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里的烟火人生

大眼青蛙

　　楼下的小食店开了有三四年了。老板娘终年穿一条黑色长裤，一对黑色绒面鞋，夏天一件浅色短袖衬衫，秋天是在外面罩上一件黑色修身长袖小西装，冬天则换上一件暗红色的羽绒。她总是戴着一个口罩，笑眯眯地和顾客们打着招呼，熟络地拉着家常，细心的服务赢得了不少的回头客。

这小食店主要经营肠粉，老板把做肠粉的大锅屉摆在门口，要做肠粉了，就把大锅屉拉出来，然后淋上一勺浓浓的黏黏的米浆，再把大锅屉“啪”的一声关上，一分钟以后热辣辣香喷喷的肠粉就出炉了，撒上几条生菜丝或小葱，那就更赏心悦目了。肠粉都是靠水蒸气隔水蒸熟的，所以肠粉出锅时总是升腾着浓浓的水蒸气，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真像一团浓云，把做肠粉的老板团团围住，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飘飘渺渺，有时他得重复两三次顾客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夏天里，老板就在大锅屉的旁边放上一把大风扇，那大风扇开起来“嗡嗡嗡”地响着，身材瘦小的孩子要是让它吹着，一旁的人就会担心这孩子会被刮倒了。就算是身强力壮的青年，被它吹一阵也会皱起眉头，就像一股冷气灌进脑袋，头“嗡嗡嗡”地响着，有时甚至打起喷嚏来。

也得这么猛的大风扇，才能把大锅屉的热气散去一些，让老板不至于被热晕。

于是这云蒸雾绕的风景便每天上演着。就是最挑剔的邻居，想去吃肠粉了都喜欢来这一间小店，大家议论着，都认为这小店干净整洁，老板娘待人有礼，老板做事麻利，是一间值得信赖的店。

两年前，这个小城市开始了创建文明城市的活动，政府开始大力整治市容市貌，城管要求所有店铺都不能占道经营，于是这小食店的老板也必须把他的大锅屉搬进小店后面的厨房。厨房是本来就有的，只是相对于门口，它显得窄小，甚至有点压抑，尤其是那一团浓浓的水蒸气，更加不容易飘散。于是老板的脸经常是红红的了，稍有闲暇，他就坐到外面来透透气。有一次，我在吃早餐，听到老板嘟囔着厨房的炎热，老板娘在一边安慰他：“现在每间小食店都是这样的，过一阵子就习惯了”老板叹着气，脸上流露着无奈的神情。

     很长时间没有光顾过这小店，一个周末，孩子闹着要吃肠粉，于是我又到小店里去。

来到店门口，我就觉出了不同，那个整天笑眯眯，整洁利索的老板娘不见了，换了那个面圆圆的老板满面笑容地奔前奔后，这边客人要下单，那边桌子要收拾，这边顾客叫算数，那边小孩嚷着要豆浆，老板都麻利地应付着。坐下来，我笑着问“今天换你管外头啦，老板娘呢？”“她在里面当大厨了呢”老板兴奋地回答。我抬头往厨房望去，只见那一团水雾中，果然站着那个老板娘，她一如既往地穿着浅色衣服，黑色长裤，戴着浅蓝色口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耳朵两边用发夹夹着。她举手投足间略显一丝慌乱，转身，舀米浆，打鸡蛋，放肉碎，关大锅层，拉大锅屉……她仿佛面对着一道错综复杂的数学题，这题让她迟疑，让她疑惑，她不时大声问“刚才那位客人要了什么肠粉？”，甚至于把肉

才那位客人要了什么肠粉？”，甚至于把肉肠做成了蛋肠，她只好对着客人连连道歉，然后赶紧重做一份。

“她生手，大家多多包涵”老板陪着笑解释，顾客们多是熟客，于是就有人说“你真好运，娶了个能吃苦又勤劳又温和的媳妇，看你怕热，她倒自己进厨房干起来了”大家便笑起来。那一碟碟肠粉，仿佛也多了几分柔情，它们泛着尘世间相濡以沫的烟火味，让人的心，沉静，温暖。

现在，小店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搭配。奇怪的是，时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都没留下什么痕迹，好像别人的一年，在他们这里只是过了一天。

在这容易迷惘的尘世间，有这么一间小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