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b>绿</b></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朱自清</b><br></div></h1> <h1><br>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 <br> 梅雨潭是一个瀑布潭。仙瀑有三个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边,便听见花花花花的声音;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 <br> 我们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对着那条瀑布;坐在亭边,不必仰头,便可见它的全体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这个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儿的;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个环儿拥着;人如在井底了。这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微微的云在我们顶上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响了。那瀑布从上面冲下,仿佛已被扯成大小的几绺;不复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岩上有<br>许多棱角;瀑流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杨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是杨花了。——这时偶然有几点送入我们温暖的怀里,便倏的钻了进去,再也寻它不着。 <br> 梅雨潭闪闪的绿色招引着我们;我们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揪着草,攀着乱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过了一个石穹门,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边了。瀑布在襟袖之间;但我的心中已没有瀑布了。我的心随潭水的绿而摇荡。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我想张开两臂抱住她;但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呀。--站在水边,望到那面,居然觉着有些远呢!这平铺着,厚积着的绿,着实可爱。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儿法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却看不透她!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指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重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br>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大约潭是很深的、故能蕴蓄着这样奇异的绿;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br>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h1><div><br></div><div><br></div>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母亲是一种岁月</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张建星</b></h1> <h1> 童年的时候,对母亲只是一种依赖。少年的时候,对母亲也许只是一种盲目的爱。只有到了青年,当人生有了春也有了夏,对母亲才有了深刻的理解深刻的爱。 <br> 我们也许突然感悟到,母亲是一种岁月,随着生命的脚步,当我们也以一道鱼尾纹、一缕白发在感受母亲额头的皱纹,母亲满头白发的时候,我们有时竟难以分辨,老了的,究竟是我们的母亲,还是我们的岁月?我们希望留下的究竟是那铭心刻骨的母爱,还是那点点滴滴,风尘仆仆,有血有泪的岁月?<br> 有一天我们终会长大,从一个男孩变成一位父亲;从一位女孩变成一位母亲。当我们以为肩头担起责任也挑起命运的时候,当我们似乎可以傲视人生的时候,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突然发现,我们白发苍苍的母亲,正以一种充满无限怜爱、无限关怀、无限牵挂的目光从背后注视着我们。我们往往是在回首的片刻,在远行之前,在离别之中,发现我们从未离开过母亲的视线,离开过母亲的牵挂。<br> 母亲是一种岁月,在人生路途上,担负最多痛苦,背着最多压力,咽下最多泪水,仍以爱、以温情、以慈悲、以善良、以微笑面对人生,面对我们的,只是母亲——永远的母亲!那是在我认为生命最艰难的时刻,面对打击,面对失落,我以为完全失去了,就在那一刻,是母亲的一句话,让我重新启程。看着我掩饰不住的沮丧,母亲说:“该知足了,日子还长!”于是我便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仁人志士,将伤痕累累的民族视为母亲,将涛声不断的江河视为母亲,将广阔无垠的大地视为母亲。因为能承受的,母亲都承受了;该付出的母亲都付出了。而作为一种岁月,母亲既是民族的象征,也是爱的象征。<br> 在我眼里,母亲是一种永远值得洒泪的让我感怀的岁月,是一篇总也读不完的美好的故事。