。

儿子进来拿东西，看到我这个样子，问：咋了？我说：我想你姥爷了。儿子转身，轻轻带上门出去了，因为老妈在客厅。

老爹，你昨晚来，是惦记老妈吗？还是心疼我的辛苦？还是不放心儿子的学业？……老爹，你放心吧，我会比从前更努力，会尽量留更多时间陪陪老妈，也会把儿子供到大学。在自己难的时候，我很想到公墓去陪你坐会，但是老妈以前说过，不到你们过节去不好，更何况，我不想让你担心……

‌三、我还能做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明天，我依然会安静地给老爹烧纸，因为很多东西只能默默。也许，照顾好自己，支撑好家，是给老爹最大的宽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