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高考、中考都推迟到七月举行,这几天正是中考季,天气却依旧闷热不堪,闲来无事,索性到街上走走。在常山路,一中考点附近的路段有警察在进行管制,校门口拉着大红的横幅。望着青春逼人、意气风发步入校园的考生,还有附近三三两两聚集等待的家长,我不由的想起了我的中考。<br>我的中考发生在近三十年前,那年我16岁。虽然相隔了那么多堆砌的光阴,时间的尘如落雪般覆盖了它,但蓦然想起,就像沧海钓钩,勾起了我对中考往事的记忆,它清晰的占据了思维的海洋,掀起了些许的微澜。<br>三十年前的中考是在五月中旬进行,时间三天。经过长达初中三年的蛰伏磨砺、风吹雨打、青灯黄卷,其实就是为了这三天的考试。它直接决定了你是向通往象牙塔的路上继续攀登,还是从此参加修理地球的建设大军。父亲说,如果考不上,就砖厂搬砖的干活。我知道父亲这话真假参半,但也绝非虚言,因为没有其它好的工作可找,除了进建筑班,就是到砖瓦厂搬砖了。不过,我知道在他心里还是希望我能考上的。<br>那时,家里有8亩地,单凭父母耕种也是非常的吃力。每逢星期天和暑假,我和弟妹就会被吆喝着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而且锄草是单挑阳光毒辣的天气,美名其曰晒草,当然也晒人。草们也是出奇的长得旺盛,往往辛苦好几天锄了一遍之后,最先锄草的地块又是密密麻麻的一地,还得从头再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出去,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跳出农门,上大学是唯一的道路。<br>三十年前的初升高,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异常艰难。也许不恰当,但那就是我当时的感觉。那时农村教育基础薄弱,村民不重视子女的学习,老师教的也不太认真,认为能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怎么着种地也用不上多少,这是普遍的共识。本村小学同班同学十几个人,最后上初中的就两个,我是其中之一。而且,升高中前还要参加学校预选。<br>预选就是在中考之前,各乡中先组织一场考试,卡一个分数段,把劣等生刷下来。如果没有预选上,你连参加中考的资格都没有。高中教育资源有限,只有少部分初中生能够升入高中继续读书,身边的初中同学大部分是毕业就意味着就业,人生的社会劳动从此开始。好在有惊无险,预选顺利的通过了。<br>中考通知单发下来了,考点在五中。父亲说,五中在叩村,是城东十几里的一个大些的村镇。我所在的村庄在城西十几里的地方,这样算起来,应该距离近三十里的路程。长这么大,县里的村庄也没去过几个,叩村更是闻所未闻。 考试前一天,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五中看考场,感觉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道路,走一段土路,走一段柏油路,又走一段土路;穿越县城,穿越庄稼地,穿越村庄。等到了目的地,我腿麻的竟然站都站不稳了。<br>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骑着家里唯一的二八自行车,去五中参加考试。需要带的考试通知单、笔、三角板、圆规等用品昨天晚上已经准备好,装在了书包里。母亲拿出五元钱放在桌子上,告诉正忙着整理物品的我,中午记着自己买点饭吃,这是午餐钱。父亲扛着锄头准备去北台的地里锄草,草又长得护住了庄稼。出门后,又转回来,叮嘱我,好好考,不要紧张,放松了才能考好。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br>上午八点半开考,我八点就到了,骑自行车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还算顺利。上午考两科,第一科考语文,第二科是生物,考完要到十二点半了。从考场出来,已是太阳当头,虽是五月中旬,但已感到暑气逼人的闷热,可能在酝酿着雨吧。思维从考场中拉回,我摸着口袋,找那五元的餐费。翻遍了口袋竟然没有,我突然意识到桌子上的钱我忘拿了。<br>我沮丧的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校门,没有熟人,看来今天下午要饿着肚子进考场了,影响了发挥怎么办?我为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墙根下蹲着一个人,穿着蓝色的三眼枪背心,黑色长裤裤腿挽到小腿处,赤脚穿一双塑料凉鞋。怎么那么像父亲,我怀疑是不是看花了眼。他不是去地里锄草了么!<br>的确是父亲,父亲也看见了我,急忙的迎了过来。从父亲的讲述中,我明白了情况。我走后,母亲发现那钱仍好好的放在桌上,急忙从地里寻回父亲。父亲装上钱和两个馒头,步行几十里赶了过来,因为我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骑走了。<br>望着父亲被汗水溻透的背心,黑红的汗脸,开裂覆满尘土的双脚,我喉头一哽,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在小饭摊上给我要了一碗面,他拿出馒头,自己盛了一碗面汤,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我背过身去,悄悄揩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不争气的东西还是流了出来。<br>接下来的两天,考的还比较顺利,一拿到卷子,就心无旁骛的沉浸进去,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了我和课桌、考卷,所有的思维全部调动起来在攻城拔寨。最后一天,天气愈加的闷热,考场里没有电扇,各个挥汗如雨,好像已经榨干了身体里的所有水分,监考老师也热得躲到了门口。考场内扇风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大家手中的笔一刻也没有停止。<br>中考结束,回到家里,风雨欻至,大朵的雨花落在尘埃里,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土的腥气。天地间一片混沌,风摇撼着树枝,发出犀利而低沉的啸叫,热浪犹如溃军在全线的退却,持久以来的闷热被涤荡尽净,一场久违的雨从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