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村往事】——榨油坊

西村散人

榨油坊    西村散人

大樟树下的这排砖瓦房就是榨油坊。

　　村子的北面有一个大水库，叫北山坑水库，水库脚下的小溪边有一棵大樟树，大樟树下横卧着四五间红砖灰瓦的平房，在平房北侧的白粉墙上刷着一行斑驳的红字：自力更生，力争上游……一年四季，菜油的清香都会溢出房顶，随风飘散在田间四野。

这四五间瓦房，便是村里的榨油坊了。

从我记事起，榨油坊就是一个神秘而好玩的地方。正门进去，入眼便是一座整木雕空而成的木榨，木榨里面整齐地排列着轮子般箍好的菜籽饼胚胎。胚胎中间插着头细尾粗的木塞，再抡起一根整木做成“撞子”，像荡秋千似的往木塞子上撞去，“哐当”一声，菜油就滴滴答答地随着木槽流进一口大锅里。

木榨的右边是一架用水力带动的圆形碾盘，孩童时的我对这个碾盘兴趣颇深。碾盘很大，直径大约有一丈来宽，中间立有一根大轴轮，轴轮的底座通过齿轮跟水力车连着，只要水一直流动，水车就不停转动，带着碾盘也不停地转动，把碾槽里的菜籽碾得细细的，香香的。顽皮的我们经常趁榨油坊师傅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爬上碾盘，飞一般的转圈圈，然后在师傅们的呵斥下一溜烟地逃跑了。有时候也偷偷地溜到屋后的水槽边，把断水的木板插进模子里，水停了，水车慢慢就不转了，然后偷偷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看着师傅们骂骂咧咧的上来，再无声地咧嘴大笑。

在师傅们脾气好的时候（这时候基本是师傅们在哪里寻来了猪肉或者狗肉，刚打完牙祭），也会允许我们玩一玩“撞子”。这是一个技术活，往往是一个人负责掌舵，瞄准木塞子，一人在后面使劲把撞子扯起来，再使劲往木塞子上撞去，“哐当”的一声，木塞子就撞进去一点。有时候掌舵的人打偏了，撞子就往前窜去，师傅们连忙摇着手——“罢了，罢了。”我们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撞子，再去探寻那间装着水车的房间。那间房子就在大碾盘的隔壁，常年阴暗潮湿，一架一丈多宽的水车就架在深深的水槽上，水槽似乎深不见底，幽暗可怖，我们一度认为里面有龙的存在，从不敢向前一探究竟。

榨油坊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乡亲们在农忙的闲暇之余总喜欢坐在榨油坊的廊檐下纳凉，抽烟，唠农话。孩子们则有的在各间屋子里玩躲猫猫，有的则在屋前的草坪里玩老鹰抓小鸡。同时，这里还是我们放牛娃的集散地，要好的伙伴都会赶着牛在榨油坊的草坪上聚集，人齐了就一同上山放牛了。总之，这个小小的榨油坊承载了我们童年的许多记忆。

后来求学出了村里，在家呆的时间越来越少，榨油坊也就去的少了。再后来师傅们都上了年纪，干不动了，回村里养老了，榨油坊也就慢慢凋零了。最终，随着师傅们的故去，榨油坊彻底荒芜了，只留下那几间砖瓦房伫立在荒野里。再后来，也就是前几年，连那几间砖瓦房也被拆掉了，连同儿时的记忆，一起烟消云散了。如今只剩下那棵大樟树还孤零零地伫立在故地，伸展着枝丫，向世人述说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