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br></p><p><br></p><p> 章含之回忆录:</p><p> 《我所知道的毛主席》</p><p> 七、我开始为尼克松访华作准备……</p><p><br></p><p><br></p><p> 1972年元旦刚过,尼克松即派遣了一个由黑格将军率领的相当庞大的先遣队來北京为他2月21日访华作全面准备。先遣队的任务:一是黑格与中国领导会唔,进一步商谈公报要点;二是全面落实尼克松访华细节;三是沿着尼克松访华路线访问上海与杭州。我们方面相应地也组成了各有关部门的谈判小组。</p><p> 我担任黑格会谈的主要翻译。</p> <p><br></p><p><br></p><p> 在北京的谈判虽然也有不少不同意见,但在周总理的亲自领导下,难点逐一解决了。记得1月6日晩上周总理同黑格会唔,黑格在谈话中用了"美国关心中国的生存能力"这样的话,周总理当场给予严厉的反驳,明确地告诉黑格,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我们是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我们不接受"生存能力"这样的用词。中美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那天晚上谈得很晚,送黑格出会议厅时,我看总理身边工作人员神情黯然,我问出了什么亊了。他们说刚接到电话,陈老总去世了!我看着又回到大厅在吩咐事情的总理,他显得有些疲惫,我问:"告诉总理了吗?"工作人员说:"还沒有。总理这几天很累,真想让他今晚睡个觉,明天早上再告诉他。这几天又沒法休息了!"</p> <p><br></p><p><br></p><p> 回到我们集中的民族饭店,记得已定夜半时分。我躺下不久,突然被电铃声惊醒,通知说要我立即去毛主席那里,汇报黑格访问会谈情况。看看表是凌晨3点半。我匆匆赶到主席住处,那天晚上主席只找了王海容、唐闻生和我,主席说不要惊动总理了,你们讲讲就可以了。于是我们把黑格及其先遣队那几天会谈情况详细汇报,主席听得很高兴。毛主席知道我将全程陪同黑格去上海、杭州,特别关照我要让这些美国人多看看,多了解中国。</p> <p><br></p><p><br></p><p> 大约第二天,黑格一行就动身去上海。到达上海的当天晩上,当时上海市的领导徐景贤主持了一个欢迎宴会。那时候的上海是"四人帮”的根据地,那些市委、市政府的头头都很趾高气扬,不太把北京陪同的两位部级领导放在眼里。宴会卜,徐景贤作了个欢迎词祝酒。不知为什么,黑格将军始终沒有站起来致答词。我担任他的翻译,中间犹疑过是否应当提醒他。但继而一想又不合适,谁知道黑格怎么想,为什么不讲话?这是美方的事,我觉得不应当去提醒。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徐景贤很不高兴。宴会的后一半气氛逐渐冷淡,双方无话可说了。</p><p> 当晩宴会后不久,上海市外办的主任就來电话:“黑格今晚不祝酒是公然蔑视中国,态度极坏,要向他抗议!"北京的陪同领导企图说服他们黑格恐怕不是故意的,因为在北京一切都谈得比较顺利。但上海市的那帮人执意要教训这帮美国人。第二天上午,正当我们陪同黑格参观工业展览馆时,上海市的一个头头赶到虽览馆拿出一本当天的"参考资料",上面有一条外电报道是美国同台湾签了什么约。于是这位上海市头头说正当黑格访华期间,美国政府同台湾"加紧勾结",这是故意的反华动作,必须向黑格提出抗议,否则是丧失原刚立场。-我们婉转地提出希望他们考虑中央对中美关系的全盘战略,以大局为重。但上海的头头们坚持己见,命令他们自己的外办翻译把黑格将军叫到展览厅外,向他提出口头抗议。一时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我看得出,黑格表达迷茫,不知为何一离开北京,这种对立的敌意越來越重。</p> <p><br></p><p><br></p><p> 当天下午,我们从上海飞往杭州。我本以为总算离开上海了,到了杭州一切又会回复到北京毛主席设计的轨道上來。没想到在杭州机场上,我们见到的是一排表情极为严粛,毫无笑容的领导人。于是走出机舱时美国人脸上的笑意也都冻结了。驱车到了旅店,放下行李,当地外办就催促大家去游西湖,这是因为尾克松來杭州时要有此节目。一月上旬的杭州,阴冷阴冷的!那天的天气也是阴沉沉地,似乎老天爷也在生气。我们从上海赶來,此时又冷又饿,当时以为游船上会像通常接待贵宾时那样有丰盛的小食品,有春意融融的取暖设备,因此都急于想上船。我猜想那一大帮美国人像赶鸭子似地被我们赶上游船时,一定也是这样期望的。 </p><p><br></p><p> 然而,上得船來,我们都很纳闷。船上设备极为简单,桌子上除了一排茶杯之外,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空气也很湿冷。于是,大家只能穿着大衣,双手捂着茶杯取暖。