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蓟州名村荒地庄

柴郎

<p>村头小桥</p> <p>荒地庄在哪?在蓟州古城南部30里处即青甸洼的东北沿。蓟州又是何地?就是“渔阳鼙鼓动地来”“安史之乱”的渔阳——渔阳与蓟州二名,交替更换了多次,实乃一地也。渔阳自秦汉已有此名,因其城在渔山之阳故名之渔阳(而渔山则是因其山顶上有锅盖大小的贝类化石而得名,之前称作“笄头山”——由其形状如男人发簪而名之,《史记》上写作鸡头,书上云:“黄帝西至崆峒登鸡头”——黄帝的故都在迁安),属于战国燕之地域;燕之都称蓟,而又有“蓟门关”在此境内,故又称蓟门。古时的蓟州则是由渔阳、三河、玉田三县组成的。实京东之左卫,燕辽之咽喉也。</p> <p>蓟州古城</p> <p>在此境忽然变凹“嵌入”了一片沼泽!何以至此?乃州河、漳河、泃河三河决口而形成的湿地也;若问其广若何?竟达“周30余里”。在古代,青甸洼河岔纵横,芦苇无际,群鸟蔽日,是皇家獡猎的好地方,史称自宋辽以至明清,北京的皇家帝冑常来于此走马逐兔,弯弓射雕,擎苍牵狗,野炊垂钓,真可谓耍得不宜乐乎!此在《蓟州志》中多有记载。而这片乐土的守护者则是由荒地庄的柴、蒙两家负责的!这可不是信口胡诌,有本地《县志》为证!</p> <p>插秧时节</p> <p>青甸洼鹭鸟</p> <p>青甸洼养鱼池</p> <p class="ql-block">清朝《蓟州志》中记载:东塔庄以南青甸洼为皇家草料场,康熙三十三年,委派柴天亮,蒙天星守护此区域。此二人结茅而居,周边称之为“柴家窝铺,蒙家窝铺”。他们经常骑马巡视着这片土地,如此过着逍遥神仙一样的日子。随着岁月的流转,他们见证了青甸洼的物产丰饶,景色秀美以及人烟的稀少。有一天他们突发奇想:我们何不在此安家置业(如周边村子来租赁或者购买皇家旗人的土地一样)?于是便有了他俩将各自的家眷迁来此地生活繁衍而逐渐形成了后来的上百人村子——荒地庄。据说柴、蒙两家守护青甸洼达好几代人,直至清亡之后才终结了使命!</p> <p class="ql-block">柴家祖传的唐代大海碗!</p> <p class="ql-block">柴家祖宗用过的水罐!</p> <p>岁月悠悠,现今的青甸洼早已古景不再了!解放后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这里逐渐被“蓟州五七干校”的右派和走资派们变成了万亩荷塘以及一望无际的稻田了(听说还有于桥水库的搬迁户也功不可没)!今天的青甸洼算得上“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了;样子虽然变了,但风景依然独好;只是失去了古代的野趣而已(这里的兔子和老鹰几乎绝迹,后来有明白人敦促现政府出台了一些具体的保护措施,青甸洼才又有了生机)。</p> <p class="ql-block">下图是文革时期杨家楼中学送给我村的墨迹(这是当年人民公社领导请徐悲鸿的学生王耀先生在文革时期给我村手绘村史连环画作品后委托我父亲带着贫下中农代表到周边学校展出时杨家楼中学送给我村的纪念品。王先生的这组宣传画是表现我村在共产党领导下搞土改以及新旧社会变迁的水墨画,此作品图文并茂用来教育下一代的效果非常好,只可惜那些图画作品现在都不知所踪了。王先生过去跟父亲是好朋友)!</p> <p>村民大门口</p> <p><br></p><p>环境的变迁,此乃天意也,非人力所能抗衡。这我们没什么好惋惜的,就顺其自然好了!如当年北京市的古城墙,说拆也就拆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想祈盼一两个有见识的文弱书生岂能阻挡的了?还有现代的三峡大坝,雄安新区建设也是如此!这些匆忙上马的项目所造成的环境破坏都不是掌权者所看重的(中国老百姓历来惧官)!但历史是公正的,它从来没有饶过谁:天道至公,先屈后申,人类总是在动荡的灾难中前行却不吸取教训!古人说:“遭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其实许多灾难都是人为的,我们人类确实可悲!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的就像小蚂蚁一样弱不禁风。