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何谓故乡?故乡是指故土、家乡、老家或祖上所在地。人们常把故乡视之为自家的“根”。从这个意义上说,故乡就是家的源起。我的故乡在哪里?答曰:木兰山乡是故乡。我的故乡,乃湖北省黄陂县长轩岺(乡)张家冲(今武汉市黄陂区长轩岺街木兰山村)。张家冲有上下湾之分(我们在下湾),解放初期也就一两百户“烟门”(人家),村子不大却名闻遐迩,只因她位于木兰山麓,而木兰山则是名扬海内外的名山。木兰山离武汉市70多公里,离县城前川镇30多公里。下面的黄陂旅游交通示意图(源自2015年5月18日《长江日报》),清楚地标明了木兰山、长轩岺、张家冲和武汉市的相对位置。</p><p><br></p> <p>木兰山所以名扬天下,原因有四。一者木兰山是我国古代巾帼英雄木兰将军故里,山因木兰而得名。有说木兰山始称于南齐永明三年(485年),木兰将军死后葬此,后人感其忠烈,为之立碑建祠修庙树坊,遂改山名青狮岺为木兰山。还有说此山原名牛头山,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改今名。明末诗人徐承颐的诗作《木兰山》,极好地为山名作注:未有木兰先有山,山名偏借木兰补;木兰与山名俱存,山并木兰争万古。二者木兰山历来是著名的宗教活动中心,佛道教并存共处,是海内外信众心目中的神山、仙山和圣地;庙宇梵宫建筑始于隋兴于唐盛于明,先后兴建了七宫八观三十六殿,今天还能见到一些明清和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图片中山顶建筑右为金顶,左为玉皇阁(源自2007年6月4日《长江日报》)。三者木兰山有着红色基因。1927年著名的“黄麻起义”失败后,革命先躯吴光浩、戴克敏等带领七十二名战士转战木兰山,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红四方面军前身);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这里也是重要的革命根据地。四者木兰山是国家5A级风景名胜区,是华中重镇大武汉的的后花园。这里有国家地质公园,木兰湖,木兰天池,木兰草原等许多度假休闲的好去处。</p> <p>木兰山起伏绵延,方圆78平方公里,主峯即“金顶”所在地海拔582.1米,雄奇陡峻。金顶是山上最古老的道观,始建于隋仁寿四年(604年),后屡毁屡建。现在的金顶为1983年重建,金碧辉煌,古色古香。图右上为航拍全景,下为正门(均源自网络);左边照片拍于1989年5月1日,是时,武汉城建学院校友会众人来木兰山搞活动,我与李泽民教授一起登山信步到此留影。说来惭愧,木兰山乡是故乡,而这却是我平生头一回登顶木兰山。</p> <p>木兰山是可贵的中华传统思想、宗教及其建筑文化的传承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木兰传说延续千年,忠孝勇节“木兰精神”亦源于此。山下有木兰墓,山中有木兰坊,山上有木兰殿。历史遗存比比皆是。磨针涧,好汉坡,舍身崖,仙女洞等,都有故事代代相传。更是庙宇道观的兴建依山就势高低错落,斗拱飞檐精雕巧饰蔚为大观。准提阁,华严阁,雷祖殿,大佛殿,关圣殿,报恩殿,威灵观,三元宫,斗姥宫,一天门、二天门、南天门,藏经堂,祈嗣顶,金顶和玉皇阁等等,都是各有特色的宗教建筑杰作。下面是于斗姥宫、一天门和玉皇阁的拍照(时为1995年10月2日)。</p> <p>南天门牌楼。(网络图片)</p> <p>张家冲是佛道信众朝山祈福的必经之地,自张家冲沿木兰古道逶迤登山,至祈嗣顶有15里之遥。