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怕徒劳，也决不徒劳》

梅若轻尘

—— 读周国平的《妞妞》 文/梅若轻尘 有一千条理由让你早走，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这条理由胜过那一千条理由，它就是我对你的爱。 －－周国平 昨夜，静静地靠在床头，读周国平的《妞妞》，读一个父亲质朴深切的爱与喜悦，彻骨无奈的绝望与哀伤。我的心随着妞妞的命运，不，应该说是随着一个父亲、母亲和女儿，一个家庭的命运而热泪长流。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父亲用感情的一砖一瓦垒筑起来的一座坟！这本书写尽完美的毁灭，超越平凡的感动。 周国平是一个哲学家，更是一个父亲，一个爱他的孩子胜过一切哲学的父亲，甚至只要他的孩子活着，随便什么哲学死去都好。可命运就是那么无常。他总是把一切本来完美无缺的东西弄的残缺不全，然后告诉你，看！这就是人生！一个父亲守着他注定要夭折的孩子，这种场景虽异乎寻常。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却令人心碎地发生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世界上是存在绝望这种东西的！ 妞妞出生后不久就被诊断患有绝症，极可爱也极可怜地度过了短促的一岁半时间。别人的孩子，以后还会是恋人，妻子，母亲……而妞妞，她只是一个女儿——永恒的女儿！ 在这本书中，周国平写下了女儿妞妞的可爱和可怜，他和妻子在死亡阴影笼罩下抚育女儿的爱哀交加的心境，在摇篮旁兼墓畔的思考。对于一个父亲说，妞妞的故事是他生命中最美丽也最悲惨的故事，至情至性的父亲却用他的笔留住了和妞妞相处的五百六十二个日日夜夜，留下了满纸的冷峻与温柔；用一个父亲彻骨的爱与疼痛，镌刻下了和女儿相守的短暂的时光，那些对于生命与爱的感动和思索，对于无常命运的接纳与包容，如同波澜壮阔的海洋，让我们为这样一种永恒而深沉的爱的情怀而深深动容，并深思...... 爱的感动与喜悦，不可复制的时光 　　一个家庭最大的喜悦，莫过于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一个人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和相爱的人一起迎接爱的结晶。 周国平，为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放弃了为赴德国在语言学校的学习，他说：妞妞，你比一切文凭、身份、头衔、幸运更加属于我的生命本质。你使我更加成其为一个人，而别的一切，至多使我成为一个幸运儿。我宁愿错过一千次出国或别的什么好机会，也不愿错过你的每一个笑容和每一声啼哭，不愿错过和你相处的每一刻不可复制的时光。 是的，还有什么喜悦可以和成为一个父亲或母亲相比，还有什么诱惑能胜于孩子明澈的眼神纯真的笑容，能胜于那花蕊一样娇柔的生命对我们的召唤。没有什么爱，能胜于这天性使然的亲情----我们与生俱来的父性和母性，人性中最人性的部分。为了妞妞这个和自己相同的生命密码，一个父亲开始了心甘情愿有滋有味的付出和辛苦。 他说：爸爸从给你换尿布中品尝的乐趣不亚于写出一首好诗！妞妞，你改变了我看世界的角度。我独来独往，超然物外。可为了你有一个干净的住所，哪怕世界是奥吉亚斯的牛圈，我也甘愿坚守其中，承担起清扫它的苦役。我已经厌倦了做暴君的奴隶，却被你的弱小征服。你的弱小召唤我们迫不及待为你献身。孩子给与了我们无与伦比的爱的感动和喜悦，前所未有的感知。 他说：孩子，为我们补上了《人与永恒》中最奇妙的一章。我们迎接了那来自永恒的使者，在婴儿尚未沾染尘埃的目光中品读到永恒。是孩子带我们去跟踪草叶上的甲虫和泥地上的蚂蚁。孩子更新了我们对世界的感觉。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为孩子的付出和辛苦同时就是享乐，这奉献同时就是收获，这牺牲同时就是满足。这骨肉之情，这毫无来由的爱若陷于盲目，真的可以使你为孩子牺牲一切，包括你，包括天下。 孩子，让我们开始反思爱的真正含义，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他说：我们从小就开始学习爱，可我们最擅长的始终是被爱。直到我们做了父母，才真正学会了爱。在成为父母之前，我们不是首先做过情人吗？一切深笃的爱情必定包含着父爱和母爱的成分。深爱的双方，潜在的父性和母性就会发挥作用，不由自主地要把情人当作孩子一样去疼爱和保护。当我们做了父母，回首往事，便会觉得，爱情中最动人的东西仿佛是父爱和母爱的预演。 付出比获得更能激发爱。爱是一份伴着这付出的关切。父母更爱子女，乃是因为给予者更爱接受者，世上最珍贵之物是我们付出最大代价的东西。因为父亲的角色，他更加懂得了爱。他说：孩子，你净化了我看女人的眼光。你使我明白，女人都曾是女儿，总是女儿。愈是爱我的女人，我愈是要这样看她。 读着一个父亲和女儿短暂的相守，我只想说，让我们珍惜吧，珍惜我们生命里所有无法复制的爱的感动和喜悦，珍惜所有美好的爱的时光！ 爱，不怕徒劳也绝不徒劳！ 存在过的爱无法复制和替代 　　小小的妞妞，用她百合花一样美好的生命，给予了周国平一个父亲最真切的爱的喜悦和思索，可她只能是一个父亲心底永恒的长不大的女儿，她如同天使一样在人间短暂的停留亦给予了一个父亲永恒的伤痛。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痛过丧女之痛。