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夕拾磁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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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步入古稀,方知老来。</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岁至七十,</b><b style="color: rgb(1, 1, 1);">多了许多大声重复的话语和问句,是因为听不清。时时用起纸笔和备忘录,是因为记不住。</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诸多的过失、错误和责备,是因为常忘记。</b><b style="color: rgb(1, 1, 1);">钱包钥匙手机系上绳链,是因为怕丢失。</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b><b style="color: rgb(1, 1, 1);">外出随车带止痛片,以防突发的结石和椎间盘;带救心丸,防止意外;膏药随身,对付肩周炎。</b></p><p><b style="color: rgb(1, 1, 1);"> ………</b></p><p><b style="color: rgb(1, 1, 1);"> 高山仰止,绿水却步。</b></p><p><b style="color: rgb(1, 1, 1);"> 对镜顾盼,方知廉颇老矣。</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清晨醒来,总有一抹淡淡的无名忧伤,茫然且无奈。</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记起老家的老人所言:人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要到这一生所走过的地方去"收脚印"!</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七十这天,我默然回到我的出生地:磁器口</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 </b></p><p><b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b></p> <p>  儿时的磁器口是三条街依附三座小山分夹两溪纵列着与嘉陵江相交,两座石桥分别横跨两溪连通三街,即新街、大街和小街。</p> <p>  搜着脑中残存的旧忆,踏上这梦乡的青石板,寻找儿时的足迹。</p> <p>  <b style="font-size: 20px;">大街</b>:金蓉街</p><p> 现今"磁器口古镇"的核心区。依沿于马鞍山腰东西方向延伸,左右两侧各有一溪一山一街。石板路面宽大、街边店面阰邻;</p><p> </p> <p>  现在的古镇入口是从黄确坪进大街,这其实是街尾。街尾正接一大坡石梯坎,爬完这"高石坎"走过"后街"就到渝培(北碚)公路旁的"童家桥"了。</p> <p>  这高石坎是有脚印的:煤球、箩筐和汗水。都是些没成人的儿伴,50斤、30斤、20斤不等,在这石板路上爬坡上坎,走走歇歇,从童家桥把煤球挑回"新街"的家。</p> <p class="ql-block"> 街尾左侧临清水溪那一片叫“黄桷坪",现今出名的"鐘家院"就在这里。 </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次我为父亲带口信来到这里,院门前一个正用木盆洗衣的小姑娘,用茫然的眼神和天真的口气文不对题地应付我的问话,我竟然不会应对,匆匆交待几句就蒼惶而去。</p><p class="ql-block"> 若干年来这幅童话般的图画一直停留在我脑中。这院、这门、这人……</p> <p class="ql-block">  临街尾的右侧不远处叫"深水井",它的传说我不知道,只晓得那是粮站,里面院子里也确实有口井,更不知道那井里曾经藏过皇帝。</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去过那里找父亲,要粮站领导开证明:我在学校申请助学金要用。</p> <p class="ql-block"> 顺街往江边前行路旁一个石牌门,进门一坡石梯坎,坎上右侧过宝轮寺小学可以上马鞍山、正面是街道办事处、左侧是公安派出所。