从图片(源自网络)中山顶的玉皇阁远眺左下方,那一片绿色丘陵之中的村落,就是张家冲,张家冲远去4里是滠水(民间又称仙河,最终在武汉附近的谌家矶注入长江),滠水对岸便是长轩岺。</p> <p>将上图(相应局部)稍加放大,张家冲上下湾、滠水、长轩岺依次清晰可见。(图片源自2018年9月6日《长江日报》)</p> <p>张家冲一如其名,三面环山,湾里房舍古朴,湾前小桥流水,一条“朝山古道”从湾中穿过(“香客”们走这里上山)。张家冲的历史,有说400多年,也有说500多年,还有说600多年,总之,是一个起源于明代中后期的古老山村,这是无疑的。张家冲作为一个具有历史感的古村名,有着厚重的人文沧桑。2014年8月,张家冲被列为武汉市美丽乡村建设示范村,获补资金1500万元,规划依托木兰山景区,发挥自然生态、传统村落建筑和木兰文化优势,发展农村观光乡村休闲,整治环境修整民居,按照整旧如旧、古色古香、天人合一理念,将之建成宜居、宜业、宜游的美丽乡村示范村,相应将张家冲改名为木兰山村。如此,村子的名气有了,历史感却没了。这是美丽乡村建设旧貌换新颜的木兰山村。(图片源自2017年4月20日《楚天都市报》)</p><p><br></p> <p>摄影作品《今日张家冲》,获“画说黄陂木兰胜景"摄影比赛特等奖。作者李兴仁,原黄陂县建委副主任。(源自2012年9月27日《长江日报》)昔日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如今成了锦绣铺地的世外挑园。</p> <p>说起古老山村张家冲的人文沧桑,在我儿时留下的记忆里,值得一说的是“要小钱"趣事和“闹元宵”盛事。要小钱就是村民(多半为小孩子)拿个碗或盆什么的,沿途跟朝(木兰)山的香客们讨零钱(或零食之类),只要去讨就有收获,因为香客们视“布施”为善行乐而为之。有的香客被几个孩子紧紧围住脱不了身,往往会随手掏出一把零钱向空中抛洒,趁孩子们疯抢之机溜之大吉,还笑的不得了。闹元宵就是正月十五跳狮子,划採莲船,玩龙灯。跳狮子(双狮)喜庆吉祥僻邪,从傍晚开始,一家一户地跳;狮子“滚绣球”,随绣球起舞。狮子临门要焚香放鞭炮,还要赏“喜钱”。入夜,湾子里烛火通明香烟缭绕,浓粧艳抹的艄公艄婆“驾船”载歌载舞,上演着“划船”的古老故事。接着玩龙灯,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龙灯通常会有五六条或七八条之多。十五“出灯"先是祭龙,场子里祭坛上摆满祭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几条五彩龙灯一字排开,接受祭祀,然后沿木兰古道跋涉上山,龙灯呈长蛇阵在黑夜的半山腰忽隐忽现,山下多远都能看见。那时没有电,照明和点亮龙灯全靠焟烛,弄不好会“烧灯”,这被认为不吉利。龙灯连玩三天而后“煞灯”,隔天把龙灯送往族里祠堂存放,待来年春节临近再行扎糊彩饰启用。解放后,经过几十年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张家冲已今非昔比,人们富了有钱了,过大年跳狮子玩龙灯也比从前更火红更热闹了。下面是2018年春节闹元宵跳狮子的一个场景。两头大狮子尾随一头小狮子,先在门口跳,再进堂屋跳,人们喜气洋洋,一派欢乐祥和。(网络图片)。</p> <p>下面图片(源自《美篇》网文)是张家冲2018年元宵节玩龙灯盛况,夜幕之下灯火辉煌,16条龙灯规模空前,其气势之大龙灯之美被誉为“黄陂第一灯”。多年来的新农村建设和“村村通”,不仅屋新了路宽了,家家户户有了电灯电话电视,更是旅游业的兴旺让村民财源广进。元宵节玩龙灯,“头人”(牵头组织者)好当了,份子钱(集资)好凑了,电力也有保障了,除了“出灯”祭龙必用香烛外,其余一概电力解决。