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商业往事

齐襄儿

记忆中的商业往事

孙晓芳

逢到不下田时，奶奶就带我去何集分场部逛商店。大多情况下，我们也只是去何集分场商业科商店转一转看一看，并不一定要买东西。

何集分场商业科商店，在两棵大梧桐树的东边，是一排红砖瓦房，有七八间屋，里面是贯通的，两扇大门是朝南开的。商店的后面有一条渠道，是西湖水库的泄洪渠。

商店内从东头到西头，摆着一溜长长的木质柜台，柜台油着枣色油漆，镶着玻璃，光可照人。这长长的柜台被隔成了几段，西头卖日杂，锅碗瓢盆，煤炉火钳；中间卖手表、闹钟、纸笔、文具；东头卖衣裳、鞋帽、毛线、布匹。

商店里还放着几口大缸，白酒缸、酱油缸、醋缸、红糖缸、白糖缸；在大缸旁边，摆着一排菜坛子，里面装着腌制的榨菜、萝卜条等。

记得有一种用特殊刀法切出来的酱萝卜，乍一看上去，是一个囫囵的酱色萝卜，拿在手里一抖一拉，就变成了好长的一段拉丝萝卜，奶奶告诉我，这叫蓑衣萝卜，有的可以拉一两米长。

每当走进何集分场商店时，总有一种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是那种酱油、酱菜、香醋、白酒、红糖等物品的混合气味，很怪异，但很好闻。那种童年的味道，根深蒂固，至今不忘。

商店货架上的商品总是满满当当，齐齐整整；柜台里的商品井井有条，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在货架顶上，横着长长的一溜木板，木板上画着许多商品宣传画，锅碗瓢盆、手表闹钟、衣裳鞋帽，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些画一定是出自高人之手，那时候没有彩印，商品画都是用广告颜料画出来的。

在长长的商品宣传画的两端，仿着毛体笔法写着两句话，一句是“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另一句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两句话我至今还记得。

店里的营业员，大多是一些漂亮的姑娘和帅气的小伙，他们多半是总场商业科的职工子弟，内招后被派往总场下面的各个分场商店站柜台。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他们的这份体面的工作，心想，长大后要是能站在柜台后面卖东西该有多好。记得我曾问奶奶，营业员在柜台里是不是可以随便拿糖果吃？奶奶笑了，说我没出息，就知道吃。

在商店的对面，隔着一条马路，还有一排红砖瓦房，设有废品收购站、五金店、理发店，这些店也属于何集分场商业科商店。

在那个年代，这两排红砖瓦房可以说是何集分场的经济中心。

我对商店的布匹柜台很熟悉，因为每年暑假和寒假，奶奶都要带我去商店的布匹柜台扯布料子。暑假时扯衬衣布料子，有细花布，有棉绸布；寒假扯的是棉袄罩衣的布料子，是那种厚一点纯棉布。

记得有一年，应该是读初一了，奶奶为我扯的棉袄罩衣的布料子很是好看，红色的底子上满布着白色的小细格子，把我高兴得不得了。

每次到了布匹柜台，奶奶总是要先问问柜台卖布的那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大姐姐，就我的个子要扯多少尺布。

大姐姐拿着皮尺，从柜台里走出来，量我的身长，量我的肩宽，然后用一口汉腔告诉奶奶要扯多少尺布。大姐姐撕布的动作真叫专业。量好尺寸后，她先用剪刀在布边剪个小口，然而两手用力哧的一撕，那撕口比剪刀剪的还要齐整，这是一种娴熟的职业技能。撕了布，把布料子叠好，放在柜台上，她接着就噼噼啪啪打几下算盘，告诉奶奶布料子要付多少钱。

奶奶去布匹柜台扯布也不全是给我做衣服，在那个年代，人情往来也送床单、被套、枕套、还有布料子，奶奶有时也扯布料子赶人情。

到我读初一时，何集分场那条主街上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许多亦居亦商的铺子，我和奶奶逛分场部时，除了进商业科商店转转，更多时候是去街上各家各户的铺子里看。再后来，奶奶所在的潘台队也有了小卖部，买东西就更方便了。这些小卖部主要卖些油盐酱醋香烟火柴等日常用品，品种也多，而且可以赊账，卖了庄稼后再结帐，或者年底结帐都行。