</h1> <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b>散步</b></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莫怀戚</b></div></h1> <h1> 我们在田野散步:我,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和儿子。<br> 母亲本不愿出来的。她老了,身体不好,走远一点就觉得很累。我说,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多走走。母亲信服地点点头,便去拿外套。她现在很听我的话,就像我小时候很听她的话一样。<br> 天气很好。今年的春天来得太迟,太迟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但是春天总算来了。我的母亲又熬过了一个严冬。<br> 这南方初春的田野,大块小块的新绿随意地铺着,有的浓,有的淡;树上的嫩芽也密了;田里的冬水也咕咕地起着水泡。这一切都使人想着一样东西——生命。<br> 我和母亲走在前面,我的妻子和儿子走在后面。小家伙突然叫起来:“前面也是妈妈和儿子,后面也是妈妈和儿子。”我们都笑了。<br> 后来发生了分歧:母亲要走大路,大路平顺;我的儿子要走小路,小路有意思。不过,一切都取决于我。我的母亲老了,她早已习惯听从她强壮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小,他还习惯听从他高大的父亲;妻子呢,在外面,她总是听我的。一霎时我感到了责任的重大。我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找不出;我想拆散一家人,分成两路,各得其所,终不愿意。我决定委屈②儿子,因为我伴同他的时日还长。我说:“走大路。”<br> 但是母亲摸摸孙儿的小脑瓜,变了主意:“还是走小路吧。”她的眼随小路望去:那里有金色的菜花,两行整齐的桑树,尽头一口水波粼粼的鱼塘。“我走不过去的地方,你就背着我。”母亲对我说。<br> 这样,我们在阳光下,向着那菜花、桑树和鱼塘走去。到了一处,我蹲下来,背起了母亲,妻子也蹲下来,背起了儿子。我的母亲虽然高大,然而很瘦,自然不算重;儿子虽然很胖,毕竟幼小,自然也轻: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稳稳地,走得很仔细,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不一样的烟火</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碑林路人</b><br></h1> <h1></h1><h1> 我想为自己写一首诗,写一首很长的诗送给我自己,这个愿望已经有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实现。后来我希望有另外一个人,为我写一首诗,不用很长,只要写给我的就可以了,而这个愿望也一直没有实现,我想我或许已经等不到了。今生我无法成为一个诗人,也无法成为诗人眼中的风景,那我就做一个凡尘中的烟火女子吧。</h1><h1> 凡尘中的烟火女子,身上有浓浓的烟火味道,她会爱一个人爱得很深,她也会把所有的关心都给予她所爱的人,她像一团火时刻燃烧着自己。<br> 有烟火味的女子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不管日升日落、月缺月圆,她都会让自己的生活,有诗意般的温暖。<br> 我一直很羡慕那些内心充满阳光,脸上写满笑意的女子,那样的女子,像一道彩虹,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人带来舒心的喜悦。<br> 而我却离烟火远了一些,我总是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木讷,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如何可以让别人知道我的内心其实是多么的在意对方。小时候羞于表现自己,长大后才发现,羞涩已变成了一种无法撼动的不善张扬的个性。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外表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然而有些事实却无法改变。<br> 一个人在该长心思的时候,是需要长些心思的,不然就会有不入群的感觉。我大约就是一个不入群的人,我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吃饭,不喜欢跟风,不喜欢说三道四,不喜欢结交所谓的名人,也不喜欢参加各种各样显摆自己的活动,不喜欢加入分门别类的五花八门的群,不喜欢花时间和陌生人聊天,也不喜欢每天在朋友圈里点赞。不喜欢的事太多,喜欢的事太少,有的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在热热闹闹的俗世红尘中,硬生生的把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br> 木讷其实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还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也不是大事,最最重要的还是总是不小心就说了实话,说了别人不喜欢听的话。我想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烟火女子应有的表现,我也反省过,后来老了,就一切随缘了。<br> 有些缘分是扯不断的,即使你的嘴再笨拙,你的反应再木讷,喜欢你的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你,不管你说错了什么话,还是你做错了什么事,那些当你是朋友的人,都会一笑而过,或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br> 到了一定的年龄,人已经不需要再选择朋友了,留下来的就是铁打的伙计。