这种传统民俗演绎到今天,与从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p> <p>解放前,我们家一直是木兰山张家冲的原住民。祖辈在这里繁衍生息自不必说,周边也有不少亲戚。下面是1980年代初期黄陂县编制的地理资料附图(局部),滠水自北向南流淌,东西两岸划了圈的几个地名,张家冲下湾,是我家祖上和老屋之所在;南面的潘家湾,是姑妈张金蓉和姑父潘运洲家所在;潘家湾隔河(滠水)对岸的陈家中湾,是母亲的娘家所在;而西边不远处的鄢家湾,则是外祖母干亲姨娘之子鄢世福叔叔家所在。木兰山、长轩岑的方位也一目了然。</p> <p>姑妈张金蓉是父亲唯一的妹妹,她和姑父都是老实巴交忠厚勤劳的普通农民。张家冲和潘家湾相距约六七里,中间要翻过一座横亘的山(应是木兰山的支脉),山上有一处直徑少说也有百八十米的石砦(寨)子,所以这山叫砦山。小时候,母亲带我去潘家湾走亲戚,爬到砦山上总要停下来歇歇脚。在这里,感觉山很高天很低;山野静谧,茅草丛生。望着远处山顶上颓残破败呈黑灰色的石寨子,一阵山风吹来,顿感荒凉胆寒。</p> <p>石砦因何而筑?听祖辈说是当年为了躲“长毛”。那时我不知“长毛”何所指。直到读书后才晓得“长毛”是对太平天国义军的蔑称(据说太平军个个都留长发)。如此说来石砦子存世已有百年。石砦何人所筑?当然只能是此山周遭远近的村民。砦子里的布局依然可见端倪,至于水从何来,人们怎样生活,就不得而知了。这里下山不远就是姑妈她们的村子潘家湾,说不定这石砦子也与潘家湾的先人有关联。(图片为“木兰古寨”,与文中所说砦山上的寨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源自2013年3月22日《武汉晚报》)</p> <p>在人类社会中,人是社会的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从一个人的生活经历,一个家庭的沿革变迁,可或多或少地了解一定时期的社会状况;而个人和家庭的命运,往往又是和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相关联,并受其影响的。我们祖上世代贫穷,没有读书人,没有家谱可传。只是曾听父亲说过,祖辈都是张家冲的农民。祖父张昌福身为佃农,租种地主张永寿(人称“广东人’")“课田”(这里“课”为“国课”,即农业税)一石四斗八升维生,1944年60多岁时因积劳成疾过世。祖母不详姓氏,1950年冬,约70岁时冻馁病故于张家冲(此前,父母带姐姐已来汉口,我和祖母在乡下;后来外祖父将我送来汉口,张家冲老家只剩祖母孤身一人。病故后多亏湾里人来汉报丧,父亲悲痛至极,倒地又挞又扳,回乡料理后事)。在我的记忆里,祖宅老屋位于张家冲下湾中部,一条一二十米长石板铺地的小巷进去,顶头是个“天井”,周边住着“么爹"、“三大”(叔祖辈)和我们三家。我家只有堂屋(靠墙摆放春台,墙上挂着“中堂”——画的是一位揹药葫芦的仙长)、一间居室和一个灶房,堂屋通往灶房的过道上是阁楼,搭梯子上去可以住人和存放杂物。我在老屋和祖母一起度过幼年。祖母对孙子疼爱有加。吃糠嚥菜的日子,祖母弄来糯米,在灶堂里单独为我“煨瓦罐”。我与祖母相依为命。有时祖母带我挑担去长轩岺集市,卖自产的鸡蛋和菜,换点油盐钱;一次返回走过滠水上的小木桥,祖母不小心掉进水里,好在水不深,只是衣衫全湿了。俗话说人贫志短。几岁的我也曾和祖母趁朦胧月夜,去别人家地里偷挖葫萝卜。约7岁时,祖母用几升米作“学费”,送我去祠堂读书。学生“发蒙"要拜孔圣人和教书先生。年轻的穿长衫的陈先生为我写帖:智海我的名,读书又用心,功课做得好,总是考头名。上学只有半年,外祖父来接(准备送去汉口与父母相聚),我就停学离开了祖母和老屋。祖母故去后,老家再无人,老屋最终如何也不得而知。斗转星移,一恍过去了50多年。