初二暑假的有一天，经过何集分场那两棵大梧桐树时，我看见有人在树下牵铁丝挂衣服卖。铁丝上挂卖的衣服非常好看，款式新，颜色艳，品种多，非常吸引人。

我在树下看了好半天，非常喜欢铁丝上挂着的一件湖绿色的连衣裙，喜欢得挪不动脚。可我深知喜欢也是白喜欢，奶奶是不会给我买的。我听见旁边的女孩子们议论说，这些衣服是从汉正街批发回来的。

我还见过“自行车商店”，一人骑着大架自行车，后座上绑个硕大的帆布旅行包，风尘仆仆地骑着车，走街串巷四处叫卖。

有一天，在潘台队，许多人围着一辆自行车抢着买一款黑色的塑料电子手表，表盘上显示电子时间和日历，还兼有语音报时功能和闹钟功能，八块钱一只。

我拽着奶奶的手，吵着要买一块，说戴在手上看时间方便。奶奶说家里有闹钟硬是不给买。邻居家的一个初中男生买了一块，戴在手上神气活现了好几天，从我家门口走过时，他老是故意把右手高高举着，怕我不知道他戴着电子手表。可没过几天，他的电子手表就坏了，不显数字，语音报时没了，闹钟也不响了。奶奶笑着说，瞧，八块钱白扔了。

再说一说小时候的那种物资交流会。

每年到了年底，当农作物卖了，农工手里有了钱时，农场的物资交流会也应时开了起来。

那个年代的物资交流会，说白了，就是商家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扎堆卖货。

开物资交流会通常是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快过年了，人们的物资需求大，又处在冬闲时节，大多数人有时间出门赶交流会。

奶奶曾带我去下洋港赶过一次交流会，那种盛大热闹的乡下集市贸易，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在物资交流会上，下洋港的本地商铺、商业科商店，以及外来的商家，几乎把下洋港的横街竖巷变成了商品的海洋。

街道沸腾，人欢马叫，熙熙攘攘，各家店铺门前的音箱，音量放得真叫大，震耳欲聋，响遏行云，连奶奶凑近我的耳朵说话，我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一些外地的商家到了下洋港后，没有商铺，于是就在街上做起了地摊买卖，白天吆喝叫卖，嗓子喊哑；晚上扯起布棚，把商品一围，在棚里过夜，天亮了再继续开张。

现在回想起来，农场当年的物资交流会，可以说是那个年代规模最大的地摊经济。

交流会往往一开就是十多天，有些戏班子和杂耍班子也来赶交流会，他们大多在物资交流会的外围活动，戏班子搭台子唱戏，杂耍班子围圈子卖艺，他们凑的也是一份热闹。

那天，在下洋港一个背街的地方，奶奶听到有丝竹声响，就牵着我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走近一看，是个戏班子在演戏，台侧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纸板，上面写着“天沔花鼓戏《站花墙》”，是个民间的草台班子。

奶奶一听不是豫剧，要牵我离开，我站着没挪脚。我一个初中小女生，听不懂这种戏，只是觉得台上的小姐扮相很好看，想多看她一会。

我盯着舞台，丫环和小姐对唱着，丫环唱得活泼俏皮：三月花开艳阳天，桃红柳绿满花园；小姐唱得委婉迤逦：花开花谢红颜老，春风何日带笑颜……

虽然听不大懂，但我觉得还是蛮好听的，就继续听了下去。

到书生上场同小姐对唱时，俩人那种深情款款略带悲腔的调子，如泣如诉，十分抓人，唱得台下懂戏的人起劲地拍巴掌。

戏台子搭在露天，风冷刺骨，台上的丫环小姐书生，戏衫单薄，衣袂飘飘，一丝不苟地十分投人地唱着。

望着他们顶着寒风演戏，我在台下替他们发冷，觉得他们怪可怜的，挣个钱也真是不容易。

后来到潜江读师范，我问家住潜江的一个同学《站花墙》是什么意思，听了这个同学的解释我才知道，《站花墙》是天沔花鼓戏中的一个经典曲目，被拍过电影，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许多年过去了，我既没看过完整的花鼓戏《站花墙》，也没看过《站花墙》的戏剧电影，但是，那个草台班子的演出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如今还一直记得丫环小姐书生的形象，以及他们那婉啭好听的唱腔。

童年的某些场景，往往会变成生命中的永久记忆，即使当时少不更事，或者根本不懂，但却并不影响你记住某些特殊的往事。

作者：屈家岭管理区宣传统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