所以我们只有去感恩、敬畏天地才是正道!至于文革时那些“战天斗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思想也只是吹吹牛罢了!殷鉴不远,60年三年自然灾害我们荒地庄就深受其害,村民野菜充饥搞得的我们庄稼地里那些能够吃的野菜都绝迹了,好在青甸洼人烟稀少,野菜多多,荒地庄才没有像其他地区发生饿死人情况;但没成想光吃野菜,村民们都吃成了胖子了——全村的人都发生了浮肿现象。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现在60岁以上的老人都记得那个挨饿的年代!衣食无忧是生存的基本条件,而在这方面荒地庄的列祖列宗们就做得非常好,他们从最初建村至解放初期,荒地庄没有发生过饿死人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外出要饭的事情!这不得不说是我们那些列祖列宗的优秀!你想,他们在生产力尤为低下的情况下,能在沼泽边上把这块荒地发展成人丁兴旺并成为远近闻名的村落,确实不简单!可以想象荒地庄的始祖们是怎样的一种虔诚啊!他们一定也如他们的先祖那样怀着感恩、敬畏之心来向老天爷祷告这件事情的(敬天、敬地、敬祖宗是中国古人的传统,我们的后辈子孙不应该中断这个传统)!祖宗们真的很了不起!据长辈人讲:荒地庄的两位始祖,见青甸洼的东北沿水草丰茂,觉得这是个上好的风水宝地,于是就将家乡的亲人带来这里与自己结茅而居。他们一边开垦荒地,一边繁衍子孙,直至后来形成了上百人的村落。先祖们尤为注重名的称呼,他们崇尚“名实相符”!认为有了好的名字就等于成功的一半。尤其是村名和人名的命名更为重视。人们历来讲究“村有村名,人有人名”,而寻常的百姓更是把取名当做一生中重大的事情!在这一点上荒地庄的命名也毫不例外!我们感谢荒地庄先祖们的睿智!这里的柴氏先祖他们不愧为柴姓的老祖宗——高柴(齐文公的孙子,孔子七十二贤人之一)的子孙,他们虔诚地践行了那些古儒者的风范和理念(也可以说是一种融入血液的习惯)——因为荒地盛产柴草也,所以才叫荒地庄。他们遵从了“名实相符”的古训!还有,古儒者讲究“忠孝仁义耕读传家”,而村子里的蒙氏之蒙则含有启蒙,蒙童之意(《易经》上有蒙卦)!所以这里的村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践行了好学明理的习俗,这些都是天意也,以至于我们荒地庄之名书香遐迩。你想,一个百十来号的小村庄能出了这么多的秀才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了(还出了一个天津九河末梢抗洪督管——拔贡出身)。而此等荣耀在周边村子是不曾有的(“东方亮起启明星,柴天亮,蒙天星,”——两颗光灿的启蒙之星!)!</p> <p>后街</p> <p>西街</p> <p class="ql-block">聊起荒地庄的历史有两位顽儿主我们不得不提。请不必一听到“玩儿主”就撇嘴,更不要说“玩物丧志”那样的话。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许多重要文化都是玩儿出来的。而玩儿(娱乐)是人类历史文化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也从中取得了宝贵的成就。对此我们不妨略知一二,不会有碍于“发财有道”也。</p> <p>村边的麦田</p> <p>父亲在唐山大地震后翻盖的宅院(我的故居)!</p> <p class="ql-block">废弃的柱脚石</p> <p class="ql-block">拆老房子不再用的石头构件!</p> <p class="ql-block">荒地庄的村民们辛勤耕作,和睦相处,繁衍人口,功不可没;他们是大清王朝中的最好良民。咱们撇开那些纯朴的村民不谈,单说那些比较精明的人。时在清末民初,有两位奇士畸人,就出自咱们村。他们是农民,当然更是不俗的玩儿主(这可不是现在的玩闹啊)。一位是柴云,一位是柴立元。柴立元大家比较熟悉,他是村民柴成民的爷爷,现在咱村的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名字。