这时候也不用假装做作、装腔作势了,反而活的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有烟火气了。<br> 我羡慕那些身上有着浓浓的烟火味道的女子,他们既可以在厨房里掌勺天下,又可以在客厅里五马长枪,这样的女人,风一样的个性,火一样的热情,总让你,有想靠近的感觉。<br>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是一朵不一样的花,不一样的烟火,改变不了的个性,只能这样掩饰了。<br> 这世上有很多特立独行的人,都可以说是不一样的烟火。我欣赏那些有着独立的思想,有着独立性格的人,欣赏种种不一样的烟火,但我并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特立独行,不仅需要不同常人的勇气,还需要有敢于面对深刻的孤独和众人鄙夷的目光的勇气。<br> 不一样的烟火,并非都有着不一样的光芒,有些烟火还来不及温暖自己就熄灭了,有些烟火只是惊艳了一时便凋零了。尽管我也喜欢有着与众不同的精神世界和有着别样风格的女子,但有时看见便会有心疼、怜惜的感觉。出大流的东西,出大流的人,一定会毁灭的更快。极致的情调,极致的性格,必定会经历极致的毁灭。<br> 我想做一个有深深的烟火味道的女子,买菜、做饭、读书、品茶,和相爱的人聊天,过简单的生活,做安静的事情,不期待惊天动地,也不期待全民记得你,只需要有三两好友,不离不弃,只需要有人能在你最重要的日子,记得你。<br> 不论是怎样的烟火,不论是怎样的日子,只要时时有温暖就够了,我不可能取悦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我会心存感恩。<br> 每一个日子原本都是安静美好的,只是有了不甘寂寞的心,才会让原本美好的日子,变得复杂起来。<br> 我还是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做一个有烟火味道的女子,一饭,一茶,一颗简单的心,世界从此归于美好。<br></h1> <h3><b><br></b><b>作者:碑林路人<br></b><b> 陕西西安人,自由写作者,崇尚简单、随性的生活。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常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各地方电台播出。作品入选中学语文课外阅读训练范本和全国教师培训写作课程国家精品课程教材。文章深受广大朗诵爱好者喜爱并传诵。已出版个人文集《禅花如雪》。</b></h3><div><b><br></b></div><div><b><br></b></div> <h3></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繁星</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巴金</b></h1> <h1> 我爱月夜,但我也爱星天。从前在家乡七八月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会忘记一切,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似的。<br> 三年前在南京我住的地方有一道后门,每晚我打开后门,便看见一个静寂的夜。下面是一片菜园,上面是星群密布的蓝天。星光在我们的肉眼里虽然微小,然而它使我们觉得光明无处不在。那时候我正在读一些天文学的书,也认得一些星星,好像它们就是我的朋友,它们常常在和我谈话一样。<br> 如今在海上,每晚和繁星相对,我把它们认得很熟了。我躺在舱面上,仰望天空。深蓝色的天空里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船在动,星也在动,它们是这样低,真是摇摇欲坠呢!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在我的周围飞舞。海上的夜是柔和的,是静寂的,是梦幻的。我望着许多认识的星,我仿佛看见它们在对我眨眼,我仿佛听见它们在小声说话。这时我忘记了一切。在星的怀抱中我微笑着,我沉睡着。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现在睡在母亲的怀里了。<br> 有一夜,那个在哥伦波上船的英国人指给我看天上的巨人。他用手指着:那四颗明亮的星是头,下面的几颗是身子,这几颗是手,那几颗是腿和脚,还有三颗星算是腰带。经他这一番指点,我果然看清楚了那个天上的巨人。看,那个巨人还在跑呢!<br><br> ——节选自巴金《繁星》</h1><div><br></div><div><br></div>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朱子家训</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朱熹</b></div></b></h1> <h1> 君之所贵者,仁也。臣之所贵者,忠也。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兄之所贵者,友也。弟之所贵者,恭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事师长贵乎礼也,交朋友贵乎信也。<br> 见老者,敬之;见幼者,爱之。有德者,年虽下于我,我必尊之;不肖者,年虽高于我,我必远之。慎勿谈人之短,切莫矜己之长。仇者以义解之,怨者以直报之,随所遇而安之。<br> 人有小过,含容而忍之;人有大过,以理而谕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人有恶,则掩之;人有善,则扬之。处世无私仇,治家无私法。勿损人而利己,勿妒贤而嫉能。勿称忿而报横逆,勿非礼而害物命。见不义之财勿取,遇合理之事则从。<br> 诗书不可不读,礼义不可不知。子孙不可不教,童仆不可不恤。斯文不可不敬,患难不可不扶。守我之分者,礼也;听我之命者,天也。人能如是,天必相之。此乃日用常行之道,若衣服之于身体,饮食之于口腹,不可一日无也,可不慎哉。