</p><p class="ql-block"> 当年的建筑应该不是这个样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派出所我好像来过四次:第一次是幼年时被人抓进来,第二次是离家住读下户口,第三次是1971年归家上户口,第四次是1976年为工作安置而迁移户口。</span></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就是印象颇深的"磁器口剧场"了。磁器口除了茶馆坐唱、"程梓贤"评书这些码头文化外,川戏是这里的高雅之堂。沙区川剧团常驻于此,遂宁、南充及上河各地剧团轮候着出演,场场客滿。午场之后到傍晚时分,剧场门外大街上满是等"着急票"的人群。</p><p class="ql-block"> 而我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幼年的我曾在这里为母亲处理过"着急票",也正因此而感受到了母亲的辛劳:</p><p class="ql-block"> 父亲长年奔波在外,母亲一个人拉扯五个子女,不只是操持家务而主责是全家的生计。从清晨到夜晚想不出她什么时候可以休息。</p><p class="ql-block"> 母亲从一字不识到"扫盲"自学可以看小说,且能看懂或喜欢川戏,可见内心是有追求的。邻居好友间或给她送来戏票但却没时间前往,足见其辛苦和悲哀。</p><p class="ql-block"> 母亲57岁早逝。记得她逝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这辈子没高兴过!</p> <p class="ql-block">  往前再走是"联合诊所",本地唯一具规模的"公私合营“医院。</p><p class="ql-block"> 记得住它是因为1975年母亲去世,为联系江北县悦来场的归宿地,在医院工作的朱伯用这里的电话经过沙区、江北县两级总机转接呼叫"悦来"约20分钟才接通。</p> <p class="ql-block">  磁器口真正的土特产是"千张、毛血旺、椒盐花生"。"千张"是一种豆腐皮,晶莹薄透;"毛血旺"辛辣浓烈,是码头下力人以血旺为主乱七八糟煮的一锅;而"椒盐花生"味浓脆香,必须采用上河来的多粒的小红花生。</p><p class="ql-block"> 这些东西我至今无法回味!是当年吃不起吗?</p><p class="ql-block"> 作为看客,倒是"丁街口"的"金蓉攴厅”留有脚印:这里临江面寺,码头人流熙攘,店内商贾云集。</p><p class="ql-block"> 那店面橱楣上吊着一排鲜活的江魚:肥头、江团、腊子、水咪子…体大肥长,要哪切哪,食客现点现割。分外引人注目。</p> <p>  大街临江尽头叫"丁街口",一长坡宽大的石梯坎下到"大码头"的河滩。</p> <p class="ql-block">  河滩边除了各种大小木船外,经常有拖轮和驳船在这里集结,还长年靠着过江的小渡船。右侧清水溪入江口挤满了上河漂放而来的巨大原木。 </p><p class="ql-block"> 记得灾荒年,我们兄妹三人过江割草,再揹草到“江北农场“调“玄糖",草少换的糖也少,当场就吃光了。可惜了那两分过河钱。</p> <p class="ql-block">  枯水期的河滩上,梯坎两边用竹木搭起两三条河街,有篾匠棚、铁匠铺、茶馆、火锅店,还有掏耳匠、剃头摊、香烟洋火、白糕红笤…船家修整纤绳号(hao)杆,抬工歇稍喝茶聊天,人群比肩接踵,喧嚣嘈杂。</p><p class="ql-block"> 我们来这码头只为看闹热。</p> <p class="ql-block">  "丁街口”左侧有条横街,即"丁街"。丁街穿"过街楼"行数十步即"宝轮寺"山门,寺殿立于马鞍山顶,俯视嘉陵江北南横流。据说是座古刹,大殿我好像只进过一次,记不清里面的情形了。</p> <p class="ql-block">  进山门上一坡梯坎后的左侧当年是粮站的宿舍,1999年在这里有父亲的80岁寿诞,其后不久又在这里给继母送终。再以后该轮到我们了吧!只不过不会在这里罢了。</p> <p class="ql-block">  沿丁街再前行不远右侧小巷下石阶即是风凰溪,这溪很短,基本与小街同长。溪上的石桥今天还在,这桥我们叫它"小桥"。</p> <p class="ql-block"> 桥头石梯坎右侧上金碧山,山头临江面就是是文昌宫。不记得这里有过道士,更不知道这里也躲过皇帝,只晓得絲纺厂"纱妹"的宿舍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  当然这庙宇早就不见踪影了,连后建的絲厂宿舍楼都己成废墟,杳无人烟。</p> <p class="ql-block">  过小街桥后沿江边岩滩有一条船夫拉纤的羊肠小道,顺道绕过金碧山是嘉陵江的一个迴水湾。