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15px;">知青往事(完结篇)</span></p><p><b style="font-size: 18px;"> 荷 锄 垄 丘 上 洒 汗 天 地 间</b></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纪念广州知青插队增城山美农村45周年</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当我们每个人翻开《居民户口簿》看到在自己的那一页上时,心中似乎有种隐隐的酸楚,上面赫然标注着:何时由何地迁来本市——广东增城。这是我们高中毕业后身上永远脱不了的人生印记,如影随形般伴随着我们的终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个年代国家延续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我们年青的生命也跟随国家的战略决策、伴随“文革”母体离开了广州这个大城市,几年后我们的户口簿上留下那几个字,而在簿上消失的那几年正是我们被销蚀了的青春年华。</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这是一个大家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1975年9月9日。那天,广州市供销合作总社系统组织了多辆大货车载着我们这群涉世未深、一脸茫然的青年直直地送到了那山旮旯的地方。还记得每辆车的两侧除插着招展的小红旗,还挂着耀目的横幅:“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时尚标语。车辆沿着黄泥与沙石筑起的颠簸不平的道路终于来到增城县中新公社山美大队(延用旧制名称)。虽名为“山美”,但我当时就怀疑更早前的名字应叫“山尾”,因为从广汕公路进去似乎还有很长很长的泥路,越往里走越感觉进入了山峦旷野之中。我想,“山美”的称谓应是后来被官员改成更具诗意的名字罢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们到达大队后随即由知青带队干部按早已拟定的名单被分列到各堆位,再由各生产队的队长领走。知青们从此正式开启了自食其力的农村生活,更确切表述是农耕生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知青插队与知青农场从名称到内容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直接下放到生产队,与农民混为一体(当时说法是“打成一片”),平时参加生产队的集体田间或山头的劳作,收工后才能打理分配给个人的丁点“自留地”,实行自种、自管、自采、自煮、自食,其生活及劳作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只不过粮食由生产队配给,但生活方式及生存能力完全由知青个人执生,劳动付出按“工分”计算,至年底折成一年的报酬,却少得可怜;后者属于国家体制内职工,饭无忧、衣尚暖,但令行禁止,只能集体活动,作息实行半军事化,工资按月计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几年的知青插队生活并没有像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在《归去来辞》中所描述的那么美好和飘逸,心情也没有像他那样的松弛与豁达,行为更没有像他那样可以为所欲为地洒脱与不羁……</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们108个知青被分别安置、放养在8个生产队,大部分人都跟随生产队与农民一起劳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春日犁田灌水、弯腰插秧除草,时常要防备蚊虫的叮咬、蚂蟥的吸吮,又要赶种其他春种作物,如豆类、花生、木薯等等。那时也没有什么农业机械,全部是中国农业传统的最原始手工劳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夏收夏种(又称“双夏”)时头顶炎炎烈日,脚踩烫热泥土,身体承受着盛暑热浪的煎熬;天气骤晴骤雨,抢收抢晒稻谷等作物是经常的事,还要兼收花生、荔枝、青榄、乌榄等经济作物,又要赶着夏种,以待晚稻收成,根本没有闲暇的日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秋天可能是大家比较宽松的季节,天气有了凉意,身体不再受热气的蒸腾,晚稻只等收成,果实等待冬藏,劳作少了强度,体力暂可松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冬季虽没有更多的农地种植活,但储肥备料是少不了的农事,即是将塘泥、禾灰、草皮、牛屎和人粪等一起混拌堆放。塘泥要从干涸的渔塘中打挖、肩挑上来,将晒干的禾草和草皮一起烧成灰烬,牛屎是从牛房或在放牛的路上捡拾,而人粪则是从公厕採收而来。公厕也很特别,很像重庆的吊脚楼,人在上面拉撒,粪在下面堆积。人们将这几样东西汇集于一处杂拌,待其发酵以作来年农作物春耕的基肥之用(即“有机肥”,所以那时的农作物都有其自身的原味与甘甜,不像现在大多数的农副产品虚有其型却内失其味)。</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但冬天也有异常辛苦的时候。譬如在林场挖掘橙坑:大队临时组织各生产队大部分知青集中到连绵山丘的深山处,用锄头和铲锹挖出100公分见方、深达100公分的深坑,留作来年种植橙树使用,体能付出可想而知。