而柴云则知之甚少!他是现在荒地庄三杰(成方、成元、成福)的老太爷,属于清朝人。据本村的理发匠柴业成大叔讲:柴云是个大能人——在口内外(长城内外)的江湖人中没有不佩服他的,他大有小旋风柴进遗风,这里说他再生也不为过!现在柴云的名号恐怕荒地庄人已无人知晓,但提柴立发估计村子里的那些七十岁往上的老人些许还有印象(年轻人肯定不会知道)。柴立发是柴云唯一的儿子,上过私塾,富有文化家风。每逢过年,全村的对联都由他书写。更厉害的是他饱读诗书,文质彬彬,鹤立鸡群!更为难得的是他能在大家农闲或苦夏时为全村的乡亲们说书讲古,给大家带来了无限的乐趣!如《封神演义》、《三国演义》、《七侠五义》、《彭公案》等古书,这个老爷子都倒背如流。</p> <p>徐悲鸿学生王耀(王汝岳)给柴公立发先生画的画像</p> <p class="ql-block">柴公立发先生用过的民国瓷器!</p> <p>深机井之一口</p> <p>进村公路</p> <p class="ql-block">话归正传,柴云行走南北江湖结交了许多过命的哥们,他的足迹遍布长城内外,在北方的买卖人和江湖人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村子里比较有见识的人。清朝末年,东边的村子于少屯有些杨姓人暗地里把他们的祖坟迁到了与荒地庄接壤的庄稼地里想以此改换门庭,意为:羊(杨)吃柴草也,如此可以令杨氏的子孙发财而不再愁吃愁穿了,认为西边的“荒地”里生长的那些茂盛柴草可供他们享受永年!这个举动着实令荒地庄的村民愤怒了,可也没有办法!后来经商回来的柴云得知此事后说:这好办,我们只需把“八家份子”的蒙家坟迁到东家哇的庄稼地里就可以了,迁坟的费用由我来出。大家想想,他们的眼睛被我们给蒙上了,他还能吃草吗,一群瞎子连草都看不见,他们吃个啥啊!就这样一场众怒被柴云悄无声息地平定了(古人的思维确实有趣!)。</p><p class="ql-block">柴云常年往返于北京、唐山和赤峰之间经商。他骑一匹瘦弱的枣红马,在经商途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凶险,而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据柴业成大叔说:柴云精通江湖唇典(暗语),他与关内外许多江湖侠客都是朋友,他在北京的关系可以直通皇宫大内,八营村的王家子弟能在皇宫内的御膳房行走就是柴云给推荐的(他们有此交情,后来王家的后生徐悲鸿的学生王汝岳即王耀先生亲自给柴云的长子柴公立发画像收藏至今)。柴云每次把北京的日用百货和唐山的陶瓷运到赤峰,然后再把赤峰的土特产品(皮货、牛、羊、马匹之类)再运到关内销售,而且他们在赤峰还开有贸易货站并制作烧锅酒——烧锅酒由我们东院的柴成祥的老太爷柴立本(即柴云的侄子)经营,俺奶奶讲柴云一个来回可以净赚六个金元宝(前街气派的四进穿堂大瓦房主要是靠柴云跑口外经商赚钱盖起来的并且他还在上仓开有川平客栈——大车店买卖,现在我们家收藏的青花盘子就是那时的物件)!清末,本县的商人在倒腾货物时经常被沿途土匪打劫,甚至丢掉性命也是常事,有的商人还因丢失了货物而被坑疯了的也大有人在!那些跟柴云关系好的商人在遭到抢劫时,只要柴云写上一封信就能把货物要回来。他真的厉害了!小时候我见过柴云的大照片,他身穿马褂,手里拿一本线装书,头戴瓜皮帽,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异常俊傥儒雅(只可惜这张照片在文革时被父亲给烧掉了)!</p> <p>百年老宅(荒地庄私塾旧址之一)</p> <p class="ql-block">过去装有柴云先生照片的老镜框!</p> <p class="ql-block">柴云用过的老家具——我的收藏!尤其是茶桌上摆放的那个紫檀制作的马鞍子更是显其曾经的富贵(听我奶奶讲马鞍子是给带棚子的小轿车配备的,即六坊子哑葫芦之类的木轮车,可惜解放后在人民公社时期废弃了)!</p> <p>庄前粮库</p> <p class="ql-block">我村饲料厂!</p> <p>村西漳河</p> <p class="ql-block">漳河上花岗岩大石桥!