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横祸 </p><p><br></p><p>我生活在河南省灵宝市朱阳镇大山里的芋元村,这儿四面环山,村里人祖祖辈辈靠种田为生。我初中毕业后,因家庭条件不允许,就回乡务农了。十几年前,我身体健康,日子过得其乐融融。</p><p><br></p><p>谁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2006年的9月,我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颈椎骨折,那一年,我32岁。在医院待了七个月,医生宣告:高位截瘫!颈椎骨折手术成功,可受损的脊柱神经无法修复,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除非出现奇迹)。</p><p><br></p><p>其实,刚入院时,我就隐约地从医生半遮半掩、含糊其词的言语和闪烁的眼神里,猜测到了结果,只是心理上不愿接受而已。那一刻,我崩溃了。父亲搀扶着母亲,母亲颤颤巍巍地扶着病房的门框,老眼含泪地看着我,不停地喃喃:“活着就好,还有妈在,妈来照顾你!”</p><p><br></p><p>事故发生后,作为赔偿方的包工头,从始至终躲躲闪闪难见人影。住院费也需要我年迈的父母一点点追要,实在没办法了,父母就找亲戚朋友借,出院结算时所欠的近一万元费用也无奈地由我们结清。事故之后,我们去咨询了律师,想走法律程序,但律师说如果对方没有经济能力,就算起诉到法院,也没办法执行。我的农民父母和躺在床上的我不知还有什么途径能获得申诉。难道在事故责任中就因为责任方无力赔偿,受害方就只能自己扛起所有的后果?就没有一个通畅的渠道去帮助那些身陷绝境的人吗?(2007年5月)</p><p><br></p> <p><br></p><p>——困境</p><p><br></p><p>艰难的日子开始了,经济加生活双重压力。高位截瘫的我,从胸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起居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不能翻身,就连喝一口水也得有人帮助,除了能说话外完全就是一个残废。</p><p><br></p><p>经济上的困难也无法承受,日常的医疗费用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年迈的父母无以为继,在我们这的农村,60岁以上的老人养老金是80元/月,我父母年迈多病享受低保待遇,每人160元/月,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我参加的是本地的新农合医保,按规定住院才能报销,而我又不符合医保规定里的19种慢性病的报销内容,所以我的日常医药费无法进入医保。</p><p><br></p><p>我们向当地民政局提交申请困难补助,到2012年给我定了低保补助,每月120元,到2018年上涨到160元,另加护理补助每月60元和生活补助每月60元,每月从民政局可领取各类补助280元。市残联2019年给我送来了一张普通轮椅和一张病人专用床。我们家原承包的4亩土地,在我出事后父母无力耕种,4亩坡地为了不抛荒,无偿转给别人种了(大山里的小块坡地,加之年轻劳动力流出)。巨额的外债,亲情的离散,异样的目光等等,让我的心理处于崩溃的边缘。</p><p><br></p><p>命运的一粒灰落到我的头上变成了一座山,这山不但压住了我,还压垮了我们全家。我曾多次听到母亲背着我小声地对父亲说:“没有面了,没有油了,米又吃完了……” 面对所有的一切,我陷入深深的自闭中,生活压力、内心愧疚加身体的病痛,连话都不愿说了……年迈的父母不离不弃,拖着病痛的身体每天24小时艰难地护理我,照顾我吃喝拉撒,不停地翻身按摩……尽管这样,还是没能摆脱多处褥疮的侵袭,长期依靠各种药物维持,医药费象一座移不走的大山……</p><p><br></p> <p><br></p><p>——绝望</p><p><br></p><p>那几年,厄运粘上了我们家。2002年,我二哥不幸得了胆管癌,花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背负了大山一样沉重的债务,但仍没能挽回他的生命(时年33岁);2006年我又意外截瘫(当时32岁);2016年大哥骑车跌落深崖,不幸去世(时年51岁)。一次次雪上加霜的沉重打击,将父母逼近崩溃。命运是如此不公平,它只往一处砸,而且砸下来的方式是那么无情。我不知道他们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哀痛。父母在接二连三沉重的打击和艰难的生活里过早地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p><p><br></p><p>瘫痪在床两年后,妻子无奈也离开了。