而更为艰苦的就是参加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小的项目是在田间或山边开筑、修疏沟渠,大的项目则是参加县的兴修农田水利工程“会战”,例如增江河支流西福河的会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兴修扩宽西福河道时,增城县几乎调集了各公社、村的男性青壮年汇集到朱村公社附近的西福河,对该支流河道进行整治。我参加了此次会战,用“筚路蓝缕”“艰苦卓绝”来形容也不为过:清晨5点多钟就要起身(不是起床),除了吃早饭和午饭的时间外,一直劳作到晚上近8点才收工;工具是中国最原始的劳动工具——扁担与畚箕,从底下的农田将泥土肩挑、步上30多米路远的堤坝上,对旧堤进行扩宽、加高、筑牢;晚上所睡的房屋是破旧的仓库,潮湿而阴森,寒风且呼号;睡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床,而是“打地铺”,大家直接将草席铺在地面上,个人物品杂乱地丢弃于草席中;一天劳作下来体力严重透支,饥肠辘辘,真的有生无可恋、死亦为难的沮丧感觉,但晚饭后大家还是早早地睡了。这段劳作大概进行了10多天,也是我在农村经历过最为刻骨铭心的日子,有不少男知青因忍受不了这无日无夜的煎熬早早地逃回生产队了,当然女知青们更不会有此感受。</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几年,我们大队的知青也有少数被安排在大队工场从事副业加工的。所谓副业是与正业相对而言的,正业就是农耕,副业就是农作物的浅加工,因此有“加工厂”这个称谓。那时可以进到加工厂劳动是村民趋之若鹜的事。大队领导也十分体谅知青,安排了少数人在加工厂从事榨油、锤拣杏肉和合桃肉、制作腐竹等工作;更有稍通琴瑟、善唱歌的个别知青被选入大队的文艺宣传队,整天声色犬马、歌来舞往,那真是知青中的天之娇子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农村的几年生活虽然艰苦,但偶然也有舒心的时刻:凝望着大片金黄色的稻穗和矩阵式的甘蔗林,仿佛闻到农作物与泥土特有的芳香;远眺巍巍的大岭头山,耳畔隐约传来神秘的传说;劳作之余结伴来到山脚下的小水坝戏水、游泳,享受舒畅与爽快,心身的疲累暂时得到了的释放;清晨在田埂上看到知青们迎着朝阳往林场方向荷锄而行、接踵而进,男的体魄刚健、步履坚毅,女的婀娜多姿、体态轻盈,那是青春与大自然的写照;当我们晚上打着手电、踩着泥路赶往4公里外的中新公社观看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和《桥》后那一脸的惬意和满足;每天忙完生产队的农活来到属于自己的那两分自留地,默然地看着绿油油的蔬菜在无拘无束地生长,可以采摘,可以裹腹,心中莫名地腾升起一丝的安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是啊,那时生活虽然艰难且枯燥,劳作辛苦而乏味,但我们仿佛还默默地耕耘着、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那一块田,期盼着返城的那一刻,等待着命运的改变。</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插队务农几年后我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城里,大部分知青都是因为“顶职”的政策回城的。因为城市要安置我们这类知青,政府实行父母提前退休的权宜之策,让子女顶替他们的岗位;也有极少数知青是恢复高考后经考试回城读书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从农村回到城里后,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工作单位都经历了许多生活和工作的琐事,也亲历了国家和社会许多重大改革和变化,见证了城市的巨变,但知青的经历,农耕生活的磨砺,曾经的创伤或者偶然的喜悦,却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因为你户口本的迁入地就是你身上的烙印!</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知青的经历让我们学会和懂得了许多,并将它们融入到后来的人生中,鋳就了知青人身上所具有的品格——</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刻苦耐劳是我们知青人的特质。</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坚韧不抜是我们知青人的精神。</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互助友爱是我们知青人的氛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尊老爱幼是我们知青人的教养。</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顾全大局是我们知青人的胸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遵纪守法是我们知青人的本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复旦大学銭文忠教授曾在一个会议上激情贊扬知青一代对中国社会的作用和贡献:“这批人是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是使中国能夠延续国运的一代人。”