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忠 || 憨娃的第二季春天

田野寻梦文学苑

🌼🌼🌼🌼🌼🌼🌼🌼🌼🌼🌼🌼🌼🌼 憨娃的第二季春天 文/程怀忠图/网络 1 “憨娃，回家了，吃饭了。”听见杨婶喊吃饭了，正在玩土的憨娃灵机一动，从厚厚的尘土中爬起来，用两只沾满灰尘的手，拍了拍身上的土，霎时尘土四散飞扬。 憨娃像个听话的小狗狗一样屁颠屁颠跟在母亲身后，一边蹦蹦跳跳走路，一边傻乎乎地呲嘴微笑，满脸沾满尘土，只见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动，当鼻涕流下来的时候，两手一伸“蹭”地一下，熟练地用袖子擦去。 憨娃不跳皮，也不闹腾，言语很少，不喜欢与小朋友玩耍，整天跟在母亲和姐姐身后，在田间地头自个儿玩，玩累了就躺在田地里呼呼睡大觉。 憨娃出生不久，一次车祸夺走了父亲的生命，孤儿寡母的生活过得确实清苦艰难，但憨娃很乖爽很听话，一点都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憨娃就觉得很满足。 到上学的年龄了，村里与憨娃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背着花书包上学了，有人问:“憨娃，想不想上学？”憨娃把脏兮兮的小嘴一呲，只管嘿嘿笑，也不答话。 憨娃渐渐长大了，不能再当母亲和姐姐的跟屁虫，母亲杨婶买了几只绵羊，憨娃就与羊为伴，放羊成了他的本职工作。 憨娃虽然傻乎乎的，但很勤快能吃苦。当天刚蒙蒙亮时，他手执长长的放羊鞭，赶着洁白的羊群，翻过高高的山梁，来到小草青青的山坡放羊。 羊儿乖爽地在山坡上啃食青草，憨娃在山坡上不停地挖药材，当羊儿吃饱的时候，憨娃背娄中的药材也满了，又屁颠屁颠地跟在羊群后回家了。 时间似流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滑过，羊群越来越壮大，憨娃成了地地道道的羊倌，把那群绵羊放得骠肥体胖。 2 到娶媳妇的年龄了，村里与憨娃年龄差不多的男孩都娶了媳妇，女孩也都出嫁成为人妇，但憨娃的媳妇一直没有眉目。 憨娃一边放羊，一边挖药材，加上庄稼地里的收入，憨娃家的家底慢慢殷实起来，生活渐渐有所好转，憨娃娶媳妇的钱够了。 憨娃虽然傻傻乎乎，但也懂得“人之不孝，无后为大”的道理。憨娃的媳妇问题是杨婶最牵挂的事，也晨憨娃最头痛最期盼的事。 记不清媒婆介绍了多少个姑娘，但人家姑娘一听憨娃是个大字不识的羊倌，都将头摇得似同拨浪鼓，憨娃的婚事始终没有结果。 一天晚饭后，杨婶将憨娃和姐姐娟娟叫到炕沿前，难为情地说:“娟娟、憨娃，你们姐弟俩都该结婚成家了，但憨娃娶不上媳妇，娟娟就不能嫁人。” “妈，为什么呢？弟弟娶媳妇与我嫁人有关系吗？”娟娟疑惑地问母亲。 “当然有关系啦，拿你给憨娃换媳妇，这叫做换亲，在咱们这穷山沟里很普遍。” “我不同意换亲，我有意中人了。”娟娟羞羞答答地说。 “妈，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同意让姐姐换亲，这样会害了姐姐的。”憨娃挠挠脑门态度坚决地说。 杨婶“跐溜”跳下床，“扑通”跪在地上，两眼泪汪汪地说:“娟娟，就算妈求你了，为了弟弟能娶上媳妇，就牺牲你的幸福吧，不能让弟弟打一辈子光棍，要不然我死了在九泉之下没脸见你爸爸。” “妈，您这是干什么呀，赶快起来吧，我同意还不行嘛。”说罢，娟娟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 “姐，都怪我没本事，娶不上媳妇，是我害了你，断送了你的幸福。”憨娃也难过的泪如雨下，娘仨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3 憨娃的换亲是山梁背后的老柳家，老柳家有一儿两女，哥哥叫柳平，两个妹妹分别叫柳青和柳叶，哥哥是个结疤，三十出头了还未娶上媳妇。 娟娟嫁给柳平，憨娃娶了柳叶，娟娟为憨娃换了媳妇，柳叶为柳平换了媳妇。这种换亲一对一比较稳固，如果一家悔婚，两家的婚事都得完蛋。 娟娟的婚礼定在白雪皑皑的冬日，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从天而降，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天地阴沉沉灰蒙蒙一片。 