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四碗面

娟子

红烧大肉面

　　我13岁的那年，国庆节的这天，姐姐们凌晨都出门了。大姐，二姐去参加国庆游行，三姐早早的就去武林门占位置看游行，妈妈去帮亲戚家翻丝棉了，只有我和爸爸在家。早饭后，爸爸叫我去洗碗，那时门口的余杭塘河水很清，家家户户都在河里洗碗淘米洗衣赏。爸爸说，你把碗放篮子里，以免等下打碎。我说就这么几个碗手上端着就可以了。可是当洗好碗上台阶的时候，和一个下来洗衣服的人手臂擦了一下，我手一松碗全落地打碎了，真的给爸爸说着了，只剩下手里的一把筷子。我拿这把筷子回家，胆怯地对爸爸说：“爸爸，我碗全打碎了”。“你看你看，刚才跟你说的要放篮子里，你就不听。”爸爸责备了我几句，我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坐在后院闷声不响地生气，一是因为姐姐们没有带我出去，二是因为碗打碎被爸爸责备，三是打碎好几个碗我自己也感到很内疚。爸爸做完事到后院找我：“你打碎了这么多个碗，还好意思哭。不要生气了，爸爸带你到卖鱼桥去荡一圈。”那时候的卖鱼桥虽然说是城外，但是有十里银湖墅之称，是南北客商的云集之地，是拱墅区商贸文化的中心。那里有杭州市的轮船码头，有电影院、有景福百货商店、有著名的天禄堂药店、有红艺照相馆、还有新华书店等等。一听爸爸带我去买鱼桥我立马破涕为笑。

爸爸牵着我的手，我们去卖鱼桥了。爸爸没有带我去商店逛一圈，而是直接去了景福百货商店对面的当时最大的面馆，这个面馆的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我记得这个面馆楼上楼下有两层。我们一走进去，服务员就迎了上来。爸爸显的财大气粗的样子大声的说：“来两碗大肉面。”其实爸爸兜里没多少钱。爸爸付了钱，是0.32元一碗。我心里暗暗高兴，有的吃肉了。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大肉面端到了我们的面前：酱油色的面汤上面漂着葱花，面条上躺着一块很诱人的，大而薄的红烧肉。我还没有动筷子，爸爸就把他碗里的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小声的说：“爸爸你自己吃嘛。”我夹回去，爸爸又夹过来，索性将肉埋在了我的面条里，我不再推却，开始慢慢品尝红烧肉。爸爸一声声吸溜声，吃光了面，喝光了汤，坐在旁边耐心地等着我，让我慢慢吃。吃完了面我们路过了电影院门口，爸爸给我买了一根四分钱的赤豆棒冰。我带着满足的笑容，跟爸爸回家了，上午不开心的事一扫而光。

这就是父亲，当你做错了事，责备了几句，又心软了，内心怕你受了委屈，又反过来安慰，让你在国庆节能快乐度过。真是父爱如山啊！

黑芝麻酱面

1966年的夏天，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全国轰轰烈烈的大串联活动开始了，所有学校都停课闹革命。我们这一届年龄小，够不到大串联，也闹不了革命，所以整天在家无所事事，我就在这一年学会了骑自行车。有一天，我突然想骑着自行车进城去看大姐，我的大姐已经结婚，住在了城隍山脚下。大姐好久没回家了，我非常想她。我自行车学会不久，不敢独自去城里，就约了一个同学一起去，我们两个人从莫干山路骑到了延安路，在胜利剧院不到的地方，我的裙子宽紧带坏了，我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推着车子，在学士路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弄堂里，同学和我好不容易将宽紧带修好，又继续赶路。终于从延安路到河坊街再穿过了鼓楼，到了十五奎巷井弄28号我大姐家，一路上有惊无险。当我出现在大姐面前的时候，大姐又高兴有吃惊，她说：“小娟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样来的”？我说：“我是骑脚踏车来的，她是我的同学”。姐姐又说：“你们的胆子太大了，城里汽车那么多。妈妈知道吗”？“不知道的，我自己来的”，我说。我们喝了水，稍作休息，大姐带我们出了鼓楼来到了河坊街的一家面馆。大姐点了三碗麻酱面，因为天气热，这是凉拌面，每碗是0.25元，是事先就在橱窗里凉着的。营业员立马将面端到我们面前。黑芝麻酱面色香味俱全，还没有吃就闻到了香味，黑黑的芝麻酱，绿色的黄瓜丝，红红的胡萝卜，大姐叫我们搅拌均匀。当我吃到嘴里那个香啊，这是我第一次吃麻酱面，一会儿就把麻酱面干完了。吃完面，我恨不得将碗底的麻酱也舔干净。面吃完了，大姐叫我们快点回家。说：“哎呀，你们要骑那么远的路，我真是有点担心”。说着她递给我两毛钱，她接着说：你们骑一段路休息一下，停下来买根棒冰吃吃。路上千万要小心啊”！大姐一脸担忧。我依依不舍离开了大姐。