2002年春一个偶然的机会,由当地有关人士陪同,我回张家冲看了一下,不仅老屋杳无踪迹,整个湾子改头换貌焕然一新,小时候记忆中那个破旧零乱的张家冲,早已随着历史的烟云,远去了。</p> <p>说完祖父、母和祖宅,再来看看外祖父、母即母亲娘家的情况。我幼年在乡下,有几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叫外祖父“爹爹”,叫外祖母“大大”。爹爹是滠水河畔陈家中湾土生土长的农民,大大却是外乡人。小时候常听大大讲她来自“汉中府”,许多年后我才弄清楚汉中府属陕西省,在四川广元东北约150公里处,大大说话带有很浓的四川口音就是最好的实证,。爹爹1950年把我送来汉口与父母团聚,再也没有见过他。大大1957年60多岁病故于汉口,父亲和姐夫用板车把遗体拉回黄陂乡下安葬。由此推之,清末明初陕西汉中遭遇灾年,大大随家人逃荒流落黄陂,在陈家中湾与爹爹结亲成家。下面这张1952年初冬拍摄于汉口的照片,为我们留下了外祖母(大大)的慈祥模样。这也是我们家有祖辈的唯一照片。当时母亲陈莲芝33岁,舅舅陈启詠(后右站立者)30岁,在汉口公安路和芦席街交汇处的一家私营米(加工)厂“扛包”(当搬运工)。我去米厂加工车间看过,机器轰鸣,粉尘呛人,舅舅他们身披搭肩,扛着百斤重的麻袋,颤颤巍巍登上平台,将谷子倒进喇叭口送入机器加工成米,劳动条件十分恶劣。他只干了几年,便回乡种地伺候老人去了。</p><p><br></p> <p>如前所述,我们的祖辈世代是黄陂县木兰山脚下张家冲下湾的贫苦佃农,靠租种地主的“课田”艰难度日。到了父亲这一辈,情况发生了变化。父亲上十岁便帮祖父放牛干农活,14岁下汉口学铅丝编织手艺,22岁返乡种田而后完婚,31岁时(1944年)祖父病逝,因交租不齐田被地主收回,无奈只得和母亲到汉口讨生活。既无文化又无所长,唯有卖苦力拉人力车。此后,父亲除了1950年返乡给祖母办丧事,再也没有回过张家冲。1954年政府取消人力车,改踩三轮车,两年后三轮车也不许踩了,便转入铅丝社,为了父亲就近上班,我们家也由辅仁村搬至长堤街。</p> <p>这就是老汉口的百年老街长堤街(左图)。右图为1956年时期的长堤街1171号(现为1305号)。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这三层楼底层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一间七八平方米不见天日的小黑房——当年我家八口人(包括外祖母)的租居栖息地(照片拍于2018年11月3日。因为这里旧城改造即将拆迁,于是我们“重走长堤街”看看“老地方")。搬来不久,就听说了前几年这楼里发生过血案。房东有婚外情(武汉话“有皮绊”),遭到儿子强烈干预,暴怒之下杀了儿子,血水竟从二楼(木楼板)浠了下来。我很害怕,但没办法。</p> <p>下面照片左是这幢三层楼的门口,右是楼道和(我们)进门的过道,宽不过米,又是做饭的地方。平时烧煤球,有时烧缸灶,正对着小黑房,乌烟瘴气,呛人流泪。房中吊着一盏15瓦的小白炽灯。白天,外祖母常常只能坐在楼道外面的街边,戴着老花镜缝缝补补。小房里两边靠墙摆放铺板做床,睡大小6口人,;我每天晚上只得和父亲去一里外的小江家院他厂里(其实是一大间里巷老屋)搁“行铺”。早上起来,便出统一街沿中山大道走去一元小路上市实验小学,往返十多里路。一年后即1957年,父亲的单位迁往解放大道,我们家也搬至精武路“河南棚子”。</p> <p>“河南棚子”是那时汉口一处贫民窟的代名词,住户多为河南人。有以手工制作胡琴、笛箫之类乐器为业的,有蹬三轮拉板车打零工的,还有废疾无告乞讨过活的,总之,这里穷人很多。我们家租居在临近解放大道的小巷里,一间四面透风的板壁房,约二十来平方米,月租竟要11元,几为父亲工资的四分之一。