娟娟穿着红艳艳的婚衣，即将成为人妻的她，虽然表情痛苦忧郁，但还是显示出新娘子的妩媚动人之态。当娟娟随迎亲的队伍走出家门时，委屈的泪水扑簌籁不停掉下。 憨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姐姐渐渐远去的背影，这位憨厚老实的农家汉子哭成了泪人，嘴里不停地念叨:“对不起，姐姐，是无能的弟弟害了你，是我断送了你的幸福。” 第二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鸟儿啁啾，鲜花盛开，粉红色的桃花和洁白的杏花竞相开放，山川大地披上了彩色的盛装，山梁沟壑被装点得五彩斑澜。 在美丽迷人的春日里，憨娃和柳叶的婚礼如期举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两根红烛将婚房照得暖融融的，土墙上红艳艳的“喜”字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新婚之夜的柳叶是如此美丽迷人，粉嫩嫩的鸭蛋脸似三月桃花，柳叶般的眉毛弯弯浓浓，薄薄的小嘴唇微微上翘，乌黑的秀发闪闪发亮，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衬出无限的忧伤和悲痛。 很少和女孩搭话的憨娃，怯生生地坐在柳叶身边，感觉浑身极不自在，好久不敢开口说话。最后憨娃小心翼翼地说:“柳叶，累了一天了，我打盆热水给你洗洗脚，咱们睡觉吧。” 听了憨娃的话，柳叶止不住呜呜痛哭起来，这可吓坏了老实巴结的憨娃，憨娃不知所措，一个劲地问:“怎么了，柳叶，哪里不舒服？”憨娃一边说一边轻轻拉了一下柳叶的手。 柳叶一把将憨娃推开，说:“别碰我，我不会和你一起睡，如果再碰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着拿起剪刀就要自杀。 憨娃冲上前去，一把夺下柳叶手中的剪刀，说:“柳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不能寻短见啊！” 憨娃给柳叶铺好床，又打了地铺，抱着被子，老老实实睡在地铺上，并说:“柳叶，请你相信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保证不会碰你，你放心地睡觉吧。” 不大一会儿，憨娃呼呼的鼾声响起。柳叶擦去眼角的泪水，偷偷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憨娃，自语道:“这个人看似五大三粗傻傻乎乎，还挺憨厚老实的。” 柳叶灵机一动，心中蹦出一个字:“逃”。她悄悄遛出婚房，轻轻打开大门，蹑手蹑脚向外走去。突然，从土墙后跃出两个大汉拦住她。 “站住，哪里去，想逃婚，门都没有，你的那结巴哥是不是不想要媳妇了？”两个大汉抓住柳叶又推又搡，将柳叶遣送回家中。 原来，柳叶压根就不同意这桩换亲，但屈于父母的威严，违心地嫁给憨娃。为了防止柳叶逃婚，杨婶请了憨娃的堂哥和堂弟日夜守侯在家门口。 柳叶像犯人一样，被囚禁在家中，没有人身自由，但憨娃对柳叶很关心，端吃端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每天晚上，憨娃乖乖地睡在地铺上，从不打扰柳叶。 4 大半年过去了，憨娃和柳叶除了不同床外，两人之间的对立情绪暖和了，彼此之间的戒备之心变淡了，有说有笑，无所不谈。 一天晚上，憨娃试探性地问:“柳叶，你不与我一起睡觉，就说明你不愿嫁给我，那你有心上人吗？如果有心上人，我不再纠缠你。” 柳叶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猛地一亮，急切地问憨娃:“你这话啥意思？” “如果你有心上人，你想逃走的话，我想办法帮你出逃，让你和心上人团聚。” “真的吗？憨娃哥。” “真的，我憨娃虽然没本事，人家姑娘都不愿意嫁给我，但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能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柳叶急忙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憨娃面前，“谢谢你，憨娃哥，那我就将自己的爱情故事讲给你听。” “我的男朋友叫刘毅，是在新疆打工时认识的，我们认识三年多，已到谈婚论嫁的份儿上了。 