大姐已经结婚，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也很拮据，但是她永远对妹妹们好。大姐漂亮温柔、勤劳贤惠，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大姐集中国妇女所有优点于一身。我心中永远可亲可敬的大姐。

（和我一起骑自行车去大姐家的同学，也在我的朋友圈里，不知她会不会想起来。）

丝瓜鸡蛋面

　　我在学军中学读书的时候，上学，放学都是步行的，从来不坐公交车，单程大约要走四、五公里的路。每天从家里到学校走两个来回。从家门口的余杭塘路出发，途经文一路文二路，学校在文三路。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都是绕小路走，从家门口对面的村庄穿出，走到十路公交车的公路上，就是现在的教工路的前身。那时候这条路是石子铺的路，汽车开过灰天灰地。每天上午四节课下课，一路小跑回家吃中饭，然后吃好饭再去学校。就是为了省一点伙食费，很少在学校吃午饭，就是买几元钱的饭菜票，也要等到下大雨，下雪天才在学校吃。有一天回家，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碗面，是丝瓜鸡蛋面，丝瓜是后院种的，鸡蛋是自己家的鸡生的，面肯定就是妈妈烧的。我一到家大哥已在门口，热情地跟我说：“小娟，今天中饭吃面，这碗面是你的，肚子饿了吧，快吃”。我立马坐下来吃，肚子饿得慌，我狼吞虎咽。大哥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问：“好不好吃啊”？“还好吃，就是觉得有一点酸了。”我答。哥哥又说：“可能是妈妈醋放多了”。因为肚子饿。我也没多想。只看到哥哥看着我坏坏的笑。等我吃完了，说：“你为什么老是笑”？他大声说：“哈哈哈，你的这碗面为什么这么多？你知道吗？因为今天的面馊掉了。我们都没吃完（二个侄子也没吃完），倒掉的话妈妈要说的。所以我们就把吃不完的全部并到你的碗里了”。“原来是这样。你们太恶心了，我要吐了”。我生气的说。妈妈出来了，批评了哥哥：“你们不应该把吃不掉的面倒在妹姊的碗里”。并且安慰我：“没关系，吃了就吃了，面是在生的时候馊掉的，我淖过水的，烧过就没事的”。我打着饱嗝，一会儿又要去学校了。那时候因为没有冰箱，每家每户遇到食品馊掉是经常的事，舍不得倒掉就煮一下再吃。

我大哥风趣幽默，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拉得一手好二胡，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他在家，家里就充满欢声笑语。

对虾面

　　我和我老公谈了五年恋爱，只要有空我们就相约沿着西湖骑自行车。南山路北山街白堤苏堤……骑过无数遍，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累了就在西湖边坐一会儿，饿了就去面店吃碗面，从来没有去过饭店点菜吃饭，因为工资不高，点菜吃饭是很奢侈的事情。面条吃了最多的是杭州人爱吃的片儿川，好吃价格又适中，去了次数最多的是知味观。有个星期天我们又沿西湖骑了一圈，然后中午到知味观去吃面条。那个时候知味观是里外两间，没现在这么大，永远都是客朋满座。我们好不容易找了里间角落的两个座位，我们的座位旁边有一只茶水缸，是供客人喝的茶水。老公去开票点面，开好票过来对我说：“我们今天吃对虾面”。“很贵吧”，我问。“还好，四角二分钱一碗，嘎大的虾我们没吃过，吃吃看。”他答道。接下去就是等面条上桌。等面条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过来了一个女管理员，她要将茶水缸搬到外间，方便客人饮用，但是她试了一下，搬不动。这是一只老式的缸，自身重量重，里面还有热开水。我老公过去说：我来帮你搬吧，搬到哪里”？管理员觉得不好意思，说：“我们一起抬吧”。但是二个人抬时她根本无从下手，因为开水是烫的缸也就烫了，缸又重又烫。“还是我一个人来吧”老公说着一鼓作气搬起缸就走，放在了管理员指定的地方，直到把缸放稳，固定在一个位置上。我们又继续坐着，等面条上来。这个时候，女管理员又来了，她说：“你们的面单子给我吧，我让后厨给你们优先烧面”。不一会儿面条上桌了，鲜红的一对对虾卧在面条上，还有一棵绿绿的菜心做陪衬。我们开始吃面条，夹起虾准备吃，哇！原来是两个半只虾，是一只虾被刨开成二个半只放在面条上的，一眼看上去是两只完整的虾。我们两个相视一笑，虽然只有一只虾，但是是很大的一只虾，配上一颗小青菜，也是色美味鲜。对当年来说，对虾也是稀罕物，0.42元一碗的面已经是知味馆最贵的面条了，也是我们谈恋爱期间吃的最高大上的一碗面。

每当回忆起这些小事，也是幸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