可是面对残酷的命运，我们能说什么？一个父亲又能说什么？！即便他对着苍茫大地，撕心裂肺地哭喊：上帝呵，我绝不宽恕！即便我们揪心地追问：上帝啊，你让人老，让人死，你怎么能不让人麻木！可是，面对命运，我们的呼喊和追问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们就是拼尽全力却无法作为。即便我们愿意拿性命去交换，可是命运不是我们随意把玩的陀螺，它只按照自己的轨迹旋转。一个父亲，面对女儿的绝症无能为力的父亲，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孩子有限的生命里给予更多的爱与关怀。他每天写着日记：世人频频说着“扼杀在摇篮里”的比喻，唯有守着空摇篮的父母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爸爸中年有你，等你长大了，爸爸就老了。想到你如花盛开的时候，爸爸要离开你，爸爸怎么舍得啊！谁能想到，是你先要离开爸爸。谁能想到，今生今世由我亲手送终的第一个亲人竟是我的女儿！ 他要赶在女儿离开之前，让她去看小河，看流水，看清风明月，看花鸟虫鱼。黄昏的时候，一个父亲，抱着花儿一样的女儿，坐在小河边，在晚风里，他的臂弯是最温暖的摇篮，这个时候，他说：世界离我很远很远。我眼中只有你，我的孩子！可是，再深切的爱，终究无法阻止命运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妞妞，花儿一样的孩子，永远的女儿，最终还是在父亲的臂弯里，永远地睡去了！ 孩子未走之前，很多人劝他，再生一个吧，就当是这一个。可是这个父亲说：每一个生命，都无可替代。真实的爱是非常经验的，以对象的存在为前提，我们不可能去爱从未存在的事物。然而，一旦存在过，爱过，就全然不同了。失去所爱，那留下的空缺将永远暴露在我们心灵的视野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或遮盖，而所爱的存在也将因这空缺的无可弥补继续无可替代。 是的，存在过的爱无法复制，更无法替代。她会与我们的生命同在，并在永恒的思念与追忆里得到永生。 爱，不怕徒劳，也绝不徒劳。 　　有人劝说，既然孩子没有了未来，不如放弃，早些解脱。让他不必徒劳。可是他说：有一千条理由让你早走，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这条理由胜过那一千条理由，它就是我对你的爱。 我无法忘记在妞妞走后，这个父亲的一段话：“你在时，我抱你不够，因而觉得时间太少，你走了，我的怀里空了，突然发现时间毫无用处，我不知道拿那么多时间做什么，也许时间只有一个用处，它会帮助我——是帮助我一天天向你走近。” 他说：深陷灾难的深渊，我已不复理解那些为自己孩子的小缺陷遗憾的父母们。小病小灾简直是福，是与我无缘的人间喜剧。读到这句，我们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感恩，感恩命运给了我们和我们的亲人一起面对小病小灾的机会，感恩有那样的机会让我们表达我们的爱。我们还要什么回报？爱，如果有表达的机会是多么的幸福，我们有机会给予，对方有机会接受，这就是最大的满足！ 其实，我们从来不怕得不到任何即使我们很想得到的东西，我们怕的是失去我们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为什么失恋会是那么痛苦的事，很多人或许认为在于被爱人抛弃的痛苦，其实最重要的不在这里，而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那段曾经彼此呵护过的感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失去了。任何感情都是这样，倾注过，付出过，爱过，不求回报，只想用生命微弱的力量握紧它。可我们活着的世界，总是有一些力量，在它面前，爱，眼泪，显得软弱和无助！可我们并不会因为无助而放弃去爱。 徒劳吗？爱不怕徒劳。也绝不徒劳。 纯粹的爱，永不会去要求回报，可爱的回报就在我们眼前。爱的报酬，就是我们在付出爱的时刻巨大的满足与幸福感，就是无怨无悔的执着和释然。如果我们从生下来就看到死，而忽略了生命的过程，那么活着还有什么现世的价值和意义？如同周国平所说：过于看透，我们就无法执着。是的，我们活着，需要执着，执着于爱与美，执着于信念的坚守：无论最终是否抵达理想的彼岸，只要全心地付出过，就无憾无悔！ 在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最终都有一别。既然我们不能拒绝分离前的厮守，那么为什么我却要舍弃和你的欢聚呢？死神最终会把我们的最爱夺走，可是却夺不走我们互相给予的爱的馈赠。 如同周国平所说：孩子，你让我做了一回父亲，我刚刚上瘾，你就走了。你让我只做了片刻的父亲。可是，你在我身上唤醒的海洋一般深广的父爱将永远存在，被寂寞的天空所覆盖，轰响着永无休止的呼唤你的涛音！ 我活着是暂时的。我失去我的孩子也是暂时的。岁月之流终将荡尽我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和悲剧。 为了爱，只要我们拼尽全力去努力过，在拥有时，只要我们用心去珍惜过，那么，无论命运给予我们怎样的结局，亦当能坦然受之。 爱，不怕徒劳，也绝不徒劳。 我们来过，爱过，珍惜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