</p><p class="ql-block"> 经常有上河漂浮而来的各种杂物在湾里打转,有粗大的原木、散架的竹排、还有俯仰江面的"水打棒"(溺亡的人),涨水时也见过连人带屋在江上呼救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湾岸上是“二钢厂“,这二钢厂和嘉陵厂并列江边,巨大的煤渣山倾泻堆积江岸数里。</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煤渣山,我和"捡炭花"的童伴捡到巴掌大的两片生铁块,在回家的路上就被热心市民捉住送到了派出所。</p> <p class="ql-block">  文昌宫外山崖下一大片石滩漫入江中,锁住迴水湾,滩口暗流汹涌,水下乱石锁江,这里叫“华中嘴"。</p><p class="ql-block"> 上行船到这里无法前行,都是"抛河"到对岸再拉。下行船到此常常失控触礁“打烂船"。粮船"打烂"后抢上岸的沉江大米在大码头就地贱卖,我就吃过这“水泡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人们在崖壁上拜起"水观音",祁望平安。后来经过"炸滩",情况好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不知什么时候还出了个龙王。</p> <p class="ql-block">  华中嘴的乱石滩是个好地方:我和小伴们来这里是探奇猎趣,新街的女人们则用"背篼"揹着被单衣服三两结伴而来"洗",渔船也停靠这里。</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两条渔船在水中用渔网捆夾着一条"腊子"(鲟鱼)靠岸,"千斤腊子万斤象",这鱼比船还长,渔民就在石滩上操刀分割,就地售卖。脂肥肉厚、众人争购,实在壮观。</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街</b>(金碧街):</p><p class="ql-block"> 过小桥爬完石梯坎就是小街,比大街窄些的石板路依金碧山腰从嘉陵江边沿凤凰溪向西延伸,逐渐收窄成小道,称为"小街尾尾"。可通渝培路的"石井坡"而至"双碑"到北碚、合川。</p><p class="ql-block"> 小街街道两侧记得都是磁器口的典型建筑:两层的杉木穿逗木板房,上住家下门面。作为磁器口的三街之一当年人流还是有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街消失了!为了打造完美的磁器口景区!</p><p class="ql-block"> 小桥头彻底拦断,上小街的石梯坎已摧毁,爬过碎砖烂瓦,依稀辩认出地面上的石板路面,顺石板而行,满目均是废墟弃渣,通街走完,除了断垣残壁还有十余户小屋尚存人气,哪里还找得到小街尾尾!</p> <p class="ql-block">  记得住小街是因为我父亲:</p><p class="ql-block"> "公私合营"后他在粮站的"双磁"制面商店,被安排到"双碑"、"远祖桥"门点卖面:天不亮就要开门接货,一个人一杆16两制的提称,面对门前排队的人流一直要称到天黑,回店交款清账后才能回家。</p><p class="ql-block"> 我家在"新街",到双碑至少有十多里路。不知父亲从哪里找来一辆旧自行车,应该就是放在这“小街尾尾"的同事家里。</p><p class="ql-block"> 每天临晨四点从家里出发,走“新街嘴"踩“板板桥"过清水溪,到大码头上丁街口再过小桥到小街,走到小街尾尾敲开同事家门,推出"洋马儿"上渝碚公路骑到双碑。晚上以同方式穿三街返回,九点左右到家。</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只为养家,想来是苦啊!</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新街</b><span style="font-size:18px;">(金沙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磁器口消失得最彻底的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原有的地貌都不复存在,只能依记忆参照新街大桥、嘉陵江和风凰山来搜寻我留下的脚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三街中唯一通公路的街,两分钱到劳动路,六分钱到重庆大学,八分钱到终点小龙坎。