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生涯之我很抱歉

上官无妄

我的高中生涯之我很抱歉

图文：上官无妄
音乐：杜丘之歌（手风琴）

解题：阿X是我的高中同学，就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当年我很抱歉！

这是我的高中生涯之起篇。会不会续，我都不晓得。

回望我的高中生涯，首先袭上心头的是两个同学，一个关系很差，一个关系曾经很铁。

先写与我关系很差的同学。

看来，我的高中生涯要用倒叙法开始引申了，那么我的文字段落会有点电影的“蒙太奇”色彩。

我并不熟悉这种“蒙太奇”的处理手法，不得不用的原因是回旋于脑海里的片段是不连贯的；它们有时时空错乱，有时又支离破碎。这个很无奈，谁让我老了！好郁闷啊， 真想像现在那些达观变通搞笑的外国小哥一样来一句“xue hua piao piao bei feng xiao xiao”！（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我高中生涯里的重头戏是与混沌错乱和千里之外相连的。

进入高中阶段的学生，因为处在青春期，也可以说是处在“变态期”之中，偶尔的“混沌错乱”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说高中生涯与“千里之外”相连，打死我也不信。

诸君，若你不懂其中的奥秘，那么我们不是同代人，我的高中生涯一定与你的不一样！你不想读一读？

1986年夏天，我在北京经济学院《劳动经济和人事管理师资班》结业，从杭州返回家乡就接到了一项任务：为筹建市电大《劳动经济人事管理》专业辅导站的电教设备造一份“预算”。

这个不轻不重的任务，我也得做一个市场调研。我在人民路一家教育仪器公司门口刚停好自行车，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不远处走过来，那不是阿X么？一个十七年没见过的高中同学！

八四年从外地调动回家后，我还没来得及与高中同学好好聚聚叙叙旧，不久就去杭州“进修”了。现在回来第二天，就遇见一个老同学，心里那份欣喜就堆在脸上了。

我迎着他走去，十多年不见的热情，都融化在与之握手上了。他不喜不悲地回答了我“现在在哪里工作”的客套话后，就淡淡挥手作别了。

刹那诧异之后，猛然回过味来：我有一句重要的话要对他说！想追上去说一句：“阿X，对不起，当年我很抱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好冷漠哦，阿X，连一个抱歉的机会都不肯留给我。

64年9月，是我变身高中生的月份。那时喜欢在兰上衣上挂一枚校徽，这不单是一种身份标记，也是一种别致的装饰。进入青春期的人们大抵也同时进入“装饰期”，后来连把口罩塞在蓝色棉衣里，露出领子下的两条白布带子都成了一种时髦。衣服样式和色彩都单调的时代潮流，也无法淹没年轻对美的追求。即使是在寒冬，我们也有法子让美在冰雪之上绽放！

那校徽，老师佩戴的是红色的底，学生是白底的。我想，那也是有寓意的；与满腹经纶的老师比照，我们就相当于白丁了，不是吗！

世事难以预料，两年后，师生关系就逆转了！我们成了改天换地，扭转乾坤的先锋，不可一世的老师们成了“臭老九”。

“知识分子”那年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所以后来，当我们即将奔赴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时，时代很及时地为我们启用了一个新名词：知识青年。是的，有知识，还很年轻。旭日东升不久，来日也很长，大放异彩的日子正等着我们。

那年，开始给街道、商店、书店、电影院等地方改名，好像挺时髦的。哦，那不叫时髦，那叫“破四旧”，是革命。

将这种改名叫革命，也挺符合事实的；各种名字一改，一切都耳目一新了。被搞晕的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你看，他们都搞不定家里哪些东西可以留着，哪些东西留着是个祸害；甚至，他们上街都找不着北了！

我偏爱的校徽是不能戴了，但有了新的识别标记。参加“破四旧”的革命行动时，我们会在手臂上套上一个印着三个字的红色袖章。有那袖章在手，指那搜那，无人敢拦。

那个伟大的“破四旧”运动，我就参加过一次，事后却常心存“歉疚”。那天突然遇见阿X，他上车离我而去的那一刻，这种“歉疚”感愈加沉重。

与阿X的重逢，他没有给我一个表示歉意的机会，是有点沮丧。我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会有机会的。

1987年，那个高中毕业二十周年的伟大聚会，老师同学济济一堂。我想机会来了，可阿X不来，你奈他何！后来每年一次的班级同学会，也没有他的踪影。他心里有个结？是他不想看到哪个男同学还是不愿面对那个女生？！

我的直觉告诉我，阿X还在人间，他一定还在等某个同学的一个道歉。他等的不是我，要不，我与他重逢时，他不会与我握手的。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班同学里被抄过家的，也不是阿X一个人，还有另外几个同学的家里也领教过这种无奈。可是在我们班，被自己的同学去抄了家，阿X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设身处地一想，被自己同学抄了家，无疑是埋在阿X心里的一根毒刺。八六年夏天的那次偶遇，我本来可以帮他把那根毒刺拔掉，可是他没给我机会。他等的人不是我，他知道是谁吗？