</p> <p class="ql-block">柴云的子孙个个都生的相貌非凡,这一点想必是有他的遗传基因——今天我们可以从柴氏三杰中恍惚看出他的影子,尤其是从蓟州柴成方大哥的身上更能窥见一二流风余韵:英眉秀目,方面魁身,气宇脱俗。当年我们上仓照相馆的橱窗里摆的就是柴成方大哥的巨幅照片!柴云除了与官场江湖人氏走动外还喜欢结交文化名流,他收藏的字画可惜多毁于文化大革命中了。现在仅存的柴云墨宝还有两幅在我手里:一幅是:“雅室虽不大,入读古人书”条幅。另一幅:“一九初雪才是冬,桃园结义三弟兄。大破黄巾兵百万,老爷温酒斩华雄。二九相逢冷气飘,陈公捉曹又放曹。马超行兵雪父恨,潼关割须又弃袍。”!</p> <p>清末时的荒地庄(《蓟州志》载:至光绪八年荒地庄计有58户,人口296人)</p> <p class="ql-block">听奶奶柴张氏讲:解放前我们村子着了一场天火(有说是玩军把庄西的柴禾垛点燃了)把整个村子都烧毁了;唯独柴云的独子——柴公立发先生住的茅草房和紧挨其后的一堆柴草垛没烧着(堪称灵异事件——此时的柴云已故去多年,而柴公立发先生父亲居住的青砖大瓦房早已被他的叔伯们居住了)。全村子的房子都烧毁了,而处于村中心的茅草房和比邻的柴禾垛却无损,这不得不让乡亲们感到奇怪!柴立发讲:可能是屋子里的字画保佑了我们的房子!此“字画之说”可为柴云儒雅印证。柴云享年47岁,1911年病死于牙疼。此后,他的四位本家哥们与16岁的亲侄子柴立发分家而过,其中两位哥们在分家后不久就搬到了西边的康各庄定居了。此为老话!</p> <p class="ql-block">柴氏老印章:臣柴楹印,天楣</p> <p>二百多年老宅!</p> <p>至于柴立元大爷则是个公子哥(这里我们不能说他是纨绔子弟,现在叫做享受生活),我知道他早年练过武术(程家庄的大侠李芬是他干爹),而且还会唱戏,年轻时到过北京,下过天津卫,算得上荒地庄见多识广之人。小时候我跟他学过易筋经功夫,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学到位!另外,他还跟我讲过百步神拳练法,当时我只是觉得不符合常理,压根就没练过!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很不错的有趣老头!</p> <p>柴门祖上墨迹</p> <p class="ql-block">宣统四年我村秀才柴成民的老太爷柴兰墨迹(柴立元父亲)!</p> <p class="ql-block">解放初柴润田墨迹!</p> <p>话归正传:荒地庄不仅仅是个耕读传家的文化村,它有着极为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这个村子一百多户人家,我们不能称其为大。但有许多文化技能需要我们来传承!像蒙守仁的毡子与毡帽头制作,柴业胜的木匠手艺(棺材制作得相当漂亮),柴立柱的荒地庄豆片(比桑梓豆片好吃),后街老九爷柴宝深的铁匠铺工艺以及老十爷的糕点(在御膳房干过),蒙玉田、柴立营的皮匠手艺等等都是非常有名的。我们现在虽不指望这些技艺都一定传承下去,但建议荒地庄的文化人,应该把他们的名字记录下来,以备其子孙缅怀,如此大可增助后来人的知识与素质教养,非小事一段也。</p> <p>我的涂鸦</p> <p>在这里我讲的都是老话,现在离家谋生已有三十多年了,村内的那些新人新事所知不多,所以不敢乱说。“蓟州的荒地庄”这听起来毕竟是很亲的话,而荒地庄的年轻人未必尽知它的历史,更不用说外村的人了。所以我讲老话还有用处。一切新话都必须由老话产生,方是真新,否则乃无父无母之怪物而已。荒地庄的历史现在已过三百年。眼下我们追述他还来得及,趁着现在某些老人还健在,编修村志正当其时!今年本村的俊杰蒙玉为、柴业所要赞助修志和印刷费用,我想应算是个善举。行文至此我就不复多述了。</p><p>谨以此拙文献给乡亲们品尝。是为开篇!</p><p>荒地庄后学柴成福写于津沽寓所&nbsp;&nbsp;&nbsp;&nbsp; </p><p>2019年7月30日</p> <p>柴郞近照</p> <p>柴郞的微信二维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