房东是个李姓蹬三轮的河南老乡,其老婆“麻子”(街邻背地里对她的称呼)收房租擂得紧,哪怕逾期一天不交就发脾气骂人。父亲每月关饷先把房租交了,剩下三十几块钱还不够全家半月开销,缺吃少穿,有病也不敢求医,生活极度艰难。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七八年。下面的这张老照片,于1965年2月拍摄于解放大道单洞路口,这是唯一一张有父母在一起的照片。这年春节,已工作两年的我从抚顺回汉探亲,城建学院的龚姓学友为我拍下了这张照片。</p> <p>[父亲张万洲年表]</p><p>1913年3月13日,生于黄陂县木兰山张家冲。</p><p>1921年8岁,开始干农活,放牛、割草、砍柴等,后随父亲种佃田。</p><p>1927年14岁,下汉口,在姑父黄天兴家当学徒习铅丝编织手艺,三年期满当师傅。</p><p>1934年21岁,在汉阳罗杏兴店铺做灯笼,后回老家再跟父亲种佃田。</p><p>1937年24岁,在家乡与陈莲芝完婚。</p><p>1944年31岁,父病逝,因欠租,佃田被地主收回,与妻去汉口谋生,拉人力车至1954年年(期间,1949年做一季灯笼)。</p><p>1950年37岁,母病故于老家,返乡治丧。</p><p>1954年41岁,人力车业被取消,改踩三轮车。</p><p>1956年43岁,三轮车业被取消,转入市一铅丝合作社(集体企业,后改名江汉钉丝绳厂)做工。</p><p>1961年48岁,病退,在家以铅丝编织零活维生。</p><p>1965年52岁,年初入市新立综合社(小集体手工业企业)做工,9月21日在劳作中突发脑溢血去世。安葬于汉阳扁担山公墓。</p><p>(以上经历据父亲生前口述记录整理)</p><p><br></p><p>父亲没读过书,只是解放后在人力车工会参加扫盲,算是初通文字;一生贫穷劳苦,备尝艰辛,为生活所累。1961年后父亲病退在家,做点老鼠笼子、灯笼又愁卖,一家人难以糊口。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允许手工业者单干。1965年初我回汉探亲。父亲告诉我,他干活的工具都被工商没收了。我便去单洞工商所交涉。那时正热火朝天学大庆。工商所的人听说我在石油央企工作,二话不说,工具发还。父亲高兴了,说一个人做的体面事,就是不一样。父亲在世常喊头痛,不用说,是脑血管病,无钱医治只能硬挺,最终要了他的命。</p><p><br></p> <p>[母亲陈么生平]</p><p>陈么,原名陈莲芝(1954年领选民证时丈夫为其改名陈么),1919年3月13日生于黄陂县长轩岺陈家中湾。父亲是普通农民。母亲是清末民初由陕西汉中逃荒流落黄陂的外乡人。没文化。18岁(1937年)与张万洲结亲。此后十几年间,为谋生与夫数度辗转于黄陂—汉口,1949年武汉解放租居在汉口芦席街。为挣点钱贴补家用,在当时的“和利汽水厂”洗过汽水瓶子;亦曾帮人洗衣,粘火柴盒,在铅丝厂做过临时工。因家庭人口多,无有稳定经济来源,生活拮据,抚养子女,操持家务,备尝辛酸。1965年夫逝。1970年因战备和疏散城市人口,随长子迁居洛阳石油央企。1976年重返汉口落户。此后22年间,或独居(约10年)或随子女。1998年5月22日,病故于市社会福利院,终年79岁。与夫合葬于汉阳扁担山公墓。</p><p><br></p> <p>先父母墓地——汉阳扁担山墓园南七区第22排。几十年来,每到清明时节,就会前往看望,寄托不尽哀思。下面是其中两年扫墓祭祖的存照。</p> <p>2008年清明,扁担山扫墓祭祖。</p> <p>2019年清明,扁担山扫墓祭祖。</p> <p>木兰山乡是故乡,写了故乡和祖上的来龙去脉,写了从木兰山乡走出来的父母的一生,可以说主题表达已经完成;但意犹未尽,还要就若干往事略写其概。