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游日记（一、西进篇）

野老

二零一八年八月二十九日 晴 徐州——渭南 行809公里

自驾去西藏，怀揣这个梦想，少说也有十年了。憧憬着、计划着。。。。。。可每每到了一年里适合进藏的季节，却总是会有着不适合远行的理由。
为什么一定要去西藏——那一片遥远、荒凉、苦寒，而又严酷的高原呢？

文艺小资们的呻吟都很美丽，而我的想法则很功利：对于一个爱好旅游的中国人来说，如果一生中不去一次西藏，那就像上帝赐给你一个绝色美女做老婆，而你却压根儿没去碰过她。
今年，终于没有什么牵绊了。
和以往出行一样，我也只在地图上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路线，没有做详细的攻略。一来，我本来就一惫懒人；二来，以我们年近古稀的岁数和身体条件，前路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早上八点四十分，我和老伴，一车二人，从山房出发。一路高速，晚七时，至渭南。

八月三十日 晴 渭南——留坝县 行280公里

如同太行有八陉，秦岭间也有八条沟通南北的古道。其著名者从东往西为：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作为历史上沟通巴蜀和中原地区的重要通道，四大古道在史籍中多有记载。
周至县至佛坪县的108国道，大体符合古傥骆道的走向，被网友誉为“穿越秦岭最美自驾线”。据说，李白当年就是途经此道而大受刺激，写出了《蜀道难》，发出那样的惊天一叹！
这条线对我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但很不走运，今天上午在周至导航时，我兴匆匆地键入佛坪二字，却被告知：G108因大修封路！那就退求其次，走S210太白、留坝一线也行，不料搜索的结果也是封闭修路！没有办法，只好向西走眉县，绕道宝鸡，经凤县过秦岭。算下来，比起佛坪，要多走一百多公里。
这条路，宝鸡至凤县为省道212，过凤县转为国道316。其前身为建于抗战时期的川陕公路，也是古陈仓道。

出宝鸡，即入秦岭北麓，行十余公里，至大散关。

大散关，古代名关之一。传说，老子骑青牛出关著《道德经》，就是此处。该关据陈仓道北口，依险而守，自古称“关中门户、川陕咽喉”，亦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曾发生大小战役七十余次。

登上大散关关楼，四望重峦叠嶂，林木蓊郁。耳边仿佛响起战马的嘶鸣声，和陆游的诗句：“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

大散关后，山势愈益陡峭，盘山路坡陡弯急，计“十八盘”而至垭口——秦岭梁。 垭口处有嘉陵江源头公园，未入。另有炎帝石雕立像一尊、“分水岭”碑一通。 过垭口，即属凤县。这边山势相对平缓，不似岭北陡峭。公路与宝成铁路、与嘉陵江若即若离、相伴而行，十分有趣。

岭南植被、民居、气候与岭北有明显不同。看是晴天，会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但往往片刻即停。唯有在穿过凤县县城的那一会儿，简直是在下着一场滂沱大雨，但仅仅走出几公里，地面上干干的，啥事儿也没发生。

柴岭关为宝鸡汉中分界。题写石碑的赵祖康，系民国时期修建川陕公路的主事人之一。 下柴岭关不远，即张良庙。暮色中，殿阁重重，苍古厚重，惜已下班，不得入。
近八时，抵留坝县。
八月三十一日 晴 留坝——青木川镇 行233公里

留坝是个很小的县城，藏身于秦岭腹地，周围青山环抱，褒河穿城而过，气象温润，宁静祥和。

一条老街斜倚在山坡上，青石铺地，山溪沿街潺潺流淌。街两旁的旧民居，质朴而舒展，很有历史感。和小城他处一样，老街也因为人少而显得很寂寞。

留坝去石门栈道的道路，应该是古褒斜道的一段。接近石门，公路在分段大修，几次停候单向放行。这倒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从山腰高处俯瞰石门水库和栈道的机会。

栈道系近年复建，沿着水边山崖峭壁，逶迤数百米。而真正的褒斜栈道，因建水库而淹没在水下了。那块著名的《石门颂》碑，也移进了汉中博物馆。
刘邦当年为平定三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两处都算见识过了。

