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和我的父亲

滋润

今天是7月7日，2020年高考的第一天。一早开车去单位值班路过十一中，看到众多守候在校门口不忍离去翘首以盼的家长们，不由得想到40年前自己参加高考的情景，想起我的父亲。 因文革的原因，我国于1966年取消的高考直至1977年才得以恢复。我是1980年参加高考的理科考生，在经过重点高中的两年苦读后，终于在那年的夏天迎来检验成果的时刻。记得高考的那两天，重点高中的考生们每天都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长队一起走去设在普高的考点。 按惯例第一天首个考试科目是语文。基于平日自己语文基础还不错，有一定的阅读理解和写作能力，所以考试时并没感觉特别紧张，答题也算比较顺利，考试结束时相对轻松的走出考场。不料才刚走几步远，就在与同学对题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自己因为马虎而漏答了一道12分的大题，原因很简单--审题错误。那道原本要求文科考生不做答的题，我这个理科考生竟然没答。那一刻，如五雷轰顶，平生第一次品尝了什么是痛心疾首和追悔莫及的滋味。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周围都是同学，只能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然而刚走出校门口，便一眼望见站在班主任李老师身旁的我的父亲。这时候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往下流。我跟他们实话实说，老师和父亲见我一副仿佛天要塌下来了的崩溃模样，实在不忍心批评半句，只能一再的安慰。他们努力劝说我无论语文考的怎样，都暂时不要去想它了，千万不能让糟糕的情绪影响到下一科的考试。 事先父亲没说过他要来考场，他嘴上说是路过这儿，但我知道他一准儿是特意跑来看我的，因为他太想第一时间知道我考得怎么样，然而我却让他失望了。父亲说了很多宽慰我的话，比如：我觉得你作文写得非常好（作文题目：画蛋），一定会把丢的分补回来的，等等。但当我看到他那故作轻松却略显凝重的表情和难掩忧虑的眼神时，揪着的心变得越发的沉重。而当他不经意间流露的一句“你总是犯这个毛病”的话，简直让我那时刻的一颗玻璃心碎了一地，于是哭的更厉害。一旁的李老师见状，赶忙劝说父亲回家等消息，说你若一直陪在这儿的话，孩子的压力有可能更大，于是，父亲无奈而又不舍的回去了。 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属于不怒自威的那种，他从不打骂孩子，但我和弟妹们小时候心里对他总还是有些许畏惧的。他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是特别舍得在孩子学习上投资的人，在这方面堪比现在的家长。他不遗余力的支持弟妹们为高考而复读，花钱找学校，花钱挑老师，花钱租房子，花钱雇人做饭等都不在话下，这在三四十年前的父母中是不多见的。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几乎没让父母操过心，但他们同样给予很大关注。就拿高考来说，1980年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家长会去陪着孩子参加考试的，而父亲却大老远的跑了去，足见他对女儿的关心和厚爱。 我自觉平时物理学的不太好，但那年高考物理题对我来说却相对简单，所以并未因此落下分数。高考的最终结果是我考上了大学，那年高考大学只有4％的录取率，能够考上本科大学的，特别是女生更是可谓的凤毛麟角。同事同学、亲戚朋友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父亲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拿到医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母亲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父亲特意给我倒上一杯白酒，说你能考上大学，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是最令爸爸骄傲的事，爸爸敬你。父亲很有酒量，那晚我陪他喝了很多，聊了很多，不知不觉过了午夜，仍有余兴未消的感觉，若不是母亲劝说，爷俩怕是要喝到天亮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那么多的酒，第一次听父亲跟我说那么多的话。作为父亲，在女儿即将开启人生一段新的旅程的时候，他有太多的嘱咐，但他说毫不怀疑我的能力。 考上大学以后，父亲经常教育弟妹们要以我为榜样好好学习。大一的上学期，父亲便带着弟弟来学校看我了。不同于现在良好的经济条件和便利的交通工具，一个独生子女上个大学，一家人恨不得祖父母都跟着父母一起开着车去送上学，然后便是隔三差五的看望。而四十年前那年月，每个家庭都有多个子女，那种送孩子上大学，或到学校探望的事是极少见的，然而父亲都做到了。他说因为奶奶很想我，让他来看看我，我知道，他和母亲也都很想我。记得刚开学不久，收到母亲的第一封回信，信中说我考上大学那会儿，是她的觉睡得最踏实的一段日子。父亲之所以带着弟弟一起来我的学校，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就是让弟弟见识下大学的校园环境和感受下大学的学习氛围，激励他努力学习，将来也考上大学。在此，足见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家距公交车站有一定的距离，上大学的时候，每逢节假日回家，父亲都是骑着自行车去接送我。起初坐在后座上，他总是嫌我不稳当的坐着瞎晃悠，但其实我没晃。后来我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便每每用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那种感觉真好，无比的踏实，而自那以后再没听他抱怨过一次晃悠。我终于明白他在希望我知道他很爱我的同时，同样需要感受我对他的爱。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待自己的亲人，往往很慷慨爱的行为，比如给父母花钱很大方，却十分吝啬爱的语言，包括肢体语言，很少经常对父母说出我爱你的话或常常给他们拥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残缺的爱。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对于父亲，我并没有这方面的遗憾。 父亲离开我很多年了，每逢高考的日子，我都会不自觉的想起他，想起他的帅，想起他的好。他是个很爱家很爱孩子，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我特别爱他，而且崇拜他。愿他的爱在我的身上一直延续。 2020.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