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书包

丹凤朝阳

<p class="ql-block">木书包 </p><p class="ql-block"> 文/高飞</p><p class="ql-block">雨还在忽洒洒地下着,密集的雨点箭头般疾速的射向地面,坚硬的地面瞬间发出清脆的噼噼啪啪的响声。坐在窗前,能听到楼下汽车驶过路面,轮胎呲水的声音。 </p><p class="ql-block">这会刚好是家长送孩子上学的时间。这几年,校外事故多,孩子多大了,上学还家长送。爷爷送,奶奶送,开车送,步走送,到处都是浩浩荡荡的家长照护孩子过马路的阵容。今早也不例外,站在窗前,照样能看到一支身披雨披,手打雨伞,五颜六色气势磅礴的,雨中家长送孩子过马路的阵容。多少年了,我已经习惯于这种场面,适应了这种阵势。眼前,当我再次看到这一景致,目光忽然被孩子们后背上背得书包吸引。那书包什么颜色的都有,鼓鼓囊囊的像背了个背包似的,那么晃眼沉重。那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爱过的,价格不知要比那会家里人给自己买不起的布面上有一只凫水的鸭子,要贵多少倍的布书包!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五十多年了,按历法计算应该是半个世纪。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个布面凫有一只鸭子的布书包到现在依然还不放过我,揉搓着我,像河心里的一块巨大的卵石,不但没有被记忆的溪流冲走,反而越磨越光,冲刷的越亮,越加圆润光滑。在我的心上深深地扎下了根! </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全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自力更生,发奋图强的年代,也是一个艰苦奋斗,勒紧裤带过日子的年代。那年上,已经到了入学年龄我,由于家在市内二道街的房子被地毯厂征购,父母图便宜在城外尹家沟山上买了孔土窑居住。那地方属郊外,山上住的除了少量的几户吃供应粮的市民外,其余全是菜农。由于是农村,所以,这一片区的孩子到了入学年龄,都被划拨到了离城十多里地外的桥儿沟小学。 </p> <p class="ql-block">这是一所多数是周围居民和附近农民家孩子在一起读书的公立小学。学校有六个年级,老师学生加在一块大约也就是个三四百人。 </p><p class="ql-block">桥儿沟是党的六届六中会议会址,也是延安时期的鲁艺所在地。那些年,每年5.23,毛主席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议讲话》当日,都会有全国各地的文艺团体来这里举办一些纪念演出活动,老师经常会带着我们各班的同学搬上凳子排队去看演出。我们曾亲眼观看过草原上来的乌兰牧骑演出队演出的精彩节目。美丽漂亮的女演员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舒展双臂,头顶瓷碗,甩手抖肩,表演的热烈欢快的顶碗舞;怀里抱着马头琴的男演员,两腿夹着凳子,像骑了匹剽悍的骏马,在激越欢快的马头琴声中,表演的万马奔腾。兴许那些演员是第一次来延安,心情比我们还兴奋激动,所以,演出十分卖力认真,台下掌声自然也是经久不息。其场面,几十年过去了,仍然令人记忆犹新。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记得入学报名那天,靠近老师给学生报名的桌子旁边还有张桌子。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沓苹果绿的布面正反两面各凫一个好看的鸭子,两条布带,可以斜着背,也可以顺肩挎的布书包。那年月,每个同学家庭的经济状况都不尽相同,学校自然也不像现在,要求学生必须背统一的书包。我报名那天,母亲看到老师旁边桌子上放的那一沓好看的布书包后,问老师:“哪一个多少钱?”听到老师说“五毛”后,母亲站在原地将书包拿起来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谎话,指着我对老师说:“家里已经给他准备下了一个,先用的,不行了再说。”老师同意了母亲的选择。母亲说完这话,看到另有家长带孩子来报名,扯了把仍然驻足在原地贪婪的望着那个绿书包的我,尴尬的跟老师笑着打着招呼,一把将我扯出了门里。 </p> <p class="ql-block">母亲后来究竟给我找了怎么样的一个,她对老师说得,家里已经给我准备下的书包,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书包背了没多久,就被没有文具盒的铅笔头戳出了洞。从此,那洞是补了再破,破了再补。直到有一天,家中的她,看到下班回来的木匠父亲自行车后面带的,那个装有推刨、线抖、偏斧、木尺、刀具等木匠工具,箱盖是道槽抽的工具箱,忽然突发奇想地招呼父亲,按书的大小尺寸也给我做一个,跟他自行车上挂的工具箱一样的木书包后,那个破的已经没办法再背的旧书包,这才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来被她拆得做了补衬。 </p> <p class="ql-block">父亲很快满足了母亲的愿望,第二天下班回来,就从门外堆的一堆烂木料里翻出几块木板,给我做了一个长大约也就是25公分,高大约是20公分,厚大约不到10公分的,两边、底和盖是薄板,两面是五合板,样子有点像前几天黄宏演的小品《擦皮鞋》里的那个道具,口有导槽,一块薄板可以拉开合上,看上去还轻巧,背起来份量并不重的木书包。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那天,看到父亲做好的木书包,我很兴奋。