<br></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生日卡片</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席莫容</b></h1><p><br></p> <h1> 刚入台北师范艺术科的那一年,我好想家,好想妈妈。</h1><h1> 虽然,母亲平日并不太和我说话,也不会对我有些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虽然,我一直以为她并不怎么喜欢我,平日也常会故意惹她生气;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初次离家的孩子,晚上躲在宿舍被窝里流泪的时候,呼唤的仍然是自己的母亲。</h1><h1> 所以,那年秋天,母亲过生日的时候,我特别花了很多心思做了一张卡片送给她。在卡片上,我写了很多,也画了很多。我说母亲是伞,是豆荚,我们是伞下的孩子,是荚里的豆子;我说我怎么想她,怎么爱她,怎么需要她。</h1><h1> 卡片送出去了以后,自己也忘了,每次回家仍然会觉得母亲偏心,仍然会和她顶嘴,惹她生气。</h1><h1> 好多年过去了,等到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才算真正明白了母亲的心,才开始由衷地对母亲恭敬起来。</h1><h1> 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在国外教书,只有放暑假时偶尔回来一两次,母亲就在家里等着妹妹和弟弟读完大学。那一年,终于,弟弟也当完兵又出国读书去了,母亲才决定到德国去探望父亲并且留下来。出国以前,她交给我一个黑色的小手提箱,告诉我,里面装的是整个家族的重要文件,要我妥善保存。</h1><h1> 黑色的手提箱就一直放在我的阁楼上,从来都没想去碰过,一直到一天,为了找一份旧户籍资料,我才把它打开。</h1><h1> 我的天!真的是整个家族的资料都在里面了。有外祖父早年那些会议的相片和札记,有祖父母的手记,他们当年用过的哈达,父亲的演讲记录,父母初婚时的合照,朋友们送的字画,所有的纸张都已经泛黄了,却还保有一层庄严和温润的光泽。</h1><h1> 然后,我就看到我那张大卡片了。用红色的圆珠笔写的笨拙的字体,还有那些拼拼凑凑的幼稚的画面,一张用普通的图画折成四折的粗糙不堪的卡片,却被母亲仔细地收藏起来了,收在她最珍惜的位子里,和所有庄严的文件摆在一起,收了那么多年!</h1><h1> 卡片上写着的是我早已忘记了的甜言蜜语,可是,就算是这样的甜言蜜语也不是常有的。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也只是画过这样一张卡片。长大了以后,常常只会去选一张现成的印刷好了的甚至带点香味的卡片,在异国的街角,匆匆忙忙地签一个名字,匆匆忙忙地寄出,有时候,在母亲收到的时候,她的生日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h1><h1> 所以,这也许是母亲要好好地收起这张粗糙的生日卡片的最大理由了吧,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给了她一张而已。这么多年来,我只会不断地向她要求更多的爱,更多的关怀,不断地向她要求更多的证据,希望从这些证据里,能够证明她是爱我的。</h1><h1> 而我呢?我不过只是在十四岁那一年,给了她一张甜蜜的卡片而已。</h1><h1> 她却因此而相信了我,并且把他细心地收藏起来,因为,也许这是她从我这里能得到的唯一的证据了。</h1><h1> 在那一刹那里,我才发现,原来,原来世间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容易受骗和容易满足的啊!</h1><h1> 在那一刹那里,我不禁流下泪来。</h1><p><br></p>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夏天</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汪曾祺</b></div></h1> <h3></h3><h1>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br> 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br> 人们往往把栀子花和白兰花相比。苏州姑娘串街卖花,娇声叫卖:“栀子花!白兰花!”白兰花花朵半开,娇娇嫩嫩,如象牙白色,香气文静,但有点甜俗,为上海长三堂子的“倌人”所喜,因为听说白兰花要到夜间枕上才格外地香。我觉得红“倌人”的枕上之花,不如船娘髻边花更为刺激。<br> 夏天的花里最为幽静的是珠兰。<br> 牵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开,午时即已萎谢。<br> 秋葵也命薄。瓣淡黄,白心,心外有紫晕。风吹薄瓣,楚楚可怜。<br> 凤仙花有单瓣者,有重瓣者。重瓣者如小牡丹,凤仙花茎粗肥,湖南人用以腌“臭咸菜”,此吾乡所未有。<br> 马齿苋、狗尾巴草、益母草,都长得非常旺盛。<br> 淡竹叶开浅蓝色小花,如小蝴蝶,很好看。叶片微似竹叶而较柔软。<br> “万把钩”即苍耳。因为结的小果上有许多小钩,碰到它就会挂在衣服上,得小心摘去。所以孩子叫它“万把钩”。<br> 我们那里有一种“巴根草”,贴地而去,是见缝扎根,一棵草蔓延开来,长了很多根,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拉扯不断。很小的孩子就会唱:<br> 巴根草,<br> 绿茵茵。<br> 唱个唱,<br> 把狗听。<br> 最讨厌的是“臭芝麻”。掏蟋蟀、捉金铃子,常常沾了一裤腿。其臭无比,很难除净。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br>天下皆重“黑籽红瓤”,吾乡独以“三白”为贵:白皮、白瓤、白籽。“三白”以东墩产者最佳。<br> 香瓜有:牛角酥,状似牛角,瓜皮淡绿色,刨去皮,则瓜肉浓绿,籽赤红,味浓而肉脆,北京亦有,谓之“羊角蜜”;虾蟆酥,不甚甜而脆,嚼之有黄瓜香;梨瓜,大如拳,白皮,白瓤,生脆有梨香;有一种较大,皮色如虾蟆,不甚甜,而极“面”,孩子们称之为“奶奶哼”,说奶奶一边吃,一边“哼”。