生活难以为继,在病痛和贫困的双重负压下,我绝食过,三次喝农药寻死,但每一次,都是白发苍苍的双亲守护着,从死神那儿一次次地拉回了我。妈妈说:“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宝群,就使你站不起来了,还有妈在,妈来照顾你!”</p><p><br></p><p>没办法,既然阎王爷拒收,那就继续活着吧!每天重复着各种艰难的机械的动作,对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事,在我这儿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交流,没有思想,一天天地挨日子……。时间在我这儿是停止的,时常觉得,能够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日子竟然也是那么让我向往(对我也成了奢侈)!我心里总是重复着一个问题:活,不容易,死,竟也这么难!或许一些健康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生和死,在我的心目中是个什么概念,它不是一个哲学“命题”,它只是一个“问题”,一个关乎于“活着”和“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p><p><br></p><p>时常在身体稍微舒服点时,我会回想得病以来的经历,就像放电影一样的虚幻,可又那么真实。母亲那一句“站不起来了,妈来照顾你”,总是不停地回荡在脑海里,是我每次绝望袭来时的镇静剂。</p><p><br></p><p>再想想眼前,年迈的父母没日没夜的操劳,父亲今年已79岁,母亲也77岁了,他们没有享过一天福,却拖着早已被生活压弯的腰,艰难地每天把我从床上抬到轮椅上,推到外面台阶上晒太阳,黄昏又把我抬上床。温暖的秋天里,妈妈坐在我身边,总是说:“看这天气多好。宝群,等你身体好转了,妈带你去镇上转转”。尽管如此辛苦,在我面前他们从来没有一句怨言。</p><p><br></p> <p><br></p><p>——转变</p><p><br></p><p>2016年3月,久别近30年的初中同学得知我的境况后,结伴来看我。我们谈家庭、社会、人生,最多的还是谈我现在的处境怎么样来改变?张同学给我讲了同校的一个同学的不幸遭遇:中午在家午休,电器着火引发了火灾,全身重度烧伤,经过几年治疗,几乎毁容,几年的挣扎沉沦后,才慢慢地树立了信心,逐渐融入了社会。</p><p><br></p><p>这个世界,不幸无处不在,而战胜不幸,需要毅力和勇气,这位同学是我学习的榜样和动力,我把他暗暗放在了心里。那次,是我得病以来,家中少有的欢乐氛围。母亲看到我同学到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p><p><br></p><p>一个同学给我带来了一本作家史铁生著的《我与地坛》,这本书改变了我。史铁生说:“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你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p><p><br></p><p>一个被疾病无情折磨的人,同时也是在被命运反复打磨。而这种打磨会把脆弱消去,让意志结茧,在与命运抗争的夹缝中顽强地笑对人生。我也是人,为什么在选择时不选择50%积极的活,而要选择那50%消极的活呢?两种活法不都是活吗?不管是健康的人还是残疾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态度都是自己的事。路就是这样子的,你希望它走成什么样子,它就会走成什么样子。</p><p><br></p> <p><br></p><p>有时候我们历经万险,会别有洞天。史铁生先生的人生经历和顽强不屈的精神使我重新审视自已,这么多年,我做了什么?我又给父母带来了什么?难道命运加诸我的不公,我要加倍加到双亲身上吗?在命运的残忍以外,再施一次残忍?与其抱怨命运的不公,不如改变,怎样不是一个活!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把今后的每分、每秒、每一天,都看作是上天对我的额外馈赠。</p><p><br></p><p>好好活着,回馈父母,对得起自己这死里逃生的命。这样想过之后,心里一下明朗了许多,眼前的一切困难、痛苦等,似乎在一瞬间也不再那么可怕了。</p><p><br></p><p>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把我领上了读书写字的文学之路。只要身体允许,我就读书,看新闻,与人交流,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后来,有了一部旧手机,我就在网上看,与天南海北的网友交流,在文学群里学习。慢慢地认识了很多好友,他们当中有很多爱心人士,或多或少地也对我伸出援手,使我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勇气。