</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父亲说曾给游击队送过信</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父亲生前不止一次与我提到罗厚福,称其为罗师长,说当年给游击队送信时见过罗师长。据查考,罗厚福(1909—1975),红安人,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入党。罗在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时期,任过鄂东北道委第三路游击师师长;1940年前后,罗厚福任鄂豫挺进纵队第一团团长(张体学为副团长),率部在木兰山一带打游击与顽军作战。父亲讲的给游击队送信,应该是在这一时期。因为此后不久,他就和母亲下汉口谋生去了。解放后,罗厚福任湖北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1955年授大校军衔,1961年晋升少将。父亲当年为游击队送信之事无以证实,但也不会是编造。</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span><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span></p> <p>🌑本家叔叔张木舟</p><p>张木舟与我是远房叔侄关系,1960年前后一直是孝感楚剧团团长,工“小生”雅腔。他一家人是何时何故从木兰山张家冲去的孝感,又如何吃上“唱戏饭”,不得而知。好像是1962年春,他率剧团来汉口利济路和平剧场演出,中午在我们家吃的饭,下午我去看他的戏。就是这次,他送了我几张照片。其中,有他和武汉楚剧名旦关啸彬的梁祝戏装合照,有他和孝感楚剧名伶刘素琴同台演出《断桥会》的剧照,此后20多年彼此未有联系。1988年即我工作调回武汉的次年,一天,张木舟突然光临,吃饭时问那年送给我的照片是否还在。我这才明白他来找我的用意。于是我找出了照片。当他看到当年与关啸彬(1921—1968)的那张梁祝戏装照时,眼里闪着泪花,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是触动、激动还是为关死于文革乱世而痛惜,没好意思问。道过谢,他拿走了照片。上十天后,我收到了他寄来翻拍的张、关梁祝戏装照(图片右上),总算“完璧归赵”,只是清晰度比原片差不少。这里还有楚剧《色水红蠎》(图左)、《半把剪刀》(图右下)两张剧照,都是剧中人(主角)张木舟,1962年那次来家时留下的,如今已成珍品。</p> <p>🌑海清叔叔的变故</p><p>陈海清是母亲娘家(长轩岺陈家中湾)的叔伯兄弟,我叫他叔叔。海清叔叔解放后来汉口做工,在3506军工厂(被服厂)当工人,入了党。他只要来我们家走动,就会关切地问我的学习,还要我努力进步,争取入团入党。我印象中,海清叔叔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1968年“文革”清理阶级队伍,突然他被投入大牢。我是那年回汉省亲才得知的。因为母亲接到别人传信,海清被抓了,应请求,每隔十多天,就要去宝丰路那里的监狱,把海清叔叔换下的衣服拿回,洗净后再送去取下一茬。人是见不到的,但还是打听到一点消息。据说是乡下有人告发,一九四几年国共拉锯时期,一次在滠水河边杀害了几个进步人士,陈海清有干系。这就很可怕了。过了一些时,听说事情查清了,他有问题但不属重罪,于是开除公职,清除出党,遣送回黄陂老家。</p> <p>🌑解放初在汉口芦席街的日子</p><p>1950年夏初,8岁的我跟随外祖父,天蒙蒙亮从陈家中湾出发,步行60里到祁家湾乘火车,煞黑才抵汉口大智门(车站),到家见到了父母、姐姐和妹妹。