当然,“文革”期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是否如其所言造就了中国继往开来的一代,则要留待历史学家去评价,但韶华已不再,岁月催白头,我们的青春不可能像自然界四季轮回般返回和重现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两年前由于法定身退,我不再浮游于社会江湖。因为没有了工作的羁绊,而逐渐有了陶渊明的心境,且有更多时间与知青们偶尔结伴回到年青时下乡插队的地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从前的增城县如今已成为广州市的一个行政区。由于道路的扩达与便捷,我们插队的农村不再感觉遥远。乡村从道路、建筑,到种植的农作物都已大为变样,不可同日而语:道路已修建为沥青路,靠广汕公路的路头现代式的楼盘栉比林立;而田地大多已改种蔬菜作物,少见禾田,不过在丘陵山地仍遍布荔枝、龙眼果树,却不见了青榄、乌榄和柿子树的踪影,更不可理解的是当年所种的橙树也难觅影子了;旧时的村落已几乎无人居住,一片残垣败瓦的衰象——屋顶多已毁塌,只剩下向外一面的青砖颓然孑立,但仍依稀可辨,内部的泥砖墙体因长年被雨水冲蚀而坍塌,杂草丛生,凋零破落,而新的村居则散落地搬到以前的农田去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虽然曾经居住的村落已被荒废,但当我们从记忆中追寻往昔的景致,它们就更显得凝重与沧桑:</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下车生产队村口的门楼別致而古朴,历经了岁月的洗礼。以前每次经过此处,心中才会猛然意识到已进入山美地界了;村中联排式向外一侧的青砖墙体整齐划一,层列有致,村旁一泓池塘相伴,更是中国传统农村的典型村居布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西圣生产队因倚靠大岭头山,村居布局又有所不同,房屋都是顺山腰而建,依山势而立;山下有小河逶迤而过,小水坝将河水分隔,上游宛如平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南隆生产队位于山美大队的中心,池塘更为开阔,紧挨着池塘的北面即建有密集的大片村居,更成簇拥之势,应是人口最为稠密之地。</span></p><p> ——东向生产队村头的大榕树最为惹眼,据说有数百年历史,树干粗大,树型有致,如巨大华盖般庇护着当地村民,常见在大树下老人在含饴弄孙,少儿戏耍。</p><p> ——新华生产队旧村内的青石道也很有特色,凹凸起伏,村头和村尾各挖有一水井,供村民汲水之用,闲暇时即现繁忙景象,如市井般热闹……当然也发生过羞涩女知青在井口遭遇男知青炽热眼神的情窦之事。</p><p> ——蛟湖生产队虽离大队稍远,但更显远离尘嚣,独拥一方静土,地势平坦,灌木丛生,荫翳怡然,仿若世外桃源。</p><p> ——张屋和关屋生产队地处偏僻,村屋均散落地建于丘陵之中,以低矮且分散的泥砖屋为主,土地似乎贫瘠而狹小,村民朴实且憨厚。</p><p><br></p><p> 我们曾将青春遗留于此地,听惯了蛙鸣与蝉叫,看惯了泥土和树木,习惯了阳光及风雨,走惯了山路与田埂,也曾掉下过眼泪,挥洒过汗水,燃烧过热血,更认识了生活,读懂了人生!</p><p> 随着阅历的增长,岁月的浸润,我们回首往事不会再有伤感愁怀,只会用淡淡的情思去寻忆,用舒展的胸怀去拥抱曾经的过去。</p><p> 我们会为逝去的青春而感到释怀!</p><p> 我们也会为经历过的人生而感到骄傲!</p><p> 我们更会为有的知青未能享受闲逸的退休生活而感到惋惜——深切怀念他们!</p><p> (正文完)</p><p><br></p><p> 感谢知青卢献华、梁展云、黄健生、林庆添、黄鸿杰等人为本文提供的照片</p><p><br></p><p><b style="font-size: 20px;"><i> </i>新华生产队知青 <i> 林 华</i></b></p><p><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编写于 庚子年•仲夏</span></p><p><b style="font-size: 18px;"> </b></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span></p> <p>背景为大队部(也即陈氏宗祠)。内设带队干部的宿舍并办公,旁边有小卖部,是当时知青们的政治、经济中心。</p> <p>大队部内景。去年尚且飘摇危立,现在灰飞烟灭——已被拆除。</p> <p>知青旧照,只有青涩。</p> <p>下车队知青。</p> <p>昂首傲视,前程无忧。</p> <p>新华队知青。</p> <p>一个公社拥有众多的知青积极分子。</p> <p>也有偶然舒心的时刻。</p> <p>下车队门楼和村居。</p> <p>东向队大榕树。</p> <p>南隆队旧村居。</p> <p>新华队旧村落及水井。</p> <p>蛟湖队旧村落。已不见灌木丛生,不再似桃花源。</p> <p>相聚于周年纪念。</p> <p>各队知青的集体照——西圣知青。</p> <p>下车知青。</p> <p>南隆知青。</p> <p>东向知青。</p> <p>新华知青。</p> <p>蛟湖知青。</p> <p>杭州西湖边的律动。</p> <p>另一个西湖——惠州。</p> <p>在此“仙女池”曾艳遇两裸体少女,矜持且无惧色。</p> <p>小桥白天热闹,夜晚幽静而神秘。</p> <p>沙滩上的霓虹——旗袍大Show。</p> <p>“袍”完外景就“袍”室景,毫不厌倦。</p> <p>归来仍是少年。</p> <p>温润肌肤,泉可凝脂。</p> <p>已闻野花香。</p> <p>自驾从化游。</p> <p>莲花山的水墨画。</p> <p>背景:现在的山美村委会大楼。</p> <p>居中者为现任山美村委会陈书记。</p> <p> (图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