</p><p><br></p> <p><br></p><p>——重生</p><p><br></p><p>再后来,我用僵硬的手指,慢慢地在手机上写下我的所思所想,感受与体会。虽不成文,可对我来说,也是心灵上的一种寄托,精神上的一种释放。最初,我写了一篇《母爱,在岁月里沉香》,试着发给文海诗轩传媒平台的主编,没想到得到了主编的肯定,没多久,就在平台上发表了。我高兴地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动态信息和每一条留言,不停地刷机,好快乐!众多网友通过留言表达了理解和支持。</p><p><br></p><p>近几年陆陆续续写了一百多篇散文,三百余首诗歌,大多都发表在公众平台上。并且于2019年我还创建了自己的公众号《云水涧》,从中得到很多的乐趣,与各方文友的交流联系更密切了。虽然,我的文字还很稚嫩,很不成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提高的地方,但是,通过写文、发文、编辑、排版,与文友交流,让我拓宽了眼界,愉悦了身心,有了追求的目标。心情好了,父母也开心了。生活的苦渐渐的不再那么苦了。</p><p><br></p><p>随着我不断地耕耘,被越来越多的爱心人士关注到。他们有的从老远的地方来看我,给我带来了温暖和力量。西安爱心大姐邱华带着一帮爱心老师专程在腊八节来看我,为我和父母送来了棉被和慰问金等。咸阳的笑傲江湖徐大姐与好友一起来家里看望。百花女神邓老师和黄迎春老师、原野牧歌老师等发起建了个爱心公益群,用真爱无私帮助着我。三门峡口子窖公司宋总经理在相关爱心人士娇颜伊人女士的陪同下,送来了人间最真的情。灵宝市作协、文联领导专程为我送来了灵宝作协会员证书。我的前辈好友山人老师,得知我的境况后,给我寄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灵宝四小的部分学生和家长在老师的带领下,专程分两批来到了我的家里,我和孩子们通过互动的方式,探讨生活、学习、做人、思考。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给我这茅舍增添了无尽的欢乐。我通过《普洱雅苑》公众平台主编张丽丽女士还幸运地相识了石子、晨晨两位残疾朋友,他们和其他朋友一起,还专程来看望我,并写下了关于我的故事的文章发在网络上。还有许多爱心人士,不一一叙述了。</p><p><br></p> <p><br></p><p>这些我见过面和从未谋面的朋友们,彰显着人性的善良和大爱,送来的是沉甸甸的友情和爱心,帮助我,激励我,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以真心去感受生活,以生活去成全人生,以人生去温暖世界。感谢他们!</p><p><br></p><p>通过电视、手机网络,我看到了在这个社会上有许许多多类似像我这样的残疾人,他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努力地活着!也感受到了许许多多心存爱心的奉献者对我的帮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帮助着和我一样需要帮助的人。这一切,也在默默地改变着我,感动着我。</p><p><br></p><p>前年11月发生了一件事,经常来看望我帮助我的一个医生同学,11月5号还和几个同学一起来我家看我,帮我处理褥疮的,11月14号晚上,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听到消息后,我无比震惊、悲痛,此事对我的触动非常大。生命无常,生命短暂,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谁先到!不管什么样的生命,都是上天的馈赠,感谢生命,我还能每天感受着阳光,沐浴着月光,每天还能食到人间的烟火,我知足了!活着,就好!</p><p><br></p><p>父母在院子西边开了两小片菜地,种些蔬菜,来减少开销,到了冬季,就多储藏些土豆、萝卜、白菜,一直吃到来年三四月。为了给我补充营养,父母还养了十几只鸡,鸡蛋他们从来舍不得吃,都留给了我。好多年了,他们也没有买过一件衣服,都是穿着别人送来的……尽管生活很窘迫,他们看到我时,脸上总是带着微笑。面对他们,我只有努力生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p><p><br></p><p>20200.6.12</p><p><br></p> <p><br></p><p>【作者】渴望 本名 毋宝群 70后, 河南三门峡人。灵宝市作协会员,一个热爱文学的农者,作品多见于公众平台和纸媒体。本人颈椎骨折压迫神经致高位截瘫,瘫痪在床已十年有余,且伴有并发症。落雪红尘,坎坷人生,愿以文字为伴,为心灵找个出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