</p><p class="ql-block"> 最记得过儿童节找母亲要两角钱去西区公园(动物园):坐两分钱的车、门票5分、中午一碗小面8分、吃一支两分(白冰)或3分(豆沙)的冰糕,最后回家还可以坐两分钱的车,少走好多路!</p> <p class="ql-block">  街面即公路,公路有石板铺就的人行道,街两侧仍以上住人下经商的两层砖柱杉木夾壁瓦房为主。</p><p class="ql-block"> 街上有客车调度站、百货公司、糖果店、剃头铺、油腊铺、和杂七杂八的各种小铺。最记得糖果店卖“高级饼饼",还有大人争买不要布票的"零头布"。</p><p class="ql-block"> 街边的房屋内都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更不会有厕所。</p><p class="ql-block"> 家家用水都是到水站挑水,两分钱一块水牌。生活废水直接倒家门外公路边。 </p><p class="ql-block"> 每天傍晚有喊着"倒桶、倒罐子"的农民肩挑粪桶沿街缓行,家家户户提出"尿罐"、“夜壶"进行清理,而后的涮洗水仍然是倒在路沿。</p> <p class="ql-block">  车站旁"临溪巷"沿绢纺厂围墙下行就是清水溪,儿时常结伴逆溪而上"搬螃蟹"。</p><p class="ql-block"> 过"教育学院" (28中)不远,溪岸上有个"刘家坟",坟前地垻排列着石人石马,应该是个古墓。文革开始石人石马均被斩首,可惜了。</p><p class="ql-block"> 这里还有个孤儿院,好像也是聋哑学校,我看过他们上课,摸过他们凹凸的课本,体会他们搭肩牵手的游戏,但揣摩不了他们的内心。</p><p class="ql-block"> 螃蟹一直可以摸到溪头"杨公桥"。那儿有个看守所,大码头上偶而有犯人队伍搬运物资,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文革中我曾拜访过这里,在这看到的歌乐山落日令人终身难忘。</p><p class="ql-block"> 还有就是"陈家桥"钓鱼:童伴相约半夜一两点就离家,沿清水溪走到溪头"杨公桥",过烈士墓,爬"三百梯",翻歌乐山,天亮赶到"赖家桥"小河边甩竿,午后开始返回。如此野钓空手而归是常亊,乐此不疲真童趣矣。</p> <p class="ql-block">  公路终点调头处是条丁字路,右边是金沙横街,左边叫"新街嘴"。</p><p class="ql-block"> 新街嘴临江那边记得有小茶馆、杂货铺、银行、絲纺厂的铰车卸煤库。 </p><p class="ql-block"> 还有粮站:记得在这里排队买水泡米;灾荒年一斤粮票换五斤红苕。 </p><p class="ql-block"> 还有国营新街攴厅:记得大跃进时期攴厅也搞技术革新,在屋顶装滑轨吊着铁托盘送菜到饭桌;更忘不了灾年后期那不收粮票的高价饭菜。</p> <p class="ql-block">  街嘴的另一边被一道大铁门和高墙全部围了,叫绢纺厂,也叫毛呢厂,那时不做绢也不做呢了,成了絲纺厂的大仓库。</p><p class="ql-block"> 街嘴地面是宽大的石板,这应该是连接磁器口和外界的古驿道。</p><p class="ql-block"> 下完一大坡石梯坎就到了清水溪江口的"沙河坝",枯水季溪上有三级木"跳板"和木架搭起的"板板桥",连通大街那边的“大码头"。</p><p class="ql-block"> 儿伴们常来这桥上晃荡闪悠,甚是得意。</p><p class="ql-block"> 现在这一切都掩埋在混凝土桥架下"沙磁巷"了。</p> <p class="ql-block">  别小看了这“板板桥":磁器口当年在重庆是除了临江门之外的第二大水码头,上河船运来的粮、煤和杂货必须人力搬运,过这板板桥,爬上新街嘴,才能装车外运。</p><p class="ql-block"> 新街嘴是繁忙的:挑煤的在石梯上左右换肩,抬沙石的分段"丢包",扛粮包的双手死死抓着麻袋两个袋角,嘴上还咬着计数的竹签;茧包巨大但轻,一般都重叠着扛两包;</p><p class="ql-block"> 我们常常在街口傻傻地看着那由八个或十六个膘形大汉抬一根粗大的原木,低沉的号子一步一哼,颤动的脚杆在石梯坎上艰难的移动,最后惊心动魄地抬上卡车。</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磁器口的“码头抬工"。</p> <p>  街嘴下完石阶,宽大的石板路转左沿清水溪就到了"新街大桥",从桥上过溪顺石梯坎上行就到大街的中段。 桥头峭壁上有个小小的观音像,每年涨洪水大桥都会被淹,这时就是木船摆渡了。 </p><p> 记得涨水和退水时,一些腰系"笆篓"的人站在桥沿或溪边"搬筝"打鱼。这"筝"就是用两根竹杆挷成十字,四角捆上方形的渔网,再用根竹杆一头栓在十字中央,另一头在地上作支撑,用绳子拉着捕捞过路魚。