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陈宁桥

人处在一种默默奋斗的状态，精神就会从琐碎生活中得到升华。

-----------路遥

一部《平凡的世界》带我回忆起儿时的玩伴---坎儿的苦难童年。

五七干校的孤独生活

     那是20世纪60年代末， 坎儿和我同年，都属虎。他父母都在江城的两所大学任教，在那个畸形的年代，大学老师已经没有什么课程要教的了，年轻的老师通常要带学生上山下乡。

(坎儿的母亲是厦门大学经济专业毕业）

　　　他母亲也不例外，成为了众多上山下乡的青年教师中的一员。那时，坎儿已有一个弟弟，母亲只能带一个孩子出行。他爸爸也要到更远的农村去，却不能随带小孩。举目无亲的坎儿只能是形单影只，毫无余地地被留在了江城。

　 紧接着他妈妈的院校也变成了“五七干校”。学校留守的小孩还有几个，这样就成立了一个临时收留组，负责照看这些小孩。由于坎儿的父母都不是本地人，他们家在江城举目无亲，其他留下的小孩都有亲戚在江城照顾，于是坎儿也成了唯一一个孤儿。

坎儿平静而无奈地接受着这样的安排，没有吵闹和纠缠，仿佛生活本该如此一样。在新的环境里，过着新的生活。坎儿被安排在一排平房里的第二间，这排平房全部是办公室，平时只有这一间房间开门。里面设施非常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办公桌，门口有个水龙头，这排房子的尽头是个公共厕所，办公桌上有一部电话，房间墙顶角落有一个有线喇叭。

孩子总能在枯燥的生活中自寻开心，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起眼，在他们的眼中都是充满了新鲜与好奇。简单的房子里，一部电话和一个嗽叭却给坎儿带来了一片天地，他也独自享受着简单生活的乐趣。每天清晨6:30《新闻联播》节目和晚上8:00《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带给孩子一点人气的氛围。坎儿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可以拨打电话，他知道三个电话号码，09是火警，04是查询电话号码，07是播放时间。他知道只能播打07，听电话播音员播放时间，有时也打一下04，随便问个单位的电话。那个时候吃饭挺有意思，凭用小方木块做的饭牌领饭，到吃饭时间会有三轮车推过来，有几个留守的小孩一起吃饭。饭牌上面标注的是每个人那个年龄段一个月的粮食定量，他那时是14斤一个月，牌子上就写14字样。吃完饭其他小孩都回家了，只有坎儿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办公室。我很佩服他的胆量，小学一年级就一个人住在这整排的房子里了。

平时周末坎儿也和我们一起玩耍，记得在一个春天的周日，天气晴朗，好多小孩都在放风筝，那时风筝都是自己动手做的，一般五年级的同学都会自己做了。坎儿看到别人在放风筝心里痒痒的，好渴望能够和那些大小孩一起放风筝，他就央求大同学也帮他做一个风筝，那些同学丝毫不理睬他，他心想，你们不帮我做我也不让你们玩，他一把拉断一个大同学的风筝线，风筝就随风飘向了远方。接下来的事情就变的和预期一样，他被那些大同学一阵暴打，哭着在地上打滚。但过了几日，他依然和那些同学玩在一起了。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单纯，玩玩打打之后，什么事都忘记了，转身又牵手在一起欢笑。因为身边没有亲人，年龄又比较小，难免会受到其它孩子的戏弄。

平时吃完晚饭，我们也常常在一起玩最经典的游戏---躲猫猫，大家轮流捉猫猫。到了坎儿捉大家时，大家事先商量好了，都回家去睡觉了，留下坎儿一个人到处找，最终也无法找到，后来坎儿也知道同伴都回家睡觉了，气急之下，去几个同学家门口捣弄鸡窝，搞得鸡飞鸡叫(那时城市好多家庭都养鸡），那些同学的家长自然被吵醒，出来赶走坎儿，并说到又是这个又可怜又可嫌的小孩。

那时的冬天是比较难过的，要穿厚厚的棉衣棉裤，棉裤外面都会有一个蒙裤以免搞脏棉裤。但是，那个年龄的小孩玩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了。有一个下雨天，坎儿刚换上干净蒙裤，不知什么原因滑倒了，棉裤里外全部打湿，蒙裤全是泥浆。负责照看的潘姓阿姨气愤的锁门就走了，可怜的坎儿一个人在办公室门口坐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阿姨来了才换掉裤子。也许那时他还小，以为这是自己做错事了，应该受到的惩罚吧，至少在当时我没有看到他有什么怨气，只是非常非常害怕再犯同样的错。

　　是的，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和一个人可能有家庭条件的区别，但孩子本身的差别并不明显。可一旦长大，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会有多大差别呀，有的甚至是天壤之别。

----------路遥

结束了《五七干校》孤独生活，又到了《华工》群居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