我们家租居在芦席街57号(二层的木板壁房,有电灯,无上下水,附近有公厕,可以“下河”即倒马桶)。楼上为房东盛大爹夫妇自住。身个矮小的盛大爹是名卖(送)水工,兜里总是揣着“欢喜”(有“火印”的小竹牌,凭此去“水桩”上水),一担(木桶)水售二百元(相当于1955年新币二分)赚一百元。盛大爹一生挑水压驼了背,竟然“挑”出了一栋房产。隔壁左右是易成发成衣店,萧记人力车行,姜天顺篾匠铺和兴发杂货铺等。父亲拉的人力车就是从萧记车行租的。冬天,父亲衣着单薄,腰间扎根草绳出车,赚不到钱不能回来,常常夜半才归。二天早上,我用父亲昨天赚的钱,提篮子去街口的公安煤炭店买几斤炭圆(煤球),去高升米店买半升米;有时还去附近天声街模范(菜)市场捡点菜叶之类。我上小学是一元小路的市三十五小,与济民堂陈清明(著名中医)的小儿子陈金元同班同桌,玩得又好;炎热的夏夜有时就在陈家歇息,金元的妈常撩开蚊帐为我们扇扇子赶蚊子,早上还给上千元(相当于1955年新币一角)过早钱,要金元和我到街对过的“一品香”,吃面窝油条喝伏汁酒。这是我童年有过的快乐时光。不久,父亲有了自己的组织——人力车工会。我上学申请减免学杂费,人力车工会能开出盖章的证明(家贫)。读到二三年级,识字不少了,父亲便要我去他们的“读报组"为大家读报,他觉得很有面子。一天傍晚,来了三个不速之客,一个双手剪背为绳所缚,两个押解,说是借我们家“打过站”。母亲招呼他们吃喝,又在堂屋打地铺,次日“过早”才走。当时全国搞完土改开展镇反。父亲告诉我,他们都是黄陂老家的,被捆绑的是个横行乡里民愤很大的恶霸,两个押解是长轩岺乡公所的人。恶霸闻风逃至武汉远郊躲藏,乡公所派人循踪捉拿。这也让幼小的我长了见识。芦席街长不过二三百米,是汉口一条破旧狭窄的百年老街,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一处售卖苇篾芦席的市场,抑或因住户多以芦席建构房屋,故名;一色土路,明沟排水,住的多为劳苦大众。要说有气派有威望的,数我家对面做生意的荣昌商行。商行袁老板一儿一女。儿子袁木华承父业,交朋结友人来人往;女儿袁汉华在外地读书,自由恋爱谈了个对象,父亲硬是不同意,闹得河翻水翻,竟以死相逼。街坊们无人劝解,而是静观其变。这场“闹婚”最终以父亲退让收场。那时的社会风气可见一斑。解放初期的芦席街,安宁而有生机。虽穷人很多,但各展其能,各得其所。1954年市里取消人力车,父亲改踩三轮车,因嫌房租贵,我家搬走了;在芦席街的那些日子,成了我的记忆。(图片为汉口百年老街长堤街的一段,2013年“重走长堤街"时所拍,其破败风貌与解放初期的芦席街极为相似。)</p> <p>🌑汤冬青拒绝认亲</p><p>父母一辈子养育了七个子女,四女三男。其中三女儿冬青被人抱养,这为许多人不知或遗忘。冬青1948年冬生于芦席街。她的到来,让生活艰难的四口之家(我那时还在乡下)更是难上加难。此时有人牵线,住在华清街铁路(京汉线)外造纸街的江西籍汤姓夫妇(做小生意,无生育),想抱养冬青,父母同意,于是冬青改姓汤。在此后的多年里,母亲偶尔想起来也会去看看(远处暗中观望)。记得是1977年,我在汉休假,母亲再次提起冬青。这时姐姐辗转打听到,冬青在友谊路的某旅馆工作。于是我找到这家旅馆。旅馆办公室负责人听我道明原委后说,汤冬青是服务员,表现不错,正好当班,要我稍等。过了约十分钟,负责人领来一女孩说,你们谈吧,然后带上门出去了。个子高挑,脸庞白净,一对辮子。眼前的女孩,就是冬青了。我还未开口,她先说话了:你为么事来找我?我说母亲一直没忘记你想你。她冷漠地说我不要哪个想。我说我知道你有怨恨,但这是因为旧社会家里实在太穷,你要理解才是。她不客气地说我晓得你当过兵(其实我并未参过军),会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又说,难道你不想见见母亲和姐姐。