出石门，即走出秦岭，进入汉中盆地。沿途，沃野千里，秋色似锦。正是稻谷收割季节，金灿灿的稻田里，站满了正在忙碌着的人们。 勉县武侯祠，殿宇宏伟，古木森森。

诸葛亮名气太大，全国武侯祠也非止一处，但这一处是公元263年后主刘禅敕建，最为古老，谓之“天下第一武候祠”也不为过。佐证之一就是，布满祠堂各处的匾额楹联，或膜拜赞颂，或抒怀言志，蜀魏以降，似历代不曾缺席。

午后两点钟，前往青木川镇。勉县后的G108段正在大修，但不封路。那路面，走得让人几乎崩溃！
其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途中加油付款时，老伴儿发现随手的“零钱袋”不见了！全身、车内，遍翻无果！顿时紧张了，钱倒是无所谓，两人的身份证都在里面！
回忆了一下，可能掉落的时点只有一个，即在武侯祠去洗手间。马上打114查号、打电话。武侯祠的美女答应尽快查找。不一会儿，电话回过来了：问遍了保安和保洁人员，没有人发现，也无人拾交。老伴儿急得不行，我则尽力劝慰她：不要着急，大不了明天打道回府，权当是来此旅游了。
加油站的美女提醒我们：身份证可以异地补办，前面三公里就是代家坝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车子直接开进院内。已过五点钟，院内院外、楼上楼下，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有人告诉我们：值班民警去吃饭了。
于是等。我走到大门对面的河边树荫下，用手机搜索身份证异地补办的相关信息。老伴儿则不死心，大开车门，继续翻找。
异地申办似乎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此时，老伴儿大声叫我。抬眼望去，她满面兴奋，手中高举着一白色物件——哈！居然找到了！
为什么之前遍翻不着，现在居然现身？老伴儿说，那是她在翻找时不停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虚惊一场，心情大好！
晚七点半，抵青木川镇。 九月一日 阴有雨 青木川——剑门关镇 行143公里

青木川，深藏于陕甘川边境的大山腹地，因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群而成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近年，又因电影《青木川》而名动全国。

但真正令这个古镇活色生香的，是颇具传奇色彩的民国人物魏辅唐。
战乱频仍、天高皇帝远、鸡鸣三省而又三不管，这些，造成该地区有枪便是草头王的生存哲学。大小土匪武装数十股，而魏辅唐是其中实力最强大者，从而成为当地实际的统治者。
因为贫穷，也因为三不管，此地沦为鸦片种植的“金三角”、全国最大的鸦片贸易集散地。这种黑色经济给古镇带来了数十年的畸形繁华。 魏作为当地龙头老大，自然是财源滚滚。他广置良田美宅，光姨太太就娶了六位。但民国人物多正邪两赋。他虽然支持发展鸦片种植，但却严禁当地百姓吸食，谁抽就枪毙谁。他靠武力打天下，却热心文化，提倡教育，谁不送娃儿上学就敲大锣游街，他还出资创办了在陕南地区首屈一指的辅仁中学……
1949年，他主动率部向解放军投诚。1953年，镇反运动，他被党和政府枪毙了。 午后，离开青木川，前往剑门关。依老同学C君的指点，走国道212，全程与白龙江相伴而行。 白龙江变美了！
二十八年前，我去九寨沟时就走过这条路。当时还是砂石路面，接连不断的大卡车满载着巨大的圆木，轰鸣刺耳。南坪县的木场，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地吊装外运的木材。两侧的山体呈黄褐色，草木稀疏。白龙江江水浊黄，江滩上，乱七八糟地盘踞着挖掘机和淘洗金砂的设备，那动静，就像是给地球动大手术。。。。。。
而眼前的白龙江，山高谷深，风光旖旎。夹岸青峰，白云缭绕。谷底江流，色如翠玉。真如行画图中，心情好得直想唱歌，虽然，途中多半时间在下雨，一度雨大到车没法开；虽然，滑坡、落石、塌方、沉陷。。。。。。一路上险情屡现。 在白龙湖边，一位农妇招呼我们进屋避雨。她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湖边，房前，大约有一丈来宽的空地，再往前跨一步，便是深切的湖岸；房后一米，是公路，大小车辆，日夜呼啸而过。
她是水库移民。原来的房子，她面色忧伤地指着眼前的水面：“被淹在下面了。”
“拆迁的时候，按照上等地每亩一千元，共赔了我家八千元，盖了这栋房子。其他的，就啥也没有了。”
“没有了田地，如何生活呢？”
“我家男人，车祸死掉了。三个娃儿都在外面打工，不肯回来。。。。。。前些年，也有人因补助太少不满意，到处上访，都被抓起来了！”
。。。。。。
晚六时，抵剑门关镇。 九月二日 晴 剑门关——绵阳 行172公里