那年春节后，我们同村的几个姐妹去新疆打工，刚去新疆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连吃饭问题都无法解决。 在一次老乡聚会中，我们认识了刘毅，一个精明能干的同乡，刘毅很仗义很热情，将我们姐妹几个介绍到他所在的公司上班。 一个大雪飘飘的傍晚，我刚加完班，赶紧朝出租屋走去，当拐进一个胡同时，突然冒出三个混混模样的年轻小伙，赌在前面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几个混混喜皮笑脸，流里流气，对我进行百般调戏侮辱，正当我难以脱身之时，刘毅办事途经此地，他二话没说，上去就和那帮家伙干了起来。 刘毅是武警部队当过兵的，三两下将那几个混混打得落花流水，爬在地上嗷嗷嚎叫。当刘毅跑过来看我时，一个混混偷偷窜到刘毅身后捅了一刀，瞬时刘毅背上鲜血喷涌而出。 刘毅因受伤住进医院，我在医院里陪了他半个多月。我们俩恋爱了，爱得死去活来，欲罢不能，我早把一颗真诚纯洁的心交给他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憨娃哥，你是个忠厚善良的老实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不能没有刘毅，刘毅也不能没有我，求求你成全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吧！” 听罢柳叶的一番倾诉，憨娃感动得掉下热泪。“柳叶，你放心，大不了我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人孤老终生，我要想办法救你出去。” 那天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杨婶已经熟睡了，憨娃想了个办法，支开门口守候的堂哥和堂弟，偷偷带着柳叶一路小跑跑出村庄。 在村口，柳叶又一次跪下来，激动地抓住憨娃的手说:“憨娃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柳叶此生难忘，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你的媳妇，报答你的成全之恩。”说罢，柳叶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5 憨娃放走媳妇柳叶，将杨婶气得大病了一场，为此憨娃也没少挨杨婶的骂，此事在巴掌大的小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村里人说啥的都有。 有人戏谑地问憨娃:“憨娃，柳叶那么漂亮的媳妇，你咋就不要了呢？你真是个大傻瓜呀！”敢娃还是不说话，只管呲着嘴嘿嘿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老人的脚步沉着厚重无声无息地向前迈进，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憨娃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是孤孤单单，与母亲杨婶相依为命，仍然没有娶上媳妇。 头发花白年过七旬的杨婶，整天坐在门前的大杏树下，两只混沌的眸子暗淡无光，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憨娃啥时候能娶上媳妇，我老婆子何时能抱上孙子呀！ 柳叶如愿以尝和刘毅结合，婚后两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生活过得甜蜜幸福，有滋有味。目前，女儿已上幼儿园，儿子也呱呱坠地了。 夜深人静，天地寂寂，忙碌了一天的柳叶，静静注视着一双熟睡的儿女，心里喜滋滋乐呵呵的，多么可爱惹人的孩子啊！想着想着柳叶不由自主陷入往事的回忆和深思中。 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儿女双全，能够过上如此幸福甜美的生活，一切都要感谢憨厚老实、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憨娃。 