她断然地说我谁都不想见。我现在很好。我也不希望哪个来打扰我的生活。话不投机,再说多余。“好,明白了。对不起,你只当我今天没来。”说完,我瞪了她一眼,离开了办公室。回家把事情经过说与母亲。母亲听罢一声叹息,从此不再提起。</p> <p>以下收录部分昔年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逝去的年华和曾经的亲情,也是家族繁衍的实证。我们这一辈,为工作为生活,虽然也吃过苦挨过累,但与祖辈的艰辛和苦难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我辈欣逢太平盛世,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抚今忆昔,能不感慨!</p> <p>姐夫骆益华(1931—1999),汉阳蔡甸人。照片1957年拍于海南岛。军装军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布标胸牌,还有胸前的军功(纪念)章,是他有过的荣耀。姐姐张凤梅(1938—2007),照片1957年(17岁)拍于汉口。因家贫她未能正规的上过学,而是1954年参加市里举办的文化补习(扫盲)班,次年还被评为学习模范并获奖品(一精美日记本,见图)。此时,她已在位于汉口民族路仁和街的江汉袜厂做工二年。1958年姐夫退役回汉,与姐姐结百年之好。</p> <p>1968年2月,汉口。</p><p>此时父亲已过世二年多;我在山东工作,春节回汉省亲,为母亲治病(腿关节风湿病)。</p> <p>1972年3月,广东南雄乌逕。</p> <p>1972年7月,汉口。</p> <p>1975年4月6日,洛阳龙门石窟。</p> <p>1982年秋,汉口,硚口区安徽街小学。</p> <p>1983年(左),1984年(右),北京天安门广场。</p> <p>1986年4月17日,洛阳龙门石窟。</p> <p>1990年仲夏,汉口武汉剧院村8号。</p> <p>1993年1月22日,春节 ,汉口 武汉剧院村8号。</p> <p>1994年2月14日,春节,汉口武汉剧院村8号。</p><p>解放初期(1950—1956年)就读武汉市实验小学的同学吴人亮(左一)、乐美煜来家客访,一起与母亲合影。他俩事业有成。此时吴已是同济医学院的病理学教授,乐为八一电影制片厂(纪录片室)摄影师,上校军衔,是中国电影“金鸡奖”和“华表奖”得主。小时候他们家住友益街三德里,我家在天声街辅仁村,同在一个学习小组做功课。母亲对他俩很熟悉,一直记得他们。</p> <p>2000年5月3日,河南洛阳,中国石油天然气第一建设公司李屯生活区。</p> <p>2006年春节,汉口香港路住宅。</p> <p>2010年5月2日,湖北麻城杏林寺。</p> <p>2019年1月31日,湖北麻城。</p><p>张翔宋敏大婚。家人喜聚一堂。</p> <p>[后记] </p><p>以写实述事手法,为我们这个家留下一份史料,是多年的心愿。往事如烟。忆及往事,虽感残破,却也还算清晰。木兰山乡是故乡,一篇“美文”写百年。要问社会意义,那就是文中所说的:在人类社会中,人是社会的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从一个人的生活经历,一个家庭的沿革变迁,可或多或少地了解一定时期的社会状况。有心读者会有所启发有所感悟。我的故乡故事多,我的先辈苦难多。写故事为传承家史,写苦难为不忘过去。这就是码字拼图做“美篇”之初衷。(2020.7.8.)</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