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灾荒记

长风万里

　 岁在庚子，突逢大疫。中央英明，人民自律。战士出征，天使逆行。众志成城，团结抗疫。疫情缓减，经济重启。安居乐业，岁月静好。由此思及清朝光绪年间的大灾荒，不免心有余悸，感触颇深。

　　在1999年版《晋城县志》第38-39页，记载：

清德宗光绪三年（1877年）

是年，大旱，小麦无收，秋稼难种，民大饥，斗米2500文。人死十之六七，甚者达十之八九。凤台知县赖昌期请山西巡抚借拨银2万两，散给铁炉、煤窑，令其恢复手工业生产，又拨运麦种、牛马，让百姓耕种。

清德宗光绪四年（1878年）

春夏无雨，大旱，斗米3600文，人相食，兼瘟疫流行，人口死亡很多。秋粮得一半收成，民困稍减。凤台西乡30个里仍无收成，凤台县署理县令杨恩溥（pǔ）请续赈，于南村、辛壁、下町3处分设3厂，按人口发粮，自本年腊月起至次年五月止。

清德宗光绪五年（1879年）

泽州府人口流亡，荒地过多，耕种面积不及常年十分之三。微雨下种，收成不及十之三四五，诏免赋税。鼠害稼，狼为患。

　 光绪三年至今已有143年，我们从原泽州府凤台县（原晋城县）的四乡留存的石碑记载中，了解到光绪三年至五年有一次大灾，灾情严重到我们难以置信。下面罗列碑记，以飨读者。　

一、晋城南乡：

1.《记光绪三年灾荒碑》，碑存泽州县山河镇时街村，勒石于清光绪五年（1879年）。

记光绪三年灾荒碑

光绪三年，岁在丁丑，立春之日终风且暴雨，不知其为不祥也。既雨，连月不雨，人皆以为忧。卒至苗而不秀，秀而不实，□□焉臻米面腾贵。小米一斗二千六，白面一斤一百文。所以食榆皮，食柿蒂，种种苦菜，难以尽述。然此岂足以糊口哉？妇女卖于他乡，老弱死于非命。哀莫哀于生离，悲莫悲于死别。更可惨者，横尸遍野，枯骨未埋，人食人肉实难防范。历忆往事，不堪回首，延至戊寅春月，死者不可胜数，生者不能自存。凶荒之中，瘟疫流行。而且土匪抢掠，已至核桃园、狄河等村闻风鹜惶，莫至所持。时势至此，吾辈几无遗类矣。

爰集里社诸公仓皇计议，一则请兵把守，一则祈恩赈济。多蒙钦加侍读衔翰林院编修吴大人委任天津赵大老爷亲查户口，拨粮赈济。自三月以至七月，大口月给六两，小口减半之□□散，殆不啻激西江水而苏涸辙之鱼也。凡我灾黎，□胜感恸。

窃思丁丑亢旱，至戊寅三月而得雨，稍能耕种，无不收获。是□，过一岁不登。而村中之死者八百余人，生者不满二百之数！岂果上天之嗜杀哉？抑亦下民之罪孽耳？会见玉律所载纪录：“□□□□较量罪福重轻，轻则减死一半，重则死绝灭门。”□□世人知孝知弟，克勤克俭；勿以乐岁饱暖，遂忘凶年困苦；□□□□□□，□防将来不足。谚有云：“年年防旱”，诚哉是言也。后之来者，亦当有鉴于斯文。

乡耆：时广有、时永广、时广洋

总理社首：时安定、时元顺、时元□

执事社首：时元舒、时瑞和、时元荣

协理社首：时保全、时元成、毛新成

廪生时兆升撰文并书

庠生时长清参阅书额

住持：大喜

僧徒：觉书、觉兰

玉工：党广成

前下院施碑石

后院施碑座

大清光绪五年闰三月十八日

合社公立

　　2.《奇荒碑记》，碑存大箕镇贾栈村，勒石于清光绪六年（1880年）

（碑头）奇荒碑记人吃人

（碑四周）东乡伤人四分，北乡伤人五分，南乡伤人八分，西乡伤人九分

且夫天地之理，大哉仁休，此固天命使然。仁体天地，万物资生。自光绪二年，秋成半稔（rěn），人已难堪。及至三年，至春及秋，雨不盈指，春麦旱干，秋禾尽稿，天时寸草不生。一切食用之物，其价十倍于常，是人无以为生。始则典衣卖物，以供朝夕之馔；鬻女卖妻，难求食足之道。磨榆皮与蔴饼、草根同食，不侈其言。更有父食其子，兄食其弟，征赋尸亭仓廪已发，是人饥饿难忍，或三五成群，而抢劫于道路，鸡不鸣，犬不吠，物同愁也。吴太史奉旨捐赈，则于欄车、坡头、冶底设赈厂三处。赖县慈倡□设赈厂七处。皇悬四壁亦难救之蚁命，而况复疾疫频行，比户联床死于三，饥疾而死于九分。乩（jī）曰：明年有之奇劫，百年仅遇之大难也。默□填沟填壑，岂无良善之人，绝户绝门□□奸诈之辈。此或□□□□□□，如农夫之去草，务绝其本根乎也。漏网之余生，幸转半年，何不竭力□□□固遇大□□流世，故为预如□计开。