剑门关，千里蜀道上的又一天险关隘。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由于现代交通条件已经太好，这种艰难，在穿越秦岭的那些道路上已经很难体会，但在剑门关，还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就像是有一把巨剑劈下，在高墙屏障一般的大山中劈开了一条狭缝，两侧，山崖绝壁对恃而立，是为剑门。 李白诗云：“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言不虚，历史上在剑门关发生的战役无数，但剑门关从来没有被正面攻破过。 翠云廊，听起来像古建筑，实则是古柏树群。这些古柏树，都是作为行道树栽植在古蜀道两侧的。最早、规模最大的栽植是在秦王朝，距今两千三百多年了。以后三国蜀汉、唐、宋等历朝都有补栽，所以一千多岁的古柏在这儿只能算是小字辈儿。 正如人老了，也会龙钟支离，沟壑满面，这些古树也盘曲虬结、样貌苍古，但却都枝繁叶茂、冠盖如云。走在青碧森森的古蜀道上，抚摸着那些如铁打铜铸般的古老树干，感觉就像面对着一位位阅尽沧桑、肚子里装满故事的老人。。。。。。 力倦神疲，懒得再码字，漫步翠云廊时，打油一首，抄在下面：
天险屏障剑门关，更有卧龙妙计安。
慷慨兴亡无覓处，松柏风中数千年。
继续南行，宿绵阳。 九月三日 晴 绵阳——成都 行162公里

神秘的三星堆。据说，这是一处让考古学家们越研究越糊涂的古蜀文化遗址。究竟是些什么人，在什么年代，创造出了这样一种与中原文化迥异的古代文明？至今还是未解之谜。有人甚至怀疑，是外星人所为。

既然如此，那俺也就只看看热闹吧！
展馆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青铜面具和造像。其造型的夸张、抽象、诡异，其制造工艺的圆熟。。。。。。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对那个传说中的“蚕丛与鱼凫”的远古年代充满了好奇和遐思。
晚，宿成都。
九月四日 晴 成都

本想在成都好好休整一天，逛逛街。不料因昨晚所遇酒店不淑，不但计划泡汤，且坏了心情。
二日晚在绵阳住一家俊逸连锁酒店，感觉还不错。结账时老伴儿被前台忽悠着办了张充值的消费卡。
昨晚，我们手持这张骏逸的银卡入住了这家酒店：成都市尚客优骏逸连锁酒店（玻璃厂店，原德士顿酒店）。地址：成都市锦江区仁居路11号。
原价120元的标间便宜了15元。先给的一个房间没窗户。换了一个房间电视是坏的。再要求换，前台提出因房间朝向好，要加35元。开了一天车，太累！不想再折腾，我们也同意了。
没想到这个升过级的房间，马桶、淋浴器、灯具，无一完好。夜间，浑身刺痒睡不着。开灯，满地乱爬的蟑螂，个头足有大拇指大。早晨起来，我和老伴儿身上到处都是红疙瘩……
真是一次可怕的入住经历！

今天一大早，我们便在携程上预订了万友睿柏的房间，但过午才能入住。这样退酒店、换酒店地一折腾，就没有从容的时间和心情再去哪儿了，仅仅去春熙路看了看。
这样地离开成都，我会对这个城市怀有一份歉疚。作为天府之国的首府，成都古老而又年轻，厚重而又优雅。每一个行走318进藏的旅人，无论他采取什么样的交通方式，都会在这个城市逗留几天，在她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里——补充给养，让身体和灵魂得到憩息。

今天，我怀着歉疚而去，明天，一定会带着感恩之心再来。我要去杜甫草堂顶礼先哲，要去宽窄巷子品尝一份豆花或兔头，要躺在人民公园露天茶馆的竹椅上，惬意地请人掏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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