</p> <p class="ql-block">  金沙横街很短,街尾尽头正对是絲纺厂。厂里的生絲出口,很有名。当年还配备了一辆二手红旗轿车,常常有老外团队来厂参观。</p><p class="ql-block"> 这厂区当年一定占用了古驿道,厂内的石板路面和新街嘴一样宽,后厂门对直又是一长坡石梯坎,还是差不多宽,地名叫"大碑",这石板路一直通往重大那边。</p><p class="ql-block"> 絲纺厂在川内遍设“茧庄",收好的"蚕茧"经嘉陵江船运下来储存在"绢纺厂"仓库,再用板板车转至车间。</p><p class="ql-block"> 每天除了码得高高的“茧包"车外,还有从街嘴“绞车站"转煤的板车,穿梭般跑过横街。你只要听到“来了"的喊声,赶快闪开,一定是"飞车"到了。</p><p class="ql-block"> 絲厂女工多,三班倒,上下班都从街上过。每到半夜,远处文昌宫敲响寺钟;过不多久,从宫中宿舍过来接班的"絲妹"成群结队经过门前;再一会,下中班的絲妹又叽叽喳喳从厂里出来,常常惊破我的童年美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家在横街头,左侧相邻是“剃头铺",右边是擦鞋店、酱菜店、邮电局、尽头是"派出所"小院。 </p><p class="ql-block"> 街对面朱伯家的1号是诊所,然后有裁缝店、中药铺、木器店,厂门口一条小巷左拐到“后河边"。</p><p class="ql-block"> 据朱伯讲:他们那一排临江房屋的"地产证"上,地权范围是前至马路中线,后至嘉陵江河心!真的好嚇人!</p><p class="ql-block"> 56年"私有制改造",这些店都"公私合营"消失了,只剩下国营的粮店、菜站、攴厅、糖果店和百货公司。邮局、银行都撤了,派出所也迁到大街去了。</p> <p class="ql-block">  70年前我出生在这横街2号。</p><p class="ql-block"> 我家是做"水面"的,"切面"就是手工合面揉面,然后用人力摇动转轮,让木槽里的压滚反复压面,最后换成型压轮切出面条。</p><p class="ql-block"> 记得每天鸡不叫母亲就开始在案板上合面,揉面时好像整个身体都扑上去了!压面时她另一只手还要不停地摇转那机器的大铁轮,一个人!那铁轮虽然比我小,我却只能勉强搭手做做样子而己。悲乎?</p><p class="ql-block"> 公私合营后父母都到了粮站,母亲有病扛不动粮包就回家了,父亲早出晚归上班卖面。五个子女,两个小学两个高中住读,父亲每月工资30元,养7个人!</p><p class="ql-block"> 那以后的年月讲阶级成分,父母那么辛劳,家庭出身我填“工人",他们说不对,有生意;我填“小商",还是说不对,可能算"小手工业者"。我搞不懂,又看不到什么明确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新街的脚印实在是太多。</p><p class="ql-block"> 最久远的第一印记是失火:我被抱着逃出家门横放在对街的铺子里,惊慌的人群聚集在街边,望着我家那边七嘴八舌议论,好像是我家隔壁炖猪脚引燃了什么。消防车摇着铃铛开来了,然而火最终没有燃得起来。</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车站旁的"王麻子大饼"。早晨母亲忙于摇面而无暇做早饭时,我们三个小孩就吃它了。那大饼都从圆心处开切,"王麻子"一刀下去!都是一边弧型的三角饼,不称重的。他们两个读书的吃三分钱,我只能吃两分。</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傍晚时分,常有人揹着小小的玻璃框柜,叫卖心、肝、肠、舌等鸭杂,一分两分不等卖个数。卤香四溢,我等垂涎欲滴围观而已。</p> <p class="ql-block">  记起车站傍的工人俱乐部,晚上时有舞会,那高大建筑里传出的跳"蹦喳喳"的鼓声。</p><p class="ql-block"> 记起了童伴自编儿歌,新街四大名人:"哈声、刘皮蛋、猫儿胡子、戴酒罐",当面嘻唱而被追打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记起了公路尽头路灯下的牌桌:码头抬工们晚上打纸牌:"千福"、"天九地八人七和五"。</p><p class="ql-block"> 记起了春节街头"车幺妹"巡游后的“玩龙灯":烧化的铁水用小板打到天上,赤裸的大汉在铁红的"礼花"中舞着硕大的龙头;正月十五的"送龙"则是把龙点燃"玩火龙",直至龙身烧断成灰。而小嵬儿们则用草绳把七八根竹杆连起,跟在大人后面"玩草龙"。