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川石里 寻茶牛公山

水木英华

千年采石场，万古山水茶，

问道凤冠岩，寻茗牛公巅；

青黛屹使命，绿海润初心；

试问能啜否？煮水待君来。

—— 水木英华《问茶》

600多年前的一天，明朝太师杨荣从京师乘舟南下，沿闽浙水路返回家乡建宁府建安县，从松溪顺流而下，途经川石里，看到两岸青山如黛，碧水荡波，不禁被这里的峰青地幽之胜境而吸引。

入夜时分，船队泊于溪口古渡，入住岩灵书院，杨太师推窗迎风，思绪如潮，有感于同乡进士陈昇在家乡川石勤学苦读，打破晚唐著名隐士罗隐“书筒落水，川石无官”的谶语，为鼓励当朝学子，当即铺墨，写就了明朝著名劝学名篇《川石记》，开篇之句即为“距建安邑城之东，有地曰川石，其土壤夷旷，介乎古田、瓯宁、政和三邑之交，山明而水清，地幽而境胜，有溪焉，其滩之名曰书筒，崖石壁立，高出霄汉。”文中可见，川石自古以石居多，据考证，其地理殊异，位于武夷山脉东南端，鹫峰山脉西北侧，在两座大山脉夹峰之间，形成冲集平原，位于营勺马洋自然村的莲花山顶为亘古年代火山口，故地层遍布岩浆，地势东西高南北低，四周环山，中间一马平川，飘带般的玉溪、墩阳溪、松溪穿梭而过，川石之名由此而来。

石多则林茂，林茂则泉涌，泉涌则水丰。而我踏歌而寻的牛公山虽然尚末开发，但它是上苍给予建瓯市川石乡的天赐之作，不仅有唐宋开埠的千年采石场，还有唐朝诗人王维《山居秋暝》中描绘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山居图景，更有岩韵堪比武夷山岩茶的600亩绿毯般的牛公山茶海。在这里，你可以驻足摩挲一千多年前古人开采岩石留下的光滑岩壁，遥想山巅青石铺在建宁府大道的车马阵阵和孔庙石阶的书声琅琅；更可以登高远眺，看闽江之源的松溪河如丝带一路逶迤而来，在山脚下划出柔美弧线的天簌美景，倾听山中寺院渺渺飘来的渺渺梵音。在山间小憩，茶灶生烟，煎一泡牛公山肉桂，吐纳着桂皮的芳香，如兰的岩韵，你一定会暗自庆幸自己捷足先登，探寻到这方杨太师笔下的“山明水清，地幽境胜”之地。

我想杨荣是一定喝过川石茶的，遥想太师当年在溪口渡泊船，岩灵禅寺小憩之夜，和寺僧闲聊过后，他品啜川石岩茶，挑灯翻看书卷，卧听渡口涛声，披衣推窗远眺，遥望星河灿烂，银瀑般月光泻在书筒崖上，皎洁如洗印入眼帘。回想同乡后生陈昇的勤学致仕故事，为勉励家乡后人，欣欣然奋笔疾书，"况天之于贤才,不择地而生。贤才之致用,必勤苦而复得。至于地理符谶之说,以诳惑于世者,乃庸人方术之流,假之以诬民耳。……"800多字的大明王朝第一劝学鸿篇《川石记》跃然纸上。从此，该文如文曲之星，勒石刻崖，点亮川石山水，家乡学子，读书致仕，蔚然成风，人才辈出。我时常在周末闲暇之际，带着书籍古卷到牛公山登山泡茶，有次带着杨荣太师的《杨文敏集》上山，翻开书卷，品味《川石记》的每行每句，居然浑身清透，醍醐灌顶。"夫积善以裕后,读书以致用,其取报也。辟之种之必获而理势自然也,岂以地理之故而有所间哉?”，这几句话如清烟煮字，在山间飘行，不断地拍打心门，我仿佛和杨太师隔空对话，对这位家乡历史上最大的朝廷重臣，心生敬意，顶礼膜拜，牛公胜境从此在心灵中生发出神秘的磁场，每逢闲暇，必携带茶具上山，寻一块瀑边石，舀一灌山泉水，泡一壶川石茶，读几篇诗歌赋，暝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的禅境。沐浴在山水茶之间，心似枯槁之木，游人间之虚无。"晓径云初起，春山水自流；禅心何处觅，明月一潭幽"。这也许是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的第三种境界吧！看山仍是那座山，看水仍是那湾水，心似不系之舟，处于材与不材之间，使人从封闭的心灵超凡出尘，以“材”成就人生理想和生命价值，以“不材”直面人世间的伤忧繁杂，体验生命的真实和心灵的喜悦，这也是我时常寄情于山水之故，而泡茶读书则是和牛公山水乳交融的自然之趣。

两年前，芝城文化界前辈黄明和、曾谏华先生在编撰《美丽建瓯》系列丛书之《川石篇》时，就以“水润石川”为题，说明川石之水是有灵魂的，牛公山临水矗立，水润石川，造就这方水土必定是禅境之地。真乃是″晨起旭日照清溪，夕染晚霞生紫烟，吞云吐雾霞滴露，茶海松涛映石川。"山孕水，水便万古不竭，水育茶，茶便岩韵飘香。600亩岩壤茶海，可谓物华之天宝，风华之霁香。

伫立牛公山顶，感受道法自然，披目远眺，一面是松溪之婉婉清流，一面是茶海之绿韵飘香，眼帘中挂着对面崖壁的百米瀑布飞流，山间松涛的风响吹拂耳边。漫步千年采石场的凤冠台，抚摩石壁廊，寻古之幽涌上心头，真有唐大诗人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苍茫之境。

铺开茶席，投茶杯盏壶间，品啜水木英华，坐卧山泉之畔，静观云起云舒，人生快意从心而起。难怪山顶凤冠石亭观景台两边对联曰：“牛公山巅，观水润石川禅心渐起，凤冠岩畔，品川石岩茶人生飘香”。茶宴过后，收拾心情，漫步下山，一身清风相伴，飞泉叠瀑，石径青苔，鸟语蝉鸣，茂林修竹。行至山底，一语山泉汇成的池塘中鱼儿悠游，泉水清洌，凉意习习，用手心捧上几口泼面洗脸，清爽之极，耳边寺庙梵音渐起，仿佛置身于莲台净地，身心如洗，明代正德皇帝赠宁德广化禅林名句″方池影动鱼窥客，半岭声来竹引风”用于此处，适如其分。寺内老僧每次见到我等茶客，便手拈佛珠，微笑上前，双手合十，诚意邀请到斋堂小憩，并泡上手工制作的牛公岩茶，每每至此，总是心生感恩。下山之际，我总会约他有空到集镇走走，他总是微笑婉拒，称在山上清静，不去也罢。

老僧一席话，让我感慨良多，山有山的个性，水有水的明性，茶有茶的灵性，人有人的贯性。久在红尘之中，熙熙攘攘，忙忙碌碌，若每隔时日，到山水之中涤荡心中尘埃，寄情于山水茶之中，乃人生之幸事。对我而言，有幸能来川石寻茶，并在闲暇之间时登临一座山，静观一方云，寻觅一泡茶，乃三生有幸矣。

牛公山寻茶煮茶，品茶论道，杯盏之间，茶灶生烟，氤氲之气，沁人心脾，别具一番"清泉烟火山中去，坐饮茶香爱此生"之悠游适闲，道法自然，神思飘逸，恍惚之间，我不禁问茶:"娑婆世界，何乐之有？"。茶曰：“汲泉煮茗品岩韵，川石山水一壶茶”

(水木英华 庚子年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