船上陪同的杭州领导同在机场迎接时一样冷冰冰地似乎"话不投机半句多"一样,基本不开口。大家闷坐在船上,一大帮美国人规规矩矩坐着,显然很局促。此时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有此变化。于是我抽空到外面拉住一位杭州市外办的干部问他为什么一点吃的东西都不备,这样寒酸太不像样了。接待一般外宾都不该如此怠慢,何况黑格一行是尼克松的先遣队。那位外办的干部坦率地告诉我:"咋天我们其实是按最高规格准备的。船上摆滿甜、咸点心、糖果及水果各种食品。但是下午接到上海领导來的电话,说黑格一行态度很坏,要给他们’冷处理’,降低规格。所以我们连夜把船上的东西撤掉,只准备茶水。</p> <p><br></p><p><br></p><p> 游湖就这样在寒风中开始、在细雨中结束,回到住处。这是黑格一行在中国的最后一站,最后一整天。第二天一早,他们将启程回美国,先从杭州坐我们的飞机到上海虹桥机场,接着换乘美方停在上海的专机。这天晚餐后,北京来的主要陪同人员开会,意见分歧。在上海事件发生后,我们内部就出现了不同的意见。我们一批年轻人认为上海领导的做法不符合毛主席对中美关系的战略方针,为尼克松访华造成障碍,应当抵制。比较沉稳的同志认为黑格也有错,我们在上海要尊重当地领导。此时到了杭州,这个矛盾更大了,内部争论激烈。最后年轻的同志打了长途电话回外交部要求把这些情况立即向总理报告请示。半夜三点,我们还在杭州宾馆的大会议室中争论,周总理亲自打电话到杭州,严厉地批评陪同來杭的领导没有抵制上海、杭州的错误。周总理说他接到报告后立即报告了毛主席,主席很生气,说这是干扰了中美关系的发展,一定要在黑格离开中国前朴救。毛主席並亲自指示上海市当时在北京们主要领导王洪文、张春桥连夜赶赴上海为黑格送行。另外毛主席更独特的指示是美国人到达上海时,给他们每个人送十斤糖果。</p> <p><br></p><p><br></p><p> 杭州宾馆会客室里一片欢欣。两天來的阴霾压抑气氛被毛主席英明而幽默的决断一扫而光。</p><p> 主席的幽默是送美国人十斤糖果。</p><p> 这里有一段故事。当基辛格在1971年10月第一次公开來访问住在国宾馆时,我们在每个美国人的房间里都放了糖果。后來楼层的服务员好奇地问我们说这些美国人怎么那么爱吃糖,半天那一盘糖就吃光了。还有更奇怪的是他们是不是连糖纸也一起吃了,房间里几乎没有糖纸。七十年代初,宾馆的服务员多是农村孩子,也从未接待过美国人。我们当时把这件事当成趣闻告诉了毛主席。主席很高兴,当即说美国人那么喜欢中国糖,那很好嘛。告诉服务员盘子空了就添滿,让他们多带点回美国扩大影响!因此,毛主席指示在黑格一行路过上海机场时,送每人十斤糖果,是因为他知道美国人很喜欢中国糖果。</p> <p><br></p><p><br></p><p> 黑格将军一行一觉醒来,肯定觉得是换了人间!杭州的天晴了,笑容也绚烂地绽开在每个主人的脸上。在机场告别时,那热情劲头与头一天的情景恍若隔世。而更大的惊奇还在上海。当飞机降落在上海机场时,原来只准备在贵宾室里稍事休息吃顿便宴就换乘他们自己的专机,谁能料到走进贵宾候机厅时眼睛为之一亮。里面热情洋溢,张灯结彩,摄影记者的水银灯不断闪亮。王洪文、张春桥以及那个主持欢迎宴会的徐景贤全都是笑容满面迎上來,逐一与黑格一行握手,一时欢声笑语充满大厅。虽仅是上午10点多钟,主人坚持要盛宴款待,大厅里已摆满餐桌,桌上美味佳肴。这一切对美国人來说大概如同是"爱丽斯漫游仙境",对我们北京來的陪问,我们深感这一切都是毛主席在中南海运筹帷幄挽回了一场中美关系还很稚嫩时的不必要的挫折,使其间到主席伟大战略的轨道。虽说上海那些头头做得颇为过分,但也产生了一种类似喜剧的效果。</p><p><br></p><p> 黑格在受宠若惊及迷惑不解之余,忍不住转头问我能不能告诉他这两天发生了的变化是怎么回亊。我不忍心让他带着这疑团回国,于是故作轻松地说:"也没什么大亊,小小的误会。你在上海的欢迎宴会上不回答主人的祝酒,主人以为你是有意怠慢他们。现在弄明白了,你是不大清楚中国的习惯。"黑格恍然大悟,于是说"等一会儿,他们祝酒我一定回答。"並请我提醒他什么时候致答词最好。</p><p><br></p><p> 这一场喜剧的高峰自然是送那十斤糖果。丰盛的午宴土主人频频敬酒,用的是茅台。我看黑格不论是否习惯中午喝烈性酒,也在"盛情难却"之下喝了许多杯。此时访问圆滿结束,客人起身准备登机,只见服务员推进来一大叠粉红绵缎的糖果盒。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天凌晨毛主席的指示到达上海后,糖果厂立即召集工人,突击加],制作出这一批糖盒。糖盒的外面是粉红色的绵缎,里面是分成十个格子,每格一种不同糖果。当时运到机场时,盒子的外面还是潮乎乎的,浆糊未干。十斤装的糖果盒份量是不轻的。但此刻行李都已装入机舱,全体美国人只能每人捧一个糖果盒鱼贯排队上他们的专机。那情景十分热闹。黑格将军终于圆满完成了先遣队的任务,却不知道是毛主席保佑了他和他的使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