小米每斗三百元，交秤斗钱二十元

白面每斤一百二十元（后略）

皇清光绪六年岁次庚辰□□月十六日

　　二、晋城东乡：

3.《记荒曁社规碑》，碑存泽州县金村镇西南属村，勒石于清光绪六年（1880年）

記荒暨社規碑

嘗思水患九載，旱災七年，所以帝王教民耕三餘一，耕九餘三，防兇荒也。光緖元、二年田收僅半，逮三年而十收二三，瓜菜全無，歲惡及斯，為大祲也。凡榆皮芋菽杆蕉子草吞咽空空。每升小米二百八十文，每斗粗糠百文，每觔麥面百文。食物如珠，田産若臭，每畆肥地千錢，瘠田全无受主。逃命男女猶赴市也。此方之人十死五六，至東西南三河之人十死八九，惟邑北人十死三四。至四年，秋收僅半。而五年又值狼鼠為災，莫可名状，可不畏哉！因銘貞珉，俾後生觸目警心，或能勤儉食用，以時以禮敦孝友而勤田□，餘一餘三之風庶免循復轍之弊，是則我輩之所賒望者也。粮事附錄，五年初夏開征，社首綜理催督，若有越限抗欠，社首具禀。試思錢粮絲毫為重，曷容玩視。社既承辦，當立規程，希計免累。一定開征時，出報暁諭，花户自投交納，各清各款，庶免有錯。一定九限，出報示期，某日徴收，照禀各户，至社親交清算，庶免有錯。一定故意延緩越限抗欠者，格外花消，其人出錢。一定嗣後為首，必以殷實公正之家通公論，勿溺一己私見妄舉，一定無室家無田産，隻身罔賴勿充。維首之任，一恐錢粮差錯，二恐藉公生事，貽患非淺。所定各條因革捐益合式為則，戒之戒之，庶可以無大濄矣。

維首人

郭維藩、屏

郭維翰、垣

郭正印、官

郭正錕、鏞

大清光緖六年歳次庚辰新正立（1880年）

住持僧 願善 玉工 劉松林

　　三、晋城北乡：

4.《绝荒觉世警后迩言》，碑存北义城镇蔡河村，勒石于清光绪七年（1881年）

绝荒觉世警后迩言

光绪丁丑之岁，凤邑大饥。户口逃亡故绝者、村疃（tuǎn）沦灭以九分计，城郭殄绝以多半计。其孑遗未填沟壑，亦仅黧（lí）面鸠形，莫保旦夕。兹我曹身尝其苦，特藉巷语俚言，陈情其事，以戒后人云。

光绪元年乙亥冬，流寇作乱，掳掠河北，四乡避难，鳞集城关。丙子春亢旱，夏无麦，秋禾半。丁丑自春徂（cú）夏，旱既太甚，晋省遭灾八十余州县，而凤邑亦成灾之区也。夏麦半收，秋禾稼俭薄，未有登场。至九月初七日天降霪雨起，断续至初九日，变成大雪弥漫，连绵十四五日，原野一白无边，禾黍千畦横卧。已获者露积田塍（chéng），渐落霉烂；未获者云栖畎（quǎn）亩，多半耳生。惟蕉籽一种，秀而不实，尤惨毒之异常也。于是五谷不登，何以生为。则见剥树皮、刈草籽、拾桑叶、搂瓜秧，并骡马宰尽，以及鸡犬无声，麻饼买空，凡下咽充肠者无不食。甚至有谷草炒食，蕉杆蒸餐，即不能不咽者亦无不食。是冬停征遏税，开仓赈民。戊寅春赦粮，再加疫疬大灾，诸门出柩日以数百称。即他时温饱之家，多被瘟疫毙。纵鬻妻卖女只求三百而不能，典地拆房欲易五百而不得。计穷自缢，屈指难计。至于极贫之户饿毙阛阓（huán huì），席卷孔多。且又有杀子女以省米食，更有父子兄弟夫妇互相残食。婴儿幼女抛弃道旁，遍野填巷，惨不忍见。饥饿频死之人遂窃抢而煮食诚不乏矣，即吾乡亦有之者。当此沿途梃（tǐng）命、盗贼梗塞。即豫省亦成灾区，运粮无路。因而食物昂贵，器物至贱。小米每斗一千六百文，小麦每斗一千三百文，白黑豆每斗一千二百文，蕉子每斗九百文，白面每斤一百二十文，谷糠一斗六十文，蕉糠一斗卅二文，红白蘿葡每斤十六文，生姜一两廿四文，香油每斤二百八十文，猪肉无，羊肉每斤一百一十文，鸡子一只八百文，鸡蛋一枚廿四文，豆腐每斤卅二文。而金珠细缎曩价银数两者今仅卖钱千余。即有锦衣美器难易一饭。千家村落间无人迹，城市街衢形影悉空。所以然者，实有鸦片之害人也。平居贪吸洋烟，不勤农事，家无积蓄，器械一空。故一遇灾荒，不仅身死，即父母妻子亦因之俱亡也，人曷不戒诸。我皇上痛惜民依，屡颁赈济，奈君门万里，迫不及待。故上册贫民三十余万众，戊寅秋际仅遗九万零。至己卯，夏秋颇丰，居然再生。讵（jù）意大祲（jìn）之后，人死过半，田多荒芜。欲耕无力，欲卖无主。粮虽暂止，终久何出？有让价与人地者，亦有外助钱以与人地者。而且五谷至贱，小米小斗仅粜钱一百七八十文，其它杂粮不烦言而可知。年遭熟荒，各行无事，虽不贫而贫者也。后世之人睹斯纪者，知天变之足畏。虽不能如古耕三余一，耕九余三，亦可使务农积粟，荒不为灾。庶父子祖孙各保室家，永终天年，绵之无斁（yì），斯不负勒石之意云尔。