可惜这位傻乎乎的老实人挺没有女人缘，四十多岁了还是孤身一人，自己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想起憨娃，柳叶内心就充满了愧疚感。 村里有位叫红霞的女人，四十岁左右，丈夫牛刚是个包工头，凭着手头有几个臭钱，在外面招凤引蝶，花天酒地，放荡不羁，对红霞拳打脚踢，根本将她不当人，夫妻关系非常紧张。 牛刚最近认识了一位水性阳花的年轻女人，并将其光明正大地领进家门，当着红霞的面在一起鬼混，牛刚逼着红霞与他离婚，并扬言如果不离婚就赶其出门。 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前不久两人办了离婚手续，儿子亮亮由红霞抚养，牛刚每月给亮亮少得可怜的抚养费，孤儿寡母的生活过得十分艰难。 柳叶非常同情红霞的不幸遭遇，经常力所能及对其进行帮助接济，日复一日，天长日久，两人成了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的好姐妹。 有一天，柳叶和红霞在闲聊中，无意间说起柳叶换亲的心酸往事，柳叶深情地讲述了憨娃帮助成全自己和刘毅美满姻缘的整个经过。 红霞被憨娃纯朴厚道的品质和成人之美的义举深深感动，不由得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农家汉子产生一种殷殷的敬仰之情。 柳叶乘热打铁，说:“红霞，你说这个憨娃是不是好人呢？是不是可以值得托付终身呢？现在你和牛刚离婚了，能找个像憨娃这样靠得住的男人不容易。” “是啊，憨娃确实是个好男人，但我是二婚，而且还带着个拖油瓶，人家憨娃能看上我吗？”红霞试探性地问柳叶。 “肯定能看上，那人特老实特憨厚，甚至老实得有点木讷，是跑光阴过日子的行家里手，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愿意做你俩的红娘，给你们撮合撮合。”柳叶关切地说。 “行啊，柳叶妹妹，通过我的不幸婚姻，我认为外表光鲜的男人不一定内心纯洁厚道，不一定能靠得住，我的终身大事就拜托妹妹了。”说罢，红霞的脸蛋羞得似夏日的霞光一样绯红。 在柳叶的牵线搭桥下，憨娃和红霞很快见了面，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感觉挺好，两人觉得冥冥之中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和亲近感。 6 中秋节来临，清凉的秋风吹起，漫山遍野的秋庄稼成熟了，山梁沟壑变成金灿灿一片，到处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丰收景象。 农人们豪情满怀，信心百倍，不知疲倦地奋战在田野上，挥汗如雨抢收秋庄稼和播种冬小麦，收获奋斗了整整一年的理想和希望。 憨娃和红霞的结婚仪式隆重举行，憨娃穿着新潮时髦的西服，打着鲜红的领带；红霞身披红艳艳的婚纱，似一片轻盈飘逸的彩云。 在纯朴憨厚的村民的簇拥下，两位新人缓缓步入婚礼现场，有礼有节进行着婚礼仪式。这种迟来的爱，使两位新人感到人生第二季春天的无限美好和无比幸福。 头发花白的杨婶拄着拐仗，高兴得如同一个小孩童，满脸堆满了幸福的微笑，老人家心中像揣着一团火，脚下似生了一股风，一会跑到这儿，一会跑到那儿，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 不知不觉中，一轮明镜似的圆月偷偷爬上东边的山梁，皎洁的月光给山川大地披上一层轻柔似水的银纱，夜已经很深很静了，杨婶搂着孙儿明明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在轻柔的月光下，憨娃和红霞静静坐在屋檐下看月亮数星星，两人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尽情感受这迟来的爱，尽情欣赏这中秋的月，尽情体会这美好的时刻。 过了好长时间，憨娃深情地对红霞说:“今晚的月儿格外圆，今晚的红霞特别美，现在的我感觉最幸福。 红霞将头紧紧贴在憨娃宽厚温暖的胸前，激动地说:“在人生的不惑之年，我们得到幸福美满的婚姻，我俩要互相珍重，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完） 🌻🌻🌻🌻🌻🌻🌻🌻🌻🌻🌻🌻🌻🌻 走近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