<br> 蝈蝈,我的家乡叫做“叫蚰子”。叫蚰子有两种。一种叫“侉叫蚰子”。那真是“侉”,跟一个叫驴子似的,叫起来“篎篎篎篎”很吵人。喂它一点辣椒,更吵得厉害。一种叫“秋叫蚰子”,全身碧绿如玻璃翠,小巧玲珑,鸣声亦柔细。<br> 别出声,金铃子在小玻璃盒子里爬哪!它停下来,吃两口食——鸭梨切成小骰子块。于是它叫了“丁铃铃铃”……<br> 乘凉。<br> 搬一张大竹床放在天井里,横七竖八一躺,浑身爽利,暑气全消。看月华。月华五色晶莹,变幻不定,非常好看。月亮周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大圆圈,谓之“风圈”,近几天会刮风。“乌猪子过江了。”——黑云漫过天河,要下大雨。<br> 一直到露水下来,竹床子的栏杆都湿了,才回去,这时已经很困了,才沾藤枕(我们那里夏天都枕藤枕或漆枕),已入梦乡。</h1><h1> 鸡头米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快过去了。</h1>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故乡的味道</b></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作者:碑林路人</b></div></b>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没有回到故乡的时候,思乡对于我来说,就是那种淡淡的宁静的向往。只有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我的心才会涌起一种深深的久违的感动。我是喝黄浦江水和母亲的乳汁长大的。离开家乡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对故乡只是一种模糊的概念和梦境般的记忆。一直以来,故乡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母亲娓娓道来的一段段故事。我喜欢听母亲呢呢喃喃的上海方言,喜欢听母亲讲她小时侯的事情,以及关于旧上海和老家亲人们的所有往事。</span><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关心故乡的每一点变化;会在心里面对这座城市有一种朦胧的亲切感。尽管这座城市离我很远,但内心里总是觉得它和我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牵连。成年以后,又一次回到故乡,童年的许多记忆已不复存在。老西门的亭子间 不在了,淮海路上的奶油赤豆棒冰,没有了;连我最喜欢吃的粽子糖,也从老爷爷的玻璃糖罐里 变成了柜台上精致的塑料袋包装。</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上海繁华得几乎再也找不出旧时的痕迹,但唯一不变的却是这里的水;我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正是寻着水的味道渐渐而来。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久居此地的人,也许已经习惯或者厌倦了这种味道;而对于我来说这种味道却是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关于故乡最深切的记忆。多年以后,站在故乡的土地上,当我又一次端起水杯,那种久违的味道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好象童年时的某些记忆和某种亲情在猛然间充斥内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对故乡的记忆是浅薄的;但我知道,我的血脉里有一种亲情 是来自故乡的山水。在远离江南的那些岁月里,我时常会有一种淡淡的思念和向往,我不知道这 是不是乡愁。一个人的内心,会有很多珍藏记忆的角落,当我们走过许多红尘往事 开始学会怀旧的时候,任何的记忆翻晒出来 都是一种感动。故乡的乡音、乡情,故乡的味道,已作为一种永恒的记忆藏在了我内心最纯净的地方。</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荷叶 · 母亲</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冰心</b></p><p><br></p> <p> 父亲的朋友送给我们两缸莲花,一缸是红的,一缸是白的,都摆在院子里。</p><p> 八年之久,我没有在院子里看莲花了--但故乡的园院里,却有许多;不但有并蒂的,还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红莲 。</p><p> 九年前的一个月夜,祖父和我在园里乘凉。祖父笑着和我说:"我们园里最初开三蒂莲的时候,正好我们大家庭中添了你们三个姊妹。大家都欢喜,说是应了花瑞。"</p><p> 半夜里听见繁杂的雨声,早起是浓阴的天,我觉得有些烦闷。从窗内往外看时,那一朵白莲已经谢了,白瓣儿小船般散漂在水面。梗上只留个小小的莲蓬,和几根淡黄色的花须。那一朵红莲,昨天还是菡(hàn )萏(dàn)的,今晨却开满了,亭亭地在绿叶中间立着。</p><p> 仍是不适意!--徘徊了一会子,窗外雷声作了,大雨接着就来,愈下愈大。那朵红莲,被那繁密的雨点,打得左右攲(qī)斜。在无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阶去,也无法可想。</p><p> 对屋里母亲唤着,我连忙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一回头忽然看见红莲旁边的一个大荷叶,慢慢的倾侧了下来,正覆盖在红莲上面……我不宁的心绪散尽了!</p><p> 雨势并不减退,红莲却不摇动了。雨点不住的打着,只能在那勇敢慈怜的荷叶上面,聚了些流转无力的水珠。</p><p> 我心中深深地受了感动——</p><p>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