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头

李少云

葛老头八十了，身板挺硬朗，可是却有些老年痴呆。老伴去世的那天，葛老头始终以为老伴还健在，只是去街市买菜，长时间的没有回来而已。家里人忙着处理后事，葛老头始终见不着老伴，有些心慌，在屋里不停地转悠，嘴里不停地唠叨：“去看看你妈，你妈岁数大了、老了、有些糊涂，别走丢了……”“没事的，爸，你放心地坐会儿，妈才刚刚出去，丢不了，一会儿就回来……”女儿赶紧劝着，深怕父亲反应过来，伤心过度……葛老头有些坐不住，又站起来转悠着，而后去鞋柜取出皮鞋穿上，喃喃自语道：“我去看看，你们不管你妈，你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孝顺……”“爸，你别出去，妈就回来了，你出去找不到妈，你自己又丢了咋办？”女儿焦心地拦阻。“哦……”葛老头想了想，犹疑着，又脱了皮鞋换上拖鞋，无奈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着愣……四个女儿相互商量好，从大姐开始，每人一个月，轮流守护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让老父亲能够安度晚年。可是时间不长，只是轮了一圈，四个女儿谁都感到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实在是照顾不好老父亲。葛老头不是那么让人省心，悄悄地跑出去一回，走丢了，一整天都没吃没喝，只穿着一件衬衫着了凉，在民警的帮助下才被找到。大姐离婚已久，一直孤身一人，虽已退休但还要哄着外孙；二姐和二姐夫在外地工作，回来一趟不容易；三姐和三姐夫在打工，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轻松；最小的离婚时间不长，孤身一人还多病，也在打着工，女儿刚上大学，经济负担不小。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身不由己，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姐和妹妹们商量着把老父亲送到养老院，妹妹们意见分歧很大，都不是很心甘情愿，那样的话老父亲会更加的可怜。最终，葛老头还是进了养老院，起初以为是去旅游住在酒店里，后来才明白过来，便天天念叨着：“我要回自己家，我要去看老伴……”“爸，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妈去旅游一段时间，回来后就会带你回去……”四个女儿和两个女婿轮流的、偶尔地来养老院看看老父亲，说着同样的、无奈的话。葛老头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伤心地说：“你们一点儿不孝顺，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见你妈……”过了一段时间，葛老头有些安稳了，和一个长得像老伴的人走得很近，谈天说地，嘘寒问暖，一块儿吃饭，一块儿院里赏花，一块儿坐在长条椅上乘凉，一块儿看太阳落山，看彩霞满天……葛老头精神了许多，也愉快了许多。好日子总是不长久，那老伴的家人发现了问题，执意的让养老院分开了两位老人，一个在养老院的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两个人永远的被隔开，永远的不能再相见。日思夜想的葛老头病了，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感冒得不轻，接出去住了几天医院。葛老头病好了，也越发痴呆的厉害，无奈的女儿们把老父亲又送回了养老院。葛老头依然惦记着老伴，天天不时地、自言自语地念叨上几句：“老伴，你去街市买菜了？怎么还不回来？女儿说你去旅游了，还拿着我的存折，我想取点钱买机票，我要去找你……”“你说说，你咋回事儿？丢下我一个人……”葛老头继续念叨着，唉声叹气，背着手反复地走来走去。“葛老头，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管理人员会来催一催，不然，葛老头就会在屋里转悠一天，或者傻愣愣地坐在床头不动。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葛老头一直惦记着老伴，一直念叨着老伴，但总是盼不来老伴。葛老头好恨自己的四个女儿，把他这个没用的老头关在这里，永远的没有了自由。见到偶尔来看自己的女儿，又如同是看到了大救星，忙又哽咽着哀求道：“女儿啊！带我回家吧，我要陪着你妈，你妈一个人很孤苦……”“嗯……”看到父亲老泪纵横，女儿也掉着眼泪，然后安慰道：“过几天就要过节了，到时候带你回家……”“爸，再见……”女儿又要走了，老父亲失望地倚靠在门口，泪水连连，哽咽不断……日子就这样反反复复，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情景，女儿们轮流地复演……葛老头实在熬不下去，终于撑不住，又病倒了，再次地住进了医院，挂着那没完没了的点滴，始终不见病情好转，钱也花得如流水。四个女儿和两个女婿轮流守护在跟前，也集中在一起商量老父亲的医疗费用，钱从哪儿来？小女儿保管着老父亲的存折，四姐妹为钱这事意见分歧很大……罢了，罢了……葛老头知趣地走了，去追寻自己的老伴了，只是眼睛还没有闭上……火葬的那天，葛老头还未被火化，但是骨灰盒却出来了，原来是火葬场搞错了人，于是动了众亲朋的怒……最后，还是火葬场妥协，赔偿了葛老头女儿们一笔费用，那是葛老头临走留给女儿们的最后一笔钱…… 二〇二〇年七月十四日发表于《青海读书》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