大清光绪七年岁次辛巳仲冬下浣榖旦

巡义口人：王甫发，张振魁，张喜栓，张胡女，张裕光，武绳祖仝勒石

　　5.《三官庙纪荒警示碑》，碑存泽州县巴公镇渠头村，勒石于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

三官庙纪荒警示碑

尝思我朝之有天下也，二百余岁矣。风调雨顺，物阜财丰，是故邦家之庆，而亦小民之福也。忆当时旱干水溢，往往有之，即如同治元年。始遭飞蝗之灾，继值蝗蝻之害。民之困苦不一而足，未有如光绪三年之甚者也。

光绪丁丑，岁遭大祲；旱魃（bá）为虐，饥馑麋臻。勤四体以秋田，竟无雨露之润；树五谷以养身，返有东饭之苦。幸遇县宰赖公爱民如子，堂谕绅社急力捐资，各里开捐赈济；各里又谕团练乡勇约束匪徒，如遇藉饥抢夺，就地正法。吾里绅社谨遵钧谕，设赈局以济贫，而民生有望；立团长而练勇，而匪徒渐泯。遇藉饥以抢夺，而遵法究治。邀请富户赶紧捐资。奈一里之贫民无穷，一里之富户有限，以有限之富户赈无穷之贫民，心有余而力不足矣！以致民有□也，野有饿殍。彼时粮价皆长，银价渐低，纹银每两价至一千二百文，小米斛斗价至二千六佰文，蕉籽斛斗价至一千五百文，白面每觔（jīn）价至一百二十文，谷糠斛斗价至一百文，蕉糠斛斗价至六十文。种种粮价，难以备举。此所可例焉也。由是实物変钱，物换钱持钱籴（dí）米，米无粜者。各省开捐赈济饥民，于以见我朝之德厚，而曾公保之力亦大也。无奈□援□户，是时之人食谷糠者有之，食蕉糠者有之，食树皮而食干草者又有之。夫食树皮以度日，树皮焉能养身？食干草以充饥，干草岂可救命？夫命近止，至今为之寒心。真所谓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者也！□□□□伤心，救民情深，因将晋省内受灾情形具实奏明。□□□□怜民之苦，发数次之仓廪，恩施万姓；免二年之粮税，□□及□，□□赈米厝在外省，越山渡河，有来不及者矣。士农工商，恤民之生活有限；城市乡村，万姓之啼饥难难堪。人食人肉，闻之胆寒。是以民命难全，有死于沟壑者，有死于道路者，有儿□□□而乞食他乡者，有死于室家而无人埋葬者。人死过半，枯骨遍野。百里之遥，罕见耕牛良马；四境之内，不闻鸡鸣犬吠。从古以来，闻人之所未闻，见人之所未见。而遗此□□者，孰不心惊而神伤焉？吾里之父老皆曰世风不古，人情日薄，吾辈遭此大祲，实吾辈之孽数之所使也。然亦由于耕三无余一之弊，耕九无余三之害，偶遇凶荒，乃如此之甚也。敢不戚哉！敢不戚哉！吾里为此立石，以志荒年，并以警后世！是为序。

泽州府儒学生员晋廷弼撰

大清光绪十一年七月上浣之吉

　　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负重前行；风轻云淡，是因为有人逆势出征。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警醒我们纸醉金迷，告诫我们克勤克俭，鞭策我们迎难而上，激励我们敢做善为，居安思危，引以为鉴，正如北宋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伶官传序》中言：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珍爱生命，珍惜时光!

20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