因为,在我看来,只有像我这样,家里穷,给孩子买不起布面有那只鸭子凫水的布书包,父亲会木匠手艺和母亲脑子灵活好使的家庭,才会想出这种办法,用自己的手艺,就地取材,用木板给自己的孩子,做一个这样坚实耐用的木书包。同样,也只有我这个,同学看不起的,背不起布书包的木匠儿子,才能背得上,配得上背一个这样的,由父亲亲手做得,做好后,不知用砂纸打磨了多少次的木书包。 </p><p class="ql-block">因为只有从小吃苦长大古道热肠,恨不得将心挖的叫亲戚吃了,宁可自己家里大人娃娃吃不上,也要接济到自己门上来得娘家远近亲戚的母亲,才会因为家庭经济条件有限,舍不得,也没有力量像别人家孩子的家长样,给我买得起自己羡慕和喜爱的那个布书包。 </p> <p class="ql-block">父亲将木书包做好后,当着母亲的面,在我身前身后等对了好多时间。直到量出背带放多长,书包背在我身上,长短尺寸与我的个头合适后,才从一根磨损废弃的帆布裤带上剪一截当为背带,用钉子牢牢地钉在书包两边的薄板上。也是从那一天起,不会说话的木书包,便成了我的伙伴,成了别人区别我和别的家庭条件稍微好的同学的符号和标志,成了老师知道我来上学了没有的记号。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头一天在家里背上父亲给我做得木书包,幼稚可笑的我,还为自己有了这个木书包,再不用为包里学习用具铅笔、橡皮擦、铅笔旋丢失而高兴。然而,第二天,当自己真的背着这个与众不同的,跑起来文具盒像手拍高粱锅盖打着箱盖,发出扑啦啦响声的木书包上学去时,人还没到学校,路上就遭到一群同学的嘲笑讥讽,耻笑我家穷,背不起布书包,背个木书包。听到这些议论,自尊受到伤害的我,心里比什么都难受,当天下午回到家,就伤心的将木书包一把甩到了炕上。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然而,即使是这样,换掉木书包的我,并没有能阻止班里同学对我的嘲笑讥讽,班里那几个寻你开心的同学,照样没有改变对我的嘲弄。于是,赌气的我,一气之下,第二天放学回到家后,再次背起了木书包。 </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正好是毛主席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号召的1963年。课堂上听到老师讲到雷锋小时候父亲累死,哥哥在资本家工厂当童工一条胳膊被机器轧断,资本家不管,回家不久丧命,妈妈又在被地主凌辱后上吊自尽,小小年纪的雷锋成了孤儿时,好多同学跟我都一起哭了。回到家里后,第二天当我再一次背起木书包上学走时,刚刚才开始学习写大字的我,在母亲的鼓励下,当着她和父亲两个人的面,从书包里取出毛笔,抹掉笔帽,打开墨盒,啖着兑过水的墨汁,一笔一划在箱面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正是从那一天,孩子的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也不为木书包为自己带来的同学嘲笑生气。读起书来变得越加自觉更加主动,学习更加努力更加勤奋用功。再在看到或听到有人在背后讥笑背木书包上学的自己时,自己反而鼓励自己:“怕什么?谁要看,随便看去!”没想到这样一来,烦恼反倒少了,觉得自己不但不渺小了,反而强大了。之后,再在看到听到有人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拿木书包跟自己说事,向自己发起挑衅,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背着跑起来就响的木书包上学的我,再也不羡慕,再也不去想别人背上背的那个好看的布书包,真正地爱上了母亲为自己设计,父亲亲手给自己做的,看上去普通,却又有些精致,鼓励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木书包。同样也是从那一天起,那只别人看不起的木书包陪伴胆小懦弱的,家庭条件不好的我,不仅走完了童年,而且读完初小。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转眼时间几年过去,那年,初小毕业考试升高小,虽然我的考试成绩不太理想,但是,老师同情我,知道我学习用功,在升学比例受限制的情况下,筛选掉了另一位家里大人经常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孩子多聪明,次次考试五分,其实学习成绩很一般的,经常违反校纪,打骂同学的同学,将成绩过线的我,如愿以赏的分到上学离家近的东关小学。那天,当母亲在学校张出的大红榜上看到我的名字后,回家路上,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我高兴地夸了我一路。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时间一晃五十多年过去。去年,父母当年吃苦受罪箍下的几孔石窑,政府征购拆除。拆迁前,我钻进堆满杂物的仓窑整整翻了一天,家里人问我在翻什么?我说,我在翻我的木书包。然而,五十多年都过去,家都来回搬过几次,当我翻完窑里所有的杂物,深信再也找不到它时,童心未泯的我,伤心痛苦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道:“木书包,你在哪里,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我在寻找你吗?”</p><p class="ql-block"> 2020.7.14《西部观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