学生时代，我在班级里也是个“话痨”，几乎没有男同学谈不来的，可阿X是个例外，没有和我唠过。

我和阿X没仇，绝对没。年轻时，我的性格开放无忌，群唠时听到不入耳的话，会不经意冒出调侃和嘲讽的话语。可是，对阿X，我绝对憋住了，从没嘲讽过他的“结巴”。

当我被一伙酷爱钻研数学难题的同学围在身边，用同余式给出整除难题的另一种解法时，阿X从来也不靠近凑一次热闹；当我们一伙天南海北谈古论今挥斥方遒时，他会咬着下唇似笑非笑地从我们边上挤过，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嫌弃！

阿X因为“结巴”，所以不愿意和我们多说话？其实未必啦！那时，他喜欢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哦。这个没人告诉我，是我晚餐后的推理。我见过几次他俩之间的互动，阿X笑眯眯的，说话还挺溜的。

我就奇了怪了，阿X应该是和我们说话很溜，和女生说话结巴啊，怎么搞反了呢？为什么到了我面前，你就咬着下唇没词了呢？难道，那时我就处在你“鄙视链”的下端了么？没必要那么骄傲嘛，你喜欢的女生没在我眼里，我比你懂。我喜欢的女生在邻班，因为我已经知道“距离产生美”了！

要说，此生有不止一次做了就后悔的事，可是让我耿耿于怀的第一次，就是那次“抄家”。我怎么莫名奇妙地就去了呢？那次，我有得选吗？没有！不是每个学生都有这个机会的，这是我带上那个红袖章参加的第一次革命行动，不能往后退。

别小看那个印着三个字的红袖章，开始有资格套那个红套套的，全班不到一半人！

班级同学之间的“阶级阵线”，我是在复课闹革命后，才差不多搞清楚的。政治嗅觉，我总是比人慢一拍，没有闻风而动的先锋素质。

在我们面对“四个面向”时，为了班级里那唯一的一个“面向工矿”的留城指标，工宣队和班主任把每个学生的履历查了个“底朝天”。XX、XX没资格留城的消息在暗地里行走，不知道是谁泄的密。

那个“惨烈”的“底朝天”，让我心里一震。龟龟隆的咚，在学生登记表的“家庭出身”一栏里，填上“工人”的同学，全班就我和体育班委两个！剩下的“根正苗红”，就数那些住宿的农村同学了，他们大都填的是“贫下中农”。（无妄注：在留城名额的抉择中，我败下阵来，体育班委的工人血统比我更纯一点，可这事没伤及我俩的同学情。我在《人生能有几回醉》里记过这事。）

搞清楚我班的阶级阵线之后，我有点后怕了！这是怎样的鬼使神差啊，近二年，住宿的农村同学里和我走得最近的L同学，是“富农”的儿子！与之相反的是，我与根正苗红的贫农儿子团支书Q同学却若即若离。我这不是生生把自己的政治生命给玩残了么！那一刻，我上官无妄追悔莫及；经常和富农的儿子假装讨论数学物理，入团还有我的戏么！

阿X是什么出身，我真的没搞清楚，就知道他的成色比我差一截。可是，一定有人知道；要不，我参加的首次行动，带头大哥为什么会选定他家呢。

那次，当我们的队伍抵达他家时，我就觉得选错了对象，此行将一无所获。以我的直觉，那个提供线索的家伙脑子有问题。事先查了档案吗？谁有这个资格查！

按我的眼神，有两点基本判断。首先，他家明显是城市市民。除非是逃亡地主，家里绝不会藏有什么“变天账”，那种记着什么土地被XX家分走了的东西。其次，他家那个模样也够不着深宅大院的边，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没有石狮子蹲在大门前，也没有前庭后院的，一个普通的市民之家。当然，二层的私房，比无产阶级的我家住工人宿舍强。

要不是把阿X家压在二楼箱底的金首饰抄走，那次行动的收获就归零了，没有搞到一点别的“封资修”东西。

整个行动，我就像个监督者一样袖手旁观。还好，没有打砸烧，也没把家里环境搞成一地鸡毛。（无妄注：当时我暗忖，幸好没去我家；要不，家里那本“大戏拷”不明摆着是“封资修”么！）

队伍的“带头大哥”似乎熟悉阿X家的地址方位，一路直奔他家而去，我落在最后，像个督战的长官。阿X在自家门口，阴郁的眼神逐个扫描着踏进家门的每一个人。

我们队伍离开时，他也这样审视着每一个离开他家的人，至今我还记得那个眼神。我想，当年他一定用他那眼神将我们杀死过两回了。

也许，那次行动，他家受损不大；也许，那次行动，他家损失巨大。那是一次大庭广众下的公开羞辱，那鞭子是抽在人的心底的！

至今，我依然没有再次见到阿X。我心里有一点歉意，若哪天再遇见，我会对他说出来。如果就此别过了，那我就先在这里说了吧：阿X，对不起。那年的行动，我很抱歉！生而为人，我真的很抱歉。

感谢你的访问！这里的文字都是自己学着写的，它们永远待在这个空间里。没有美篇小编的关照，我的文字就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无妄会被每一个访者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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