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诗丐

赵成俊

《绝命诗》

清 永嘉诗丐

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竹杖过南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在清朝嘉庆年间的浙江永嘉县，有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断气惨死在街头，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天。死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看就知道是死于饥寒交迫。当太阳升高，气温渐渐回升，大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这时人们目光才聚焦在这位乞丐的身上。

有大胆者上前撩起死者的衣衫，发现死者怀中揣有一张纸，纸上面写着一首诗，诗名为《绝命诗》，这首诗应该是乞丐临死之前写的。在场有人读罢后为之震惊，这首诗写的太好了，人们纷纷将其抄写下来，迅速在坊间流传开来，直到今天这首诗还在广为流传。

这是一首水平极高的七律作品，对仗工整，语言清幽，格调高雅。诗的首联和颔联颇有柳永婉约之不羁之风，颈联和尾联却笔锋陡转，风格突变，似乎有诗仙李白附体。整首诗浪漫轻狂，意境豁达，大开大合。

正因为这首诗具有如此之高的水平，令当地官员十分佩服。于是，为其设墓立碑，碑文即为“永嘉诗丐之墓”。一个惨死在街头的无名乞丐，能让政府官员为其立碑，碑文还叫“永嘉诗丐”，可见这首诗的水平和影响力在当时有多大。

下面就逐联赏析这首《绝命诗》

首联：

身世浑如水上鸥，

又携竹杖过南州。

我的身世如孤苦无所依靠的水上的鸥鸟一样，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扶着拐杖经过南州。

“水上鸥”化用了杜甫《旅夜书怀》中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一句，而“竹杖”源自于苏轼《定风波》里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表达了就算自己的身世再凄苦，再多么的无依无靠，也不惧怕困苦，要从容地过完自己的这一生，到达属于自己的目的地，坚定且毫不动摇。

颔联：

饭囊傍晚盛残月，

歌板临风唱晓秋。

自己的饭囊中什么也没有，只能装下那空虚的天空中的月亮的倒影。表明了自己的饥饿，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将碗和月亮联系起来，画面唯美，表达得非常诗情画意。

自己很是饥饿，可怎么办呢？只能苦中作乐，迎着风，拿起板子，唱着天微微亮的秋天的歌谣。自己的生活已经山穷水尽了，可还能唱歌，苦中作乐表明了诗人的乐观精神。唱的歌却是关于秋的，表明诗人知道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向尽头，很是发愁这自己的一生，但还是要乐观面对。

颈联：

两脚踢翻尘世界，

一肩挑尽古今愁。

我要用我的双脚打破这个旧的在尘世里的世界，建立一个新的世界，我要用我的肩膀将古往今来所有的愁都挑起来。

由此看出，这位乞丐的胸怀非同小可，有种济世情怀，如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亦如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尾联：

而今不食嗟来食，

黄犬何须吠不休。

我如今不再吃他人施舍的食物，即使饿死，也不与“某些人”同流合污。黄狗啊，你没有必要为我的死而狂叫不停。

这里的“黄狗”暗指当时的权贵，你们让我和你们站成一排，那简直是做梦。我即便饿死冻死，也不会和你们沦为一体。屈原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深深意味流露其中。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哪朝哪代，总有一些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初心，不被外界环境影响，坚定地相信方得始终。

永嘉诗丐是其中之一，他可能出身寒门，地位卑溅，但他为人疏狂，率性而行。做为一个有良知的读书人，他却有着忧国忧民的精神，悲天怜人的情怀。一生执着于崇高的理想，执着于坚定的信念，执着于优雅的文学，执着于真善美的道德境界。

他的诗绝不亚于清朝所有名士，一个人即然能写出如此高水平的诗作，也就说明他绝非泛泛之辈。他可能在时局中站错了队伍，被时事所压迫，没人敢于欣赏他的才华，只能被沦为诗丐。一句“古来才命两相妨”，道出了古今多少读书人的心声。

现实生活中确实有种种病态令我们不满意，我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它们。永嘉诗丐在这方面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只要坚守自己的本心初心，我们就不会被他们所影响打扰。 如今国泰民安生活美好，永嘉诗丐的行为我们不必去效仿它，但他那独善其身的精神，却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时刻牢记在心。

虽然这首诗诞生只不过二百多年，但它一定能世代流传下去，直至千古以后，依然有人将它奉为精神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