</p><p class="ql-block"> 盛夏夜,家家户户在门前洒水退凉,摆上凉板凉椅,男女老少齐刷刷躺滿街两侧至下半夜或临晨,屋门大敝路不拾遗。我的凉板是拼拢的两根长板凳。</p> <p class="ql-block">  横街也出人物:</p><p class="ql-block"> 擦皮鞋竟然开成名店:墙上挂着时髦画,门头上“刘拜子擦皮鞋"六个大字,亮点是擦鞋箱正对的是豪华单人沙发,擦鞋成为享受,价格想来不低。"刘拜(bai)子"几天就关门了。</p><p class="ql-block"> 楼巷深处的"万驼子"一家:老驼子身村高大,下力为生,背是驼的;老婆矮小,替人浆洗衣服,也是驼的;大儿子身强力壮,子承父业,还是驼的。父子两驼子挑煤球,收垃圾,拉板车,抬滑竿;最勇敢的是抬死人到华岩寺去火化。多年后见到唯一不驼背的小驼子,在云南支边安了家。</p><p class="ql-block"> 横街还出了个"天棒":三十多岁不务正业,一凶二恶的。记得我们几个小孩玩牌,他过来一把抓起朴克就住房顶上扔。 </p><p class="ql-block"> 还赌"划甘蔗":一根甘蔗用刀尖稳住立在地上,刀尖松开在空中划一圈后,迅速向偏倒的甘蔗头划下,甘蔗皮破到哪里就赢到哪里。</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一天警察把"天棒"带走了,我二十年后才又见过他。</p><p class="ql-block"> 还有对街的王婆婆:一双小脚,六十岁了还在后河边的坡坡上种菜割草;在絲纺厂的排水涵洞"接蚕溜"(蚕蛹);半夜还去“渣滓堆"捡"煤碳花"。灾荒年她居然在家里养出两条大肥猪!过年杀猪,长期给她留"潲水"的街坊,她都送肉。</p> <p class="ql-block">  横街背后有条一人巷,通到"后河边"。现在都压在这滨江路下了。</p><p class="ql-block"> 这后河边的"茅厮"我们每天必到:巷底高处一个大坑,坑上平列五六根木头,四面围篾席,顶上是篾板。家里的尿罐是女人的专利,横街和附近的男人都只能来这里方便。</p><p class="ql-block"> “茅厮打挤,天要落雨",后来在风凰山脚修了个规范的公厕,这才不"打挤"了。</p><p class="ql-block"> 后河边除了絲纺厂运煤的"绞车"和煤堆外,枯水期山坡坡上可以开荒种菜。灾荒年我妈也去种了一小块,记得那"牛皮莱"长得真好,一匹莱叶差不多有一斤,真是奇了怪了!</p><p class="ql-block"> 涨水时江水一直淹到棚户脚下,街坊们都跑到后河边去洗衣洗被洗杂物。有天傍晚二姐浑身水淋淋的被人送回来,说是在后河边“涮尿罐"掉进江里了,好在江边有人及时相救,可惜尿罐没了。</p> <p class="ql-block">  后河边记忆最深的是一户上岸的渔家,文革中当家男人突然病故,留下寡母和四个孩子。水性不熟的我竟然如此"侠肝义胆":独自带着他家12岁的小男孩单船出江捕鱼,那年我应该是18岁。</p><p class="ql-block"> 江边放钓下钩,江中拦河布网,傍晚礁上煮饭,船尾"脚窝"睡觉,早晚两次收网下网,有渔获则寻地售卖。漂行在嘉陵江上月余。</p><p class="ql-block"> 夜浪拂船摇啊摇,</p><p class="ql-block"> 何处寻找外婆桥?</p><p class="ql-block">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娃在船上长大,水况渔事均知一二,小船上行过滩掌舵是我,拉纤是他,最记得这小人儿问我的一句话:"我们魚卖了你都不分点钱呀?!"</p><p class="ql-block"> 后来,因为渔获太少,当妈的上船了;再后来,最小的女儿带上船,我离开了;再再后来,听说弃船了。从此再无音讯。</p> <p class="ql-block">  后河边是大人的"求生"之地。坡坡下面河沙埧,不少人在挖沙,筛沙,挑沙,到处都有挖掘的沙坑和积存待运的沙堆。</p><p class="ql-block"> 沙埧前面是宽广的鹅卵石滩,同样到处是坑和堆,只是卵石要分级就多了不少筛架,还有碎石要靠人用铁锤把卵石砸成小颗颗。</p> <p class="ql-block">  "脚蹬石板嘴啃沙,为儿为女把船拉"。江边这情景我们早己见怪不惊。</p> <p>  也偶有目暏竹纤绳拉断,纤夫顺流追船的情景。</p> <p>  后"家(驾)长"在滩上拚命撑住木船,身子倒得和江水差不多平了。</p> <p>  后河边是我们童年的天堂:</p><p> 在絲厂渣滓堆捡煤炭花;点火把钻排水涵洞探险;偷拿家里的米、腊肉在江边煮竹筒饭;摆鹅石板当球门在沙坝上踢足球……</p><p> 还躲开大人偷偷下河洗澡。