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家里有一架欧式的老钟,它究竟有多大岁数我不知道。只是小时听母亲说这架老钟是辛未年(1931年)洪湖淹大水,父亲从一个收旧货商人手里买过来的。花了三块大洋。钟是座式的,呈长方形,顶上尖尖的,有点象欧式的教堂。它有一扇玻璃门,打开玻璃门,内面是微微发黄的钟面,钟面上标有一圈从1到12的罗马字母。虽然这些字母我不认识,但根据长针与短钟的位置能判断出时间点。钟面的下方挂着一个很长钟摆。只要把发条上足,它就不停的来回摆动。小时候望着这来回摆动的钟摆;听那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响声,总觉得那钟内面有一个神秘的世界。</p><p> 母亲特别珍爱它,时不时都用绒布轻轻地擦示它,定时的去给它上发条。因而这架老钟呈现在世人面前永远是铮亮和古色的。</p><p> 那个年代有钟的家庭很少。我们家的这架钟在我们住的那栋老宅里,是个稀罕物。它报时时,钟锤敲在钟簧上声音特别宏亮与清脆,离它很远的地方都听得到。</p><p> 每当清晨清脆的钟声敲到六下时,老宅里的上学的伢们就一咕噜地爬起来,穿衣、刷牙、洗脸背着书包去学校……;又过一阵子,当钟锤又敲到下个点第七下时,大人们整理好衣服,拎个包匆忙迈出家门去上班……。</p><p> 我们家的这架老钟就这样勤勤恳恳忠于职守,每天准确的报时,从不误点。</p><p> “月有阴晴圆缺”有天老宅的一群小伢全都迟到了。原因很简单我们家的老钟坏了,它走着走着就停摆了,谁也没注意到,因为是在半夜。</p><p> 母亲叫我把钟拿到镇上的钟表店去修理,店里的师傅们看了看说,这架钟至少有100岁了,零部件都磨损了,不过洗洗油还可以走一段时间,我同意了。过两天从钟表店拿回重新放回原位,它又开始“咔嚓、咔嚓……”的工作起来。</p><p> 母亲说这钟和人一样,年岁大了以后坏的日子会慢慢地多起来。母亲的话很灵,没过多久钟的摆轮转不动了,拿去修花了2元钱;又过了一年钟的发条断了,换个发条又花了2元钱;这次修理也只管了一年又坏了。再拿去修理师傅说:这钟的一个齿轮断裂了没配件,不如作废品卖给店里……。回去给母亲回话,母亲说这钟不能这样处理,这老宅的很多人都还倚着它,给修钟表的师傅讲讲好话,叫他们想想办法把它修好……。我遵照母亲的吩咐,硬是软拖硬磨说动了师傅,他终于从一架报废的老钟上找到了一个配件……这老钟又摆动了起来了。</p><p> 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的。退休后没几年我就感到身体大不如以前。先是从腿开始,走路脚抬不高总是拖着脚走,人蹲下去要站起来,必须要用手抓住旁边的物体引体向上。前年腿突然不能着地,一做CT,膝关节长骨刺……。</p><p> 这时我才感到我就象这架老钟。虽然还能动,但在慢慢的衰老,各个部件都在慢慢地损坏。我叹到,难怪国家规定到了这个年龄就要退休。</p><p> 退得下来吗?我忽然想到了母亲的那句话:“这钟不能这样处理,这老宅的很多人都还倚着它!”</p><p>……幼儿园接送孙儿;培优班外面等候孙儿;中学你去陪读孙儿……。这一桩桩哪一样离得开你?</p><p> 文化大革命 时有一句时髦的话叫:“小车不倒只管推!”……我只能这样:生了病,去医院看看,几针下来吃点药,又恢复了活力。在幼儿园的大门外、在学校门口的接送人群中,你又见到我乐哈哈的牵着孙儿的手。</p><p> ……</p><p> 当然我家的老钟最后还是停摆了。当我把它赠送给钟表店时,那位老师傅笑着说:它终于光荣退休了,你可不能忘记它……。</p><p>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家的这架老钟!可是当我们百年后,儿孙还会记得我们吗?</p><p> 杨家清2020年7月5日於武汉</p>