</p> <p>  精心建造的梦中城堡</p> <p>  大江和沙的童话世界</p> <p>  江畔童心,永久的记忆</p> <p>  去"鹅石板"垻垻捡"弹枪“子弹</p> <p class="ql-block">  鹅石块坝坝连着"九石缸",怪石连片,突兀交错,据说是有来历的。</p><p class="ql-block"> 九石缸有点远,我来得少。三年级时,班上一个潘姓同学涨水时淹死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  常常有大人来九石缸"寻宝",退水之后,时而发现一些东西,比如生锈的刺刀,枪支、甚至是手榴弹。</p> <p class="ql-block">  从九石缸往岸上走,再爬一大坡,就到我读书的学校"金沙街小学"。</p><p class="ql-block"> 上学三条路,这后河边最难走,涨水就没路。</p><p class="ql-block"> 混进絲纺厂,石板大道笔直走出后门,上完石梯坎就是学校,这条路最近但很难躲过门岗。</p> <p class="ql-block">  正常上学的路是走正街,进“大阳沟",过“新生里",爬“凤凰山",到“梁家院子"。</p><p class="ql-block"> 凤凰山是磁器口的三山之一,山顶上有"凤凰寺",我记得寺里好像有过尼姑,</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这是座空庙,被几个妇女的什么“纸板厂"占据着。每天刷浆糊把废报纸粘成纸块,上午拿到寺外山坡上晒,傍晩收回来。日复一日,晒干为止。</p><p class="ql-block"> 常常,我们几个放学后在这漫山遍野的跑,帮同学妈妈收纸板,大呼小叫,不亦乐乎。</p> <p class="ql-block">  金沙街小学被拆除重建了,还改了名字!我的老师们也都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曾记得:</p><p class="ql-block"> 选班长,无视老师的推荐,全班举手选我,斑主任惊讶得睁大眼睛,反复求证,茫然无奈但遵重了现实。</p><p class="ql-block"> 羞愧,一个有才且惜才的男老师,因病态而鼻子泛红澎大,顽皮学生取外号奚落,而我不知规避反至其伤心,怎不令人悔恨至今。</p><p class="ql-block"> 填自愿,升学考试学校选了三个学生报重点。填报之后我后悔了,不想和同学分开,就改成和大家同一个学校。教导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简单问了两句后,用毛笔粗重的又改回去:“一中"。</p><p class="ql-block"> 暑假中,学校年纪最大资历最长的余老师突然找到我家,竟是来送录取通知!"只有你一个人考出去了!"满头白发下的深度眼镜中流露着明显的骄傲。诚慌?诚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录取通知附列了入学费用,伙食费、住宿费、学杂费一共十三块多。</p><p class="ql-block"> 报到这天,隔壁舅娘用她做的白糕说给我饯行,我揹着铺盖,提着脸盆,身上藏着母亲准备好的十三块多钱,一个人离开了磁器口。</p> <p class="ql-block">  一只长得象鹤的鸡,离开鸡群来到鹤中间 就变成鹤了吗?</p><p class="ql-block"> 学校报到,缴了学杂费住宿费。班上报到,没想到要交5角班费,这一下我的伙食费就交不够了:8块5要差几角!</p><p class="ql-block"> 感谢我的班主任严老师,她迅速帮我申请了助学金,我每月只交5块的伙食费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我十三岁,算是正式离开磁器口,把童年的脚步伸到了外面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人生七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年月无多时,又有忧愁与烦恼…"</p><p class="ql-block"> 磁器口十三年,我记忆中脚印最多的地方,我的童年,我的纯真,我终将逝去的人生印迹。就象这小街、新街一样黙黙消失,悄然新生。</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步履蹒跚,</p><p class="ql-block"> 知来处难度未来,</p><p class="ql-block"> 从头